第40章 消除
“段儒言吗?我是段儒言?段儒言到底是谁啊?”
段儒言的神情不似作假,竟然是真的忘记了。
潘文依一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方道:“段儒言是一个本已死了却又活过来的男人!”
他更糊涂了!
段儒言死了吗?他已经死了?那为什么又能活过来呢?
潘文依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了好半天,方苦笑道:“看来,我又得再为你讲讲你的从前了。”
潘文依定了定神,将自己到华狮城参加阿云的喜宴,又去“风花雪月楼”的经过尽数告知……
讲完之后又是一片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段儒言轻轻道:“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
潘文依道:“本来我对你诈死之事有些怀疑,可现在你不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吗?”
段儒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坏男人!”
潘文依道:“可能……可能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
段儒言看了她一眼:“无论以前的我是不是坏男人,总之,你……你是不会再喜欢我了,是不是?”
潘文依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段儒言煞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潘文依又何尝没有看见?她在心里默默道:“当你可以记起往事时,你会知道你喜欢的本是尤之雅……”
突然,她的心中一动:“既然他一心要使尤之雅与他父亲反目成仇,那么极有可能他对尤之雅的感情也是假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乱了!
只听得段儒言道:“我都找不到可以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借口。我不是阿云,又曾是个风尘男子,你再也不会珍惜我,而你所说的尤之雅,我又曾设计骗她,那么还有谁会在乎我啊?”
潘文依急忙道:“段公子切莫如此想,也许当段公子恢复记忆时,会发现事情与我们现在所想的是不同。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高手以如此手段待你,你又岂能不让她付出代价!”
段儒言道:“我一个弱书生,又可以做什么?”
潘文依道:“不,你一定是会武功的!否则怎么会诈死!只不过你失忆之后,忘了此事而已!”
段儒言沉默一会,若有所悟,可能也是觉得潘文依说得有些道理,便伸腿踢了几脚,表情也更为古怪了。
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会功夫!
其实这与人的思维惯性有关,即使是失忆的人,在见到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再经某种外在因素的催动,暂时“休眠”的记忆便会重新复苏。
潘文依目光一凝,默默指导段儒言怎么使用轻功内力。
段儒言双足一顿,就仿佛轻盈的鸟儿一样飞了起来,身态优美!
潘文依不由心中一动,暗暗道:“身姿好眼熟!该在什么地方见过?”
段儒言落于她的身前,有些激动道:“没想到我真的会功夫!”
潘文依笑道:“岂止是会啊?少说也是江湖中顶尖高手了!特别是这轻身功夫,恐怕我也难以望尔项背了!”
段儒言的眼神却又暗淡下去了:“有功夫又有啥用?现在我已成了一位虚无的人,有一种被悬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
潘文依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安慰。
段儒言继续道:“我不懂为何以前的我要去设计害尤之雅,我不懂为何那时我对尤之雅不是真心的,我什么都不懂……”
他捧起双手掩面,低声抽泣着!
潘文依道:“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恢复记忆,到时什么都会明白的。”
段儒言忽然道:“我以前是高手用来对付尤之雅、吕疑海的人是不是?”
潘文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点了点头。
段儒言道:“这么说来,我对阿云的去向定是有所知的,那么若我恢复了记忆,就绝对可以帮你找到阿云,是不是?”
潘文依有些懂了,她点了点头。
段儒言道:“很好,我就要恢复记忆,那样我就可以帮你了!”
潘文依看到了段儒言眼中的恐惧,他分明不想面对过去,不想面对自己不是阿云的事实。
她动容道:“段公子,你不必强迫自己,可能从别的途径,也能找到阿云……”
段儒言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我有一个请求,望你同意。”
潘文依郑重地点了点头。
段儒言渐渐道:“当我恢复记忆后,若你发现我真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请你杀了我,好不好?”
潘文依怔怔地望着他,无论怎样也没有料到他提的竟然是这样的要求!
许久之后,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同意!”
段儒言又是欣喜又是失望:“为何?”
潘文依正色道:“人性向来从一而终,不是失忆就可以改变的!如今的你让我相信,即使从前你做了恶事,也是有苦衷的!”
段儒言又哭了:“但愿如此……”
妇羊告诉过潘文依怎么去找她。
潘文依买了一块红丝巾,系于脖子上,又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领着段儒言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中逛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昨夜他们待的山神庙静静等待。
直到天色一片漆黑,外头才传来第三人的动静。
“潘老妹,将火灭了。”
潘文依立刻听出是妇羊的声音,不由大喜,可对她要求自己灭火之举,却是不明所以。
为什么她总是不愿让自己见到她的真面目?
可她还是照办了。
庙门突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潘文依道:“是妇前辈吗?”
对方“嗯”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救出了他。”
潘文依道:“他就是段儒言!”
妇羊“啊”了一声,显然也非常吃惊!半晌后,方道:“你把火再点燃,我要看看他。”
潘文依把火打着时,发现妇羊又是置身于一个黑暗的角落,自己压根就看不清她。
潘文依将手中的烛火递给段儒言。
只听得妇羊喃喃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段儒言的神色十分不安,却听得妇羊道:“段公子,你真的愿意恢复记忆吗?”
段儒言咬着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妇羊叹息道:“当你恢复记忆时,你会发现以前的你与现在的你完全是不一样的。可能,现在的你会憎厌从前的你,而从前的你,又对如今你这样的人深深不屑一顾!”
段儒言道:“难不成,二者就不能统一吗?可能,我可以改变自己!”
妇羊道:“谁也不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你会与潘老妹反目成仇也未可知!”
“不,不会的,不会的。”段儒言拼命地摇头。
妇羊沉默了一会,道:“不妨这样吧,你将你现在想说的话写在什么地方,等你恢复记忆时,我们可以让你看一看,让你知道你走过一条别样的路!”
潘文依四处找可以写点字的东西。
段儒言直接将潘文依的红丝巾抓来,平铺在地上。
只见他举起了刀,划向自己右手的中指,立马就有殷红的鲜血从指尖流出。
段儒言挥动右手,飞快地在那块红丝巾上写了几行字!
潘文依默默地看着他,她懂得段儒言不愿再去恢复从前的记忆,是为了自己,才违背了心意!
如今,他又想要说服他自己,避免未来的他与潘文依为敌!
看着那殷红的血字,潘文依心里思绪如潮若风,心随着段儒言手指的挥动而跟着颤动,她几乎要开口让段儒言住手!
段儒言终于写完了,他极郑重地把它交给了潘文依。
借着烛火之光,潘文依看到上边写着这样的字迹:“儒言,还记得曾深爱的阿依吗?希望你莫伤害她,甚至仍去爱她!”
落款也是“段儒言”。
潘文依惊呆了,此时,她才真正地明白现在的段儒言,爱她有多深!
可是,在他清醒之后呢?潘文依的心隐隐作痛!
段儒言淡淡地笑道:“你别太在意,我只是觉得,可能这样写可以让自己到时候不会误认为是你在设计害我。”
他的笑容如此自然,但潘文依却已看出隐于其后的忧伤跟绝望!
潘文依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道:“不,你还是做现在的你吧,让已经忘掉的过去成为真正的过去,我还和你在一块!”
段儒言的眼里有了一种幸福的光,但他还是温柔坚决地推开了潘文依的手:“那样你不会高兴的,你会想起我的从前,我知道你不愿去想,可是你会心不由己!”
他忽然道:“亲我一下好吗?”
吻着他时,潘文依落泪了。
段儒言轻轻推开了她,凝视一会后,方回过头去,坚定道:“妇前辈,动手吧!”
潘文依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什么。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深爱过,在她以为他是阿云时,她已深爱他了!
可现在呢?现在潘文依无法忘记段儒言的过去!
潘文依恨自己,鄙视自己,斥责自己!
可结果还是做不到那份潇洒超脱!
她觉得自己十分卑鄙,特别是站在段儒言的面前!
妇羊道:“潘丫头,你将这些银针拿过去,照我说的去扎段公子的穴位,银针的大小、深浅、先后万万不能搞错,你可以做到吗?”
潘文依艰难地点了点头。
扎完了所有应扎的穴位,潘文依整个人几乎虚脱,汗水将她的衣裳浸了个透湿。
每扎出一针,潘文依心里的负罪感都会加深一分,整个过程完成后,她的眼前竟一黑,几乎栽倒了!
但她必须醒着,等段儒言清醒过来。
可她又害怕他清醒过来,她无法想象他恢复记忆后,会是怎样的情形。
终于,段儒言发出了呻,吟一样的轻唤声。
潘文依心中一动,叫了声:“段公子……”
段儒言好看的睫毛颤了颤,渐渐睁开了双目。
她的眼光先是有些茫然,继而不安,然后定格于潘文依的身上,立马受惊般一跳:“怎么会是你?”
语气非常惊讶和惶恐!
十分显然,他已经恢复从前的记忆了,当他见到潘文依时,想到的仅仅是三年前在“风花雪月楼”的见面。
三年前见一面,怎么三年后,他会与潘文依同处于这样一个昏暗的庙里呢?
妇羊一直沉默于黑暗中,所以段儒言并没有注意到她。
紧接着,他又注意到自己身上扎的银针,这更增添了他的惊惧,他的声音充满愤怒跟不安:“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啊?”
潘文依心中颇为紧张,她清楚若处理不好,剑拔弩张之势就永远莫想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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