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吕疑海
剑光突然一闪!寒刃饮血之声响起,鲜血直接抛洒开来!
抛洒的是妇羊的鲜血!妇羊的剑深深地插入了她自己的腿上!
野慈惊呆了!
妇羊用手拔出自己腿上的剑,然后转身,渐渐地向外走,鲜血从她的脚下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野慈傻了一般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那落寞绝望的身影从她眼里消失不见,她才回过神来。
她清楚从此自己便要生活在阴影中了,她应该怪身边躺着的男人,可她没有。她只恨自己。
她不懂秋逸,他所做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妇羊走出之后,便也从此消失了。
紧接着,野慈也从日月教中消失了,她隐名埋姓易容,不停地寻找妇羊,以一个花匠的身份走南闯北,可总是一无所获。
一年之后,她的那间小屋突然来了一个男人,一个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男人——这不仅仅是恨——是秋逸。秋逸手中抱着一个婴儿,他说:“这是你的儿子。”
野慈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儿子,她傻乎乎地接过那个婴儿后,秋逸便消失了,孩子在她的玉手中大声啼哭起来。
野慈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珍视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她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学会了哺育孩子,当小孩能“咿咿呀呀”说话时,她便决定,从此要一直隐姓埋名下去,做一个花匠师,做一个好母亲。
野慈觉得即使能找妇羊,哪怕她以死谢罪,她们之间的仇也是解决不了的。更何况,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妇羊一定已试着淡忘过去,而野慈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给她的将不会是复仇的快感,而是重揭心灵之伤的痛楚。
再则,她的阿云也不允许她去死。
野慈在心中向妇羊请求原谅:“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请允许一个平凡的花匠师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她真的就如此生活了十多年,对于一个江湖中人来说,远离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一种痛苦,野慈却渐渐适应这种生活。
可吕疑海却像一只优秀的猎犬般找到了她,并以恶毒的行动开始了对她的报复,野慈根本没想到那位从华狮城来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子,会是吕疑海!
她与吕疑海都易了容,可吕疑海认出了她,而她却未认出吕疑海。
野慈居然还为自己的儿子找到一个好娘家而暗自欣喜呢!
接下来的事情,潘文依了解得比野慈还多。
潘文依总算懂得一些吕疑海与野慈之间的怨仇了,可既然如今两人都已隐匿多年,吕疑海又何必再千方百计来谋害野慈呢?说起来,吕疑海对野慈之恨主要就集中在一点上,那便是野慈将 她全家捉拿回教。
事实上,最后杀她全家的并不是野慈,而是教主宋幂下的命令,即使野慈不出手,其他堂主一样会设法将她及其家人擒回的,野慈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何况,她在逃离日月教之后,不是又有了相公吗?
她的动机是否真的仅为此事吗?
谁也无法下结论。
野慈说完往事之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忽道:“我那天夜里救我的一定他。”
潘文依吃惊地道:“哪个夜里?”
“就是前几天吕疑海那老贼围攻我的夜里,当时我已中了‘天行者’的‘失魂落魄’之毒,可被我以内力压住,不让它发作,为了迷惑对手,我故意说未中毒。可这种毒压制约了我的武功发挥,因此在吕疑海未出手之前,我便已受了不少伤,吕疑海出手后,更是危机四伏,就在你与阿云将要跳下江中时,突然出现一个人,与我联手对付吕疑海,此人用的是一根鞭子,身穿白衣……”
潘文依“呀”了一声,野慈看了看她,道:“如今我当然知道这人与曾两次救你的人是同一个人,可在当时却是不知的,看她身手,好像十分熟悉,可她所拿的鞭子,所施的手法,却又是我所从未见过的。吕疑海在我们两人合击之下,很快便支撑不住,正在此时,又有日月教中的弟子赶来,将吕疑海带来的人除去,吕疑海见势不妙,竟借机遁走了!”
潘文依吃惊地道:“日月教的人?杨姐姐你不是说从日月教里出来已经十几年了吗?怎么日月教的人还受你调遣?”
野慈道:“我不是让你放过一只烟花吗?此烟花是日月教示警之用的,附近一带日月教的人看到信号,便会迅速赶来相助,因为同门有难,而见死不救将视为叛教。
只可惜那天来的十几个人武功都不是很高,一不留神竟让吕疑海逃跑了。”
潘文依奇怪地道:“见了你们之后,他们又怎知该帮谁啊?”
野慈从怀中掏出一块形状古怪的亮晶晶之物,似玉非玉,她道:“此乃日月教信物,‘日月缘令’,见此信物便如见堂主。吕疑海是在教中除名的,被押进地牢之前,他的信物就被收回了,而我则不同,我是不告而别,自行引退,因此这信物还有用。”
潘文依道:“说了半天,怎么未说到你认出白衣人是谁的事?”
野慈恍然大悟道:“我这记性。那人的脸上蒙着面巾,而且用的兵器竟是一根鞭子,在十八种兵器中从未有它的一席,显然对方一定是不愿别人由她的兵器中识出她来。”
顿了顿,野慈道:“因此,我猜测她是妇羊小姐!”
潘文依忙道:“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说明?”
野慈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还是在事后渐渐琢磨出来的,八九不离十吧。”
潘文依道:“既然她愿出手救你,说明她心中应该已经原谅你了。”
野慈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潘文依忽然道:“不知救走阿云的人是谁?他会不会对阿云有什么恶意?”
野慈的眼中不由有了担心之色:“既然救了阿云,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这话与其说是在回答潘文依,倒不如说她是在安慰自己。
潘文依心想:“可能你又要开始找人了。”
她觉得命运对眼前的姑娘十分不公平,前半生找妇羊,后半生找儿子。
野慈忽然道:“若阿云一个月后还未回来,你愿意替我去找他吗?”
潘文依颇为惊讶,不懂野慈为什么要对她提这样的要求,她的伤不是好了许多了吗?
可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真心实意。
野慈渐渐地道:“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由我去做,可我已经力不从心。”
潘文依暗自奇怪,心道:“你武功那么高都办不到的事,那我又怎么办得到呢?”
野慈站起身来,在洞内转了一圈,方道:“以后我便居于此处了,只要有被褥就行,你替我去屋中取些来吧。”
潘文依信口道:“好的。”
忽觉不妥,惊疑道:“杨姐姐为什么不住在我家?你伤口尚未痊愈,在我家中照应也方便些。”
野慈摇了摇头,道:“在这儿也得麻烦你照应,如今我举步维艰,住在你家怕是会给你们惹来灾难。”
潘文依暗道:“莫非吕疑海还敢来寻仇不成?他如今可是孤家寡人。”
她还想再劝野慈,但野慈心意已决,她也就不再执拗了。
野慈道:“清楚这个山洞的人多吗?”
潘文依道:“不多,就刘小玉和杨紫萱她们。”
野慈点了点头,道:“你先回镇子吧,待到夜里,再送些棉被和吃食来。切莫让人看见了。”
潘文依心想你也太过小心了,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回到镇子中,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潘文依才准备了一些吃食及换用的药,又去阿云家抱了两床被褥,被褥上全是厚厚的一层尘埃,潘文依拍打了好一阵,才拍干净。
潘文依将这些东西全打成包,用一根扁担挑着,尽量拣偏僻的小路走,走到半路,她想了想,将挑子搁下,猫着腰向镇子的陈襄杂货店走去。
自打前几日吕疑海在潘集镇残杀数人之后,潘集镇的人们便都早早掩门了,陈襄杂货店也是这样。
潘文依如入无人之地,很快便在杂货店中打了个来回,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坛陈年花雕和一纸袋花生米。
当她挑着担子沿着迂回曲折的山路到山洞时,山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潘文依轻轻地叫了一声:“杨姐姐……”
没有回声,潘文依心中“咯噔”了一下,忙用火石点着了火绒,她的手有些颤抖。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向里边望去,潘文依几乎失声叫将起来!
野慈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翻滚、抽搐着!
潘文依急忙扔下担子,冲上前去,惶然呼叫:“杨姐姐,杨姐姐,你怎么了?”
野慈的牙齿上下相磕咯咯直响,声音已严重变了形,好半天,潘文依才听清她在说:“刀……刀……”
潘文依一愣,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找刀,找了半天,才摸到刀身,没想到刀就在野慈的手上。潘文依心中不由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莫非杨姐姐已经疯了?刀在她自己的手中却还要刀?!
却又听得野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拔……”
野慈的身子在不停地扭曲弹动,潘文依抱着野慈的上半身,虽然她看不见野慈的模样,可能感受到野慈在忍受着一种炼狱般的痛楚!
听到“拔”这个字,潘文依一时不明其意,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来。
“锵”的一声,刀身与岩石相撞之声响起,潘文依猛然醒悟,野慈是在让她将刀拔出来!潘文依摸过野慈手中的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却不懂野慈的用意何在。
她的手突然被野慈抓住了,抓得极为用力,以至于潘文依怀疑自己的手是否被抓碎了。
可她忍住没叫出声来。
野慈握住潘文依的手好一阵子,终于动了,动作僵硬地将潘文依的手引到自己的肋部。
潘文依的心中一片惶然不安,束手无措,担心自己无法领悟野慈的意思。
野慈将潘文依的手贴于自己右肋上好一阵子,才又开始缓缓移动。
潘文依觉得自己的嗓子非常之干,心跳一忽儿快一忽儿慢。
终于,野慈的手向上略略移动了约莫二寸之距,随即,便听得她以一种嘶哑古怪的声音道:“刺……刺!……刀!”
潘文依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呆住了,她没想到野慈竟是要让她拔出刀来刺她自己的右肋部!
她下意识地道:“不……不,我不可以!”
野慈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快……快!……”
潘文依不懂她为何要这么做,心中一急,眼泪就“哗”地流下来了,她颤着手举起刀,对准野慈所示之处,咬了咬牙,一狠心,手一用力,刀便刺了进去,可她不敢刺得太深,只进去寸余便赶紧拔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立即,她悬于伤口旁的手中有了一种温热之感,是野慈的血在流淌。
此时,奇迹出现了,野慈竟渐渐地平静下来,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瘫软一般地躺在地上!
潘文依赶紧抱来被褥,铺好,再将野慈的伤口用自己身上的衣衫和带来的药物包扎好,最后将野慈移到被褥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张过去后,潘文依才发现自己全身已湿透,瞬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
野慈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一刻钟之后,她终于开口了:“阿依,你吓坏了吧?”
潘文依道:“没有……没有……”
野慈笑道:“还想瞒我?”
潘文依便“嘿嘿”一笑,她刚出了一身冷汗,如今被山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寒冷,赶忙取出那坛老酒来,打开封口,“咕咚咕咚”猛喝几口,立马就有一股暖意自心间升起。
她抹了抹嘴,又从包里摸出一对从山腰处顺手牵来的一对白烛,将它点着,洞中便亮堂起来。
野慈道:“你倒心细。”
潘文依把几样吃食都取了出来,加上那坛老酒,都在野慈边上摆开,这才道:“杨姐姐,你先凑合着吃些吧。”
野慈挣扎着坐起,没吃多少东西,酒倒是喝了不少,活通血液。她现在遍体是伤,身子十分虚弱,连坐着也觉得甚为吃力,很快便又躺下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天行者’的‘失魂落魄’这么厉害。”
潘文依这才知道,方才她是体内之毒又发作了。
野慈又道:“天行者是那个自称尤家四婶的家伙,她最先向我出手,我肋部那一剑便是她刺的,剑上下了她的毒药‘失魂落魄’。当时我仗着内功将毒压住,本可慢慢设法将毒逼出,可那疑海狗贼老奸巨滑,不停地围攻我,如此一来,我只能被迫运用内家真力,使已被压制住的毒性又蔓延开来。如今,我身受重创,已无力再将毒性逼出,我所做的,只能是尽量延迟毒发攻心之日。”
潘文依惊愕地道:“那岂非……岂非……”后面的话她竟不忍说出。
野慈道:“不错,我已是必死之人了,不过早晚罢了。”
潘文依急声道:“不,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我一定可以救活你!”
野慈抚摸着她的头道:“救不了的。江湖中的毒与寻常之毒不一样,各种名目古怪的毒药都是自行配制,谁也不知毒药中掺杂哪些毒草毒液,一般外人是无法解开。更何况‘天行者’的‘失魂落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十大毒物之一,寻常药物,根本治不了,反有可能让它恶化。身中‘失魂落魄’之毒后,能活上一段时间就已是难得了。我没有当即将‘天行者’斩杀,而是将她带了回来,便是想要逼她交出解药,谁知她竟宁死不交!”
潘文依本以为野慈躲过吕疑海的追杀之后,已算是逢凶化吉,摆脱险境了,哪知她竟还是必死无疑!
潘文依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会傻傻地坐在那里。
野慈却十分平静,好像生命即将结束的并不是她。她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本来这事与你毫无关系?”
潘文依暗想:“怎么又问这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不帮你,难不成让我去帮吕疑海吗?”可她想到野慈已是不久于人世之人,便不忍心这样讲:“因为阿云,因为我觉得你不应该死,该死的是吕疑海这个王八蛋。”
野慈苦笑道:“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花匠,因此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其实,江湖中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与非,而我也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士。日月教中的人没有一位是侠士,我们的品德既不高尚,我们的作为也不可敬,我们仅仅只能做到丧尽天良的事情不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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