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要娶十个!少年白劫!
驸马府。
嬴无忌托着腮,人被搞得很郁闷。
这个姬峒。
脑子怎么长的?
怎么处处都在针对我啊?
嬴无忌想了想,自己跟姬峒虽然有了好一段孽缘,但好像从来没有亲自见过面。
这个人为了搞自己,真是煞费苦心啊!
说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思前想后。
嬴无忌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狗东西肯定是相中自己“二圣”的名头了。
该说不说。
这个人虽然脑子有问题。
却是结结实实的墨圣。
打心眼里想要将自己的成圣之路,变成整个人族中原的通天坦途。
所以最重要的。
就是消灭“二圣”,或者俘获“二圣”。
可这“二圣”,本来就是白家老道编造出来的。
怎么说也是姥姥家的人。
怎么坑起外孙辈儿的这么狠呢?
“不过还好!”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这一波攻势属实有些不痛不痒。
一开始他还在想,怎么才能把赵氏的钉子拔出来,没想到姬峒这一波,把人全都送进来了。
但想想。
这个姬峒,好像还是藏着不少东西。
他跟黑影联络,为什么要隔绝南宫燕的感知?
真的是黑影太过谨慎而有所要求。
还是他本来就对南宫燕有所防备?
这一点。
嬴无忌不确定,毕竟人家是圣人,手段繁多,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邪门的方法。
毕竟人家连胎化易形都能破解。
也幸好他对南宫燕都是放养的理念。
从头到尾,只是当一个窃听器摄像头。
并没有左右南宫燕的操作,不然以姬峒的智商,恐怕早就发现端倪了。
即便现在。
他都不确定南宫燕到底有没有暴露。
而那道黑影。
又是谁呢?
嬴无忌感觉这个人可能会是个棘手人物,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是谁。
苦恼哦!
“无忌!”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嬴无忌转头一看,发现赵宁正大踏步赶来。
院中容易被芈星璃偷窥。
不方便亲热。
他就直接站起身来。
“殿下来了啊!”
“肘!”
“跟我进屋!”
片刻之后。
两人在屋中坐定。
刚坐下嬴无忌就问道:“父王那边怎么样?”
赵宁笑道:“父王倒还好,不过有人试图忽悠父王。”
“忽悠?”
嬴无忌眉头一拧,那个黑影的身份确定了?
赵宁点了点头,便把王宫里面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嬴无忌听得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老丈人还是明事理的。
但这个曹公公,又是什么成分?
从曹公公的履历来看。
无疑是王室心腹中的心腹。
不管什么秘密行动都让曹公公上,就连暝都安邑之战,都是他贴身保护赵宁。
以老丈人的眼力。
如果曹公公真是个二五仔,不至于现在才看出来。
但你说他不是二五仔吧,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就算再不通政事的人。
在君王身边待的时间长了。
也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嬴无忌看向赵宁:“你担心他跟姬峒有联系?”
“不得不防!”
赵宁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她个人感情出发,还是不愿意相信曹公公有问题的。
但曹公公说的话有问题。
又有单独前往暝都失联的经历。
如何才能不谨慎?
“所以这次就是想问问你,姬峒那边有没有联络?”
“这……”
嬴无忌眉头微皱,便把黑影的事情讲了一遍。
只是最后不敢下断言:“从时间节点上看,还真有可能是曹公公。不过你的身份曹公公已经知道了,如果他眼睛足够尖,他应该也能察觉出我跟糖糖关系不菲。
但姬峒最后还是选择硬刚‘女儿身’。
如果那黑影就是曹公公。
姬峒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两个人四目相对。
确实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不过还是得出一个结论,曹公公不可尽信,也不可排挤。
正常待之。
正如赵暨说的那般,不要去想该不该信任的问题。
因为对于君王来说。
该不该信任,从来不应该是问题。
嬴无忌笑着问道:“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宁想了想:“如果真按他们说的那些,就算出错,也只是李撷江扛锅,所以必须逼赵郢那个老匹夫做更过分的事情。”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那你想好了么?”
“自然想好了!”
赵宁附耳过去,低声说道:“我们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嬴无忌嘿嘿一笑:“够恶心!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乌鸡化了?”
赵宁笑道:“或许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我觉得不是!”
嬴无忌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觉得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赵宁:“……”
嬴无忌轻轻凑过去,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宁儿,那天在书房床不够大,今天也是赶巧了,咱们两个怎么就凑巧都在婚房呢?”
赵宁耳根有些发红,有些躲闪道:“不过现在还有正事在身……”
“正事在身?”
嬴无忌有些不高兴:“正事能有多忙?你难道连一个时辰都挤不出来?”
赵宁瞳孔涣散:“哈?一个时辰?唔……”
……
绛城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好像新法立住之后。
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宗室之中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因为今天的事情调侃长平侯。
但赵郢也不敢因为赵氏年轻人不服管教而教训他们。
宗室内有的。
只有一个个小型的秘密会议。
至于谁跟谁都商量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
魏韩两家愁云惨淡,却又踌躇满志,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可能是三家分黎之前,他们能做的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不成,就只能被嘎嘎吸血。
成了的话,还能止住颓势。
当然。
相比之下,气氛最为压抑悲壮的还是李家。
入夜时分。
李家祖宗祠堂。
家主李芮正静静地站在祖先牌位之前,嫡长孙李撷江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
就在刚才不久。
李家刚刚开了一场族会,李芮已经当众宣布了嫡长孙李撷江为下一任家主,消息已经派人传遍了整个绛城。
现在在所有人眼中,李撷江就能相当程度上代表了李家。
这无疑能够增加他死谏的分量。
却也让李家更难独善其身。
祖孙两人站立良久。
“唉……”
李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愁苦与沧桑。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撷江,声音沙哑而低沉:“撷江!给祖先们磕个头!”
“是!”
李撷江依言跪在了蒲团上面,按照族规,恭恭敬敬地给李家先辈磕了几个头。
礼毕之后。
才缓缓起身。
李芮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家的族运,可就系在你的身上了。”
李撷江郑重点头:“爷爷你放心!即便是真的没成,我也会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嗯……”
李芮的兴致却并不高。
自己这个好孙儿能有这份心,固然十分让人欣慰。
切割责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切割完了,然后呢?
最后一搏已经失败了。
就算李家能够暂时躲过一劫,李家也彻底失去了赵氏宗室和魏韩两家的支持。
归根结底,还是要以一家之力走通入乾路。
魏韩两家或许不会阻拦。
毕竟他们已经伤了元气,自顾尚且不暇,不太可能浪费精力针对李家。
但他们也肯定不会帮忙。
李家独自面对赵氏的绞杀,肯定也会面临无数艰难险阻。
但好在暝都安邑一战,赵氏也损失了不少精锐兵力,这是一个好现象。
如果李家拼死突围。
结果未必会坏。
李芮长长一叹:“本来想着先后二十多年,我们李家出了三个坤承之躯,乃是我们李家大兴的征兆。却不曾想……”
“哼!”
李撷江怒声道:“采潭和采湄真是太不像话了!一个是个惹祸精,一个胳膊肘朝外拐!”
他不明白。
两个生育工具。
哪来那么多自己的思想?
李家别的女子,都在安安心心地为李家做贡献。
这两个坤承之躯,不但没有做出贡献,甚至还给李家添了不少麻烦。
真是该死啊!
采。
撷。
原本他还有些感叹父亲擅长取名字。
但现在。
跟这两个愚蠢的妹妹用相似的性命,他只会感觉到面上无光。
都怪他们有一个下贱的娘。
好好的李家祖训不教,净教一些有的没的!
就连自己的爹也不是个东西。
居然就这么惯着她们。
难怪下任家主的地位直接跳过他,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芮眉头微蹙:“乾国的人来了么?”
“来了!”
李撷江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直接焚烧了一张符纸。
符纸刚刚烧尽,连灰烬都尚且没有落在地上。
李家祠堂内部便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缝。
随后便有一个神情桀骜的年轻人从裂缝中踏了出来。
“这是……”
祖孙两个齐齐一惊。
嬴十三的绝技!
居然能被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习得。
年轻人身材挺拔,看起来才堪堪不到二十五岁的模样,周身气息却凌厉无比,让人面如刀割。
兵人境!
这是实打实的兵人境!
而且本身灵胎品阶不低。
悟性更是恐怖无比。
嬴十三的绝技可不好学。
除了嬴十三本人外,公认掌握这项绝技的,就只有乾王嬴越。
就连嬴无忌,也只是传言可能掌握。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
却是实打实地悟到了。
而且能得到嬴越亲自传授,恐怕地位也不低。
年轻人下巴微微上扬,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挑动:“晚辈白劫,见过李家主!”
白劫?
姓白?
李芮瞳孔一缩,他作为李家的家主,决定要去乾国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地打听清楚乾国的情况了。
乾国那边,李家有林清,打探消息十分方便。
自然能调查出来白家的情况。
白家。
平民家族出身。
但年轻一辈新锐频出,并且通过联姻奠定了不小的势力,甚至成了乾国的当红外戚。
本来应该是李家有利的竞争者。
后来因为莫名原因,白家人瞬间消失了近乎九成。
具体原因不明。
但据林清所说,白家很有可能跟远古时期流落在外的天人族有关。
那消失的九成,是乾王室无法驯服的那部分。
留下的一成,则已经完全归顺乾王室。
虽然有些威胁。
但只要经过几代血脉稀释。
就再也不可能跟李家比较。
这个白劫,恐怕就是白家归顺乾王室的新锐了吧!
年纪轻轻便已经兵人境。
天人族的血脉果然恐怖如斯!
李芮把他带到偏厅,笑眯眯道:“白世侄请坐!”
“多谢!”
白劫淡淡一笑,并未等李芮先落座,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这性子。
实在是桀骜。
李芮虽然心中不愉,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笑着坐在他旁边:“白世侄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快喝茶!”
白劫挑了挑眉:“李家主,晚辈向来快言快语,不喜欢攀谈一些客套话,家主有话就直说吧!”
李芮听得火大。
心想这白家大概率就是从妖域流落回来的野蛮人。
真是一点礼节都不懂。
自己好歹也是长辈。
居然一点尊重都没有。
不过有求于人。
还是笑眯眯道:“白世侄,我们李家送入乾王室的女子,公子无缺可满意啊?”
“这……”
白劫的一双剑眉凝成了疙瘩:“李家主是想听真话?”
李芮抚须笑道:“自然是真话!”
对于这次送到乾王室的两个女子,他心中是极为满意的。
虽然不是坤承之躯。
却也是李家年轻一辈中修炼最努力,最容易诞下天赋强悍子嗣的女子。
不论相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之前很多其他贵族家的男子过来求亲,李芮都没有答应,而是拿别的女子来糊弄他们。
白劫却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公子无缺的评价是,不如男人!”
李芮:“???”
李撷江:“???”
不如男人?
这些姓嬴的是不是都有病?
之前传嬴无忌和赵宁有断袖之癖,后来又传赵宁是女儿身。
才刚显得正常些。
结果嬴无缺又发表了这些逆天言论!
一时间。
李芮都有些不自信了。
我们李家的女子那么差么?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乾国这是想要压价。
他心中有些不忿。
却也只能打哈哈道:“若是公子无缺喜欢身体壮实的女子,我们李家也不是没有,等我们举族搬到乾国,再让公子无缺挑选也不迟。只是不知道,这次乾国做好准备了没有!”
白劫微微点头:“王室与李家已经有了约定,自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不过你们李家封地在黎国内部,我们乾国军队不方便进入,只能在边境迎接,最多暗中派一队人马,保护你们关键人物撤离。”
李芮花白的眉毛紧紧蹙着:“就不能通过谈判,将我们引渡过去么?”
“倒也不是不行!”
白劫微微挑了挑下巴:“只不过需要看李家的价值,究竟值不值得我们那么去做!你们不是要曝光太子宁的女儿身么,若你们成功,还需要什么谈判?
若你们失败。
便一定会得罪黎王室。
那样的话,谈判成本太大。”
“哼!”
李芮纵使再卑微,也忍不住冷哼一声:“若我们成了,便不需要谈判。若没成,乾王室又不愿意谈判。如此说来,李家在乾王室面前就如此不值钱?”
白劫摇了摇头:“李家主言重了!若是乾王室过来谈判,后果自然严重,所以他们派来了我!”
“你!?”
李芮眼睛微眯。
这个白劫虽然是代表乾王室。
终究还是白家的人。
白家?
白仪?
堂堂乾国王后,却流落到了黎国的驸马府,明显就是已经决裂。
这白仪可是嬴无忌的母亲。
的确可以通过她来影响嬴无忌,再影响黎王室的决策。
乾王室跟白仪有隔阂。
所以需要白劫这个中间人。
而谈判的筹码。
很有可能就是那消失的九成白家人。
想明白了这点,他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辛苦白世侄了!”
“我也不白帮忙!”
白劫扬了扬眉毛。
李芮笑道:“白世侄想要什么?”
白劫望了一眼外面,祠堂似有李家女子正在打扫,他似笑非笑道:“晚辈听闻李家血脉,无比适合孕育后代。”
李芮从善如流:“等事成之后,我亲自带白世侄挑选,凡是未出阁的女子,任白世侄挑选一个为妻!”
白劫剑眉微扬:“一个不够!我要挑十个!”
李芮:“???”
白劫补充道:“而且是为妾!你们李家女子,一个个奴性十足,不配当我白劫的妻子!”
李撷江:“???”
祖孙俩气得脸颊肌肉都是抖的。
这个姓白的,究竟得有多狂?
李撷江怒道:“真把李家女子当成货物交易了?”
白劫淡淡一笑:“难道不是向来如此么?”
李撷江怒极:“你……”
白劫嗤笑一声:“我只不过是把李家祖祖辈辈做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兄又何必动怒?何况我只是提议,究竟接不接受,还是得看李家的意思。
且不说这次拉赵宁下马的计划实现以后,李家完全不需要谈判。
即便失败了。
李家也完全可以拒绝我。
我白劫,向来不喜欢强迫人。”
“呵……”
李撷江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按住。
李芮笑容颇为自如:“既然如此,那便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吧?若白世侄真有谈判成功的把握,自然是值得如此多美人的,梦想总是要有的对吧?”
白劫淡淡一笑:“晚辈就那么随口一谈,李家主不要放在心上,晚辈静候佳音,告辞!”
说罢。
拱了拱手。
直接劈开空间离开。
李撷江忍不住道:“爷爷!这白劫也太嚣张跋扈了!乾王室为何派出此等狂傲之人?”
李芮神情有些阴郁:“乾王室派他前来,自然是为了跟黎王室谈判。这白劫虽然完全归顺了乾王室,但毕竟是白家的人,跟家族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李家去乾国,就是为了取代白家地位的,他怎么可能不恨?”
“原来如此!”
李撷江有些烦闷,摇了摇头道:“这人倒是会做春秋大梦,这次我们李家必然能赢,还纳十个李家女子为妾?我看他到时候一个都娶不到!
我们李家落户乾国之时!
便是他们白家彻底失势之日!”
李芮微微点头。
好小子。
有志气!
咱们李家女子千千万。
难道还比不过几个苟延残喘的白家人?
等到李家入驻乾国,嬴越应该就会正式册封林清为王后了吧?
本来想着等到赵宁登基,李家就会成为黎国的外戚。
没想到。
黎国的外戚还没当成。
先当上乾国的外戚了。
真是命运啊!
他拍了拍李撷江的肩膀:“过几日,就看你小子了。”
……
狱中不见天日。
但这几日的天牢,却异常明亮。
灯火舞动,温煦却不燥热。
牢狱中的潮湿之气早就不知道散发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连石板铺满的地面都干爽整洁。
空气之中,甚至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甚至连囚犯都一个个衣着整洁。
再也不复平时的邋遢异味。
这一切。
都要拜一个人所赐。
他们现在还记得前几日狱卒推开了牢门,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了一句:“你们有福了!”
然后就有一大群人把他们拎出去洗澡。
一开始所有人都吓出了猪叫。
还以为洗干净就要宰掉。
毕竟这可是死牢。
关押无数罪大恶极政治犯的死牢。
等到秋天就会挨个问斩的那种。
这秋天还没到呢!
怎么就开宰了?
却不曾想洗干净以后,只是给他们发了身干净的囚服就又给丢了回去。
丢回去之后,整个牢房都焕然一新。
然后。
天牢里来了一个新的狱友。
形容枯槁,却衣着整洁,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罗相?
罗相怎么进来了?
毕竟是政治犯,即便成了犯人,也不是什么手段都没有,很快就有人从狱卒那里问明白了。
原来是罗相为了新法威严,自愿为新法祭碑。
他自认犯了重罪。
所以必须要关在天牢里面。
不然就是对新法的亵渎。
黎王不忍怠慢罗相。
却也不忍亵渎新法。
然后……
他只能对不起天牢了。
这天牢。
真是一点天牢的样子都没有!
本来以为这么干净已经够过分了。
结果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
过了还没两个时辰,狱卒居然把绛城最火的戏班请了过来,直接在罗偃最适合的观看位置,直接唱起戏了。
难怪狱卒说大家有福了。
这临终关怀。
做的可真到位。
还真是沾了罗相的光。
而且这几日。
戏班唱的好像全都是新戏。
把罗相看得老泪纵横。
而那个陪伴罗相看戏的女子,好像就是罗相的私生女花朝,也是传言中大黎驸马的红颜知己。
都不是传言了。
乾王后白仪陪她在尚墨书局住了两个月。
这是标标准准的儿媳妇待遇。
虽然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但一众狱友也不禁感叹。
赵暨与罗偃这对君臣,是真的情深义重。
志向相投不说。
连选女婿的眼光都相投。
不止相投。
还能共享女婿。
是真的离谱。
“花朝。”
一曲作罢。
罗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唤了一声自己的女儿。
花朝连忙应声:“父亲!”
相处几天。
这声父亲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生涩。
只是父女俩依旧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罗偃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也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所以他没把这疏离感怪在花朝头上。
他为人古板,说不出年轻人喜欢听的话,女儿从小未在身旁,所以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这些天相处下来,其实父女两个话并不多。
但有戏曲看。
气氛倒也不算冷场。
罗偃轻轻抚了抚放在膝上的戏本,轻轻叹了一声:“你娘若是知道她的心血在你手上发扬光大,想必定然十分欣慰。你能遇到无忌,是你的福气,但你俩的缘分,却差点被我这个当爹的毁掉。”
花朝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现在想起来,心中都有些酸楚。
抿了抿嘴,她轻声问道:“父亲!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对我娘亲,还有魏氏夫人都是何种感情?你当真爱我娘亲么?”
罗偃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丹青画出的婉秋,你觉得如何?”
“这……”
花朝思索了片刻,认真道:“她是一个很单纯,却识大体的女子。”
罗偃笑了笑:“这边是你娘在爹心中的样子啊!”
花朝忍不住问道:“那魏氏夫人呢?你对她可有对娘一样的感情?”
罗偃沉默了片刻:“我对你娘的感情只有一份,但我同样把清钰当做妻子……”
他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
显得有些懊恼。
但想了一会儿,好像知道怎么表述了:“花朝!为父问你,何为夫妻?”
花朝抿了抿嘴,试探道:“两情相悦,便是夫妻?”
“不!”
罗偃摇头:“要彼此了解对方的信念,并且愿以一生一以贯之,才能称得上夫妻。”
花朝有些恍惚。
忽然想到那滴心头血给自己带来的记忆片段。
娘亲把父亲当做英雄,并且愿为了他的信念,主动选择离开,这算作夫妻。
魏清钰同样愿以为了他的信念,帮他从魏家大把争取利益,同样也算作夫妻。
那她们的信念呢?
花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罗偃正在摩挲着娘亲留下的戏本,又想起了自己娘俩颇为顺利的卖唱人生。
不知为何。
又想到了跟嬴无忌在书房彻夜讨论戏本的场景。
他明明有很多事可以做。
也明明不用太过重视自己。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这个信念。
无忌做到了。
反观自己呢?
她想到了那个蛊娘的话,蛊娘说她就是一个普通到庸俗的女子,根本不配跟赵宁比。
就算嬴无忌帮忙解了魔种,也会跟自己渐行渐远。
虽然嬴无忌没有这么做。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若自己对他的信念丝毫不顾,如何才配当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连一个合格的妻子都不愿意当,又凭什么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花朝握了握手心的丹青妙笔,神色有些挣扎。
但最后,一切挣扎烟消云散,她笑着仰起了脸:“多谢父亲教导!”
罗偃笑了笑:“这天下从未太平,说起来也是我害了你。”
“不!”
花朝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怀:“父亲从未害我!”
罗偃从怀中取出一支玉钗:“若是可以的话,等我死后,将我和这册戏文与这支玉钗一同埋葬。”
玉钗上。
刻着一个“钰”字。
花朝重重点头:“女儿知道了!”
罗偃摆了摆手,笑道:“你先出去透透气吧,有老友过来看我了。”
“嗯!”
花朝站起身,朝牢外走去。
刚好与进来的魏桓擦肩而过。
魏桓走到罗偃对面,转头望了一眼花朝的背影,啧啧感叹:“她与你发妻长得可真像!”
说这话的时候。
他有些阴阳怪气的。
不过看到罗偃一手抱着戏本,一手攥着玉钗,神色不由缓和了些。
在罗偃对面坐下,斟了两杯清酒,把其中一杯推倒了罗偃面前:“妹夫!喝一个?”
“干!”
罗偃笑着跟他碰了一个。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魏桓有些感慨:“之前我还好奇,为什么清钰对你那般死心塌地,这些日子你在新地的表现,让我明白了,清钰的眼光没错。
其实你应该等等的,等到三家分黎之后,魏国同样能够留给你变法。
又何必急于这一时,闹得你我不睦呢?”
罗偃笑着摆了摆手:“我身上背负的事情太多了,扛不了那么多年。若三家分黎能早个几十年,说不定我就跟你这个大舅子混了。”
“可惜!”
魏桓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对罗偃颇为欣赏。
如果这世上有魏国,这个妹夫必定能成为魏国贤相。
罗偃一直都有削弱贵族加强君权的念头。
若有魏国,自己便是他想要加强的魏王。
只可惜。
没有魏国,自己只是他想要削弱的贵族。
罗偃看着魏桓,感觉对方也老了不少。
他轻轻一笑:“也没多长时间了,再忍一忍!有朝一日魏国建立,你找到变法的人才了没?”
“没有。”
魏桓淡淡一笑:“妹夫借我两个?”
罗偃笑着摇了摇头:“等我下葬的那天,罗文罗武应该会出现,在新地这几个月,这两个小子学到了不少东西,我也给他们分析过魏家的局势,这俩小子悟性不差,知道变法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魏桓有些感慨:“我就知道这俩小子找你去了!说起来清钰给我生了两个好外甥,就是她们母子仨倒了血霉遇见了你。不过你帮我培养人才,赵暨就不会说你什么?”
罗偃笑道:“赵暨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揣摩变法之术,趁着有生之年,把那些吃老本的蛀虫全都清理掉,到时黎国吞魏的时候好下嘴!”
“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魏桓鼻子都快气歪了,拍了拍屁股站起了身:“同样的人才,你没留给韩赭吧?”
罗偃反问:“韩赭又没有妹妹嫁给我,我为什么要帮他?”
“也是!”
魏桓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这小老儿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儿子献祭了一个又一个,咱可不能跟这么埋汰的人合作……不对!还是得合作,不过最后一次了!”
一想到等会自己跟韩赭又要打配合。
他就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念头都有些不通达。
他摆了摆手:“我在外面等你!”
等魏桓离开牢房之后。
一个狱卒小心翼翼地赶了过来:“罗相,该上路了!”
“哎!”
罗偃应了一声,在狱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朝外面走去。
天牢里很亮。
所以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只是……
罗偃瞅了一眼太阳,还是感觉日光比烛光更顺眼一些。
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他缓步上了囚车。
离开天牢。
便是十里长街。
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
不过并没有以前观看死囚那种凑热闹心理。
没有烂菜叶。
也没有臭鸡蛋。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气氛威严且肃穆。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行刑的地方。
这里是虒祁宫门口,此时已经多出了一尊高耸的石碑,上面刻着简化的新法。
“不错!够气派!”
罗偃下囚车的时候不由感叹。
嬴无忌恭敬地拱了拱手,压低声音道:“小婿设计的!”
罗偃:“……”
他白了嬴无忌一眼。
怎么?
还骄傲上了?
在狱卒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地走向行刑的刑台。
刑台之上。
他与赵暨对视了好一会儿。
两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罗偃没有多说什么,扫了一眼四周观看的百姓,看向刽子手笑道:“准备动手吧!”
“好嘞!”
刽子手点了点头,拎着刀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到面前了。
却没有等着挥刀的意思。
而是把刀柄一掰,还真掰下来了。
刀柄。
居然变成了酒盅。
而且里面的酒清澈凛冽。
芳香十足。
罗偃愣了一下:“这……”
嬴无忌低声道:“也是小婿设计的!”
罗偃:“???”
嬴无忌赶紧说道:“魏家家主写信过来,说岳父大人你最喜烈酒,但因担心耽误政事,所以鲜有沾酒。小婿得知,又焉有不尽力的道理?眼前的酒,乃是天下第一烈酒,乃是小婿亲自研制。”
“多烈?”
“像百姓对待新法一样炽烈。”
嬴无忌指了一圈。
罗偃顺着望去,竟发现所有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小酒盅。
场面庄重。
却根本不像斩首的气氛。
他看向嬴无忌微红的眼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嬴无忌将刀柄酒盅拿过,郑重地敬给罗偃:“给岳父大人送行!”
罗偃接过。
冲赵暨点头示意。
旋即就把酒敬向四周的百姓。
“诸位!”
“新法万年!”
“我罗偃先走一步!”
杯中酒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
果然好烈!
“丞相走好!”
“丞相走好!”
“丞相走好!”
围观百姓声音明明很大。
但听在罗偃耳朵里却很模糊。
在听到第四声的时候。
罗偃已经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在了新法石碑面前。
也正在这时。
一个叫做李撷江的人忽然冒了出来。
直接大踏步走向赵暨,拱手道:“下臣有事要奏!”
看到这幕场景。
嬴无忌目光变得无比凛冽。
有些人。
可真会挑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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