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里运粮大名府2
时间不大,两人已经走进村子,来到李亭家的土墙边。
一人高的土墙一周,已经站着密密麻麻的四方街邻乡亲,一个个正探头探脑向大院内张望。
李亭家的宅院很大,里面一排五间青砖大瓦房,在这个以茅草房为主的村庄里,几乎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围墙东面相邻的有三间青砖大瓦房,正是李亭的二叔李来的家,当然就是李玉他们家。
李亭虽只有十五岁,却已经长的有八尺高,比一般人都高出半头来。
还没进院子,院子里他已经看的一清二楚。
院子里,几颗红澄澄的柿子树下,摆满了桌椅。
桌椅旁边坐满了县里来的衙役,大概有二十多人,腰中悬刀,一个个贪婪地吃着李家拿出的点心,还有人不停的上到桌子上,将柿子摘下来,直接塞进嘴里。
正中间的一张八仙桌旁,李亭的父亲李本,还有李玉的父亲李来,正笑语盈盈地陪着两个官人喝着茶水,一边不停的笑着说些什么。
李亭一看,感觉有些非比寻常。
尤其他父亲和他二叔身旁的两个官人,一个40出头的中年人头戴乌纱帽,身穿绿色团领衫,布子上绣着一只练鹊。
虽是杂职官服,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对于百姓来讲,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另一个,30多岁,一脸的横肉,穿着和那些衙役差不多,只是衣服崭新了许多,一看这人就像是个首领般。
他妈的,这么多人来,明显带着示威的味道。
不过,现在还没有翻脸,自己在外面终究来之不及,好在他们隔壁就是二叔家。
李亭一拉李玉,快步来到李玉家院子里。
两家中间还是有围墙间隔开,但是中间又有一个月亮门,将两家连接在一起。
李亭李玉站在月亮门后,这里,中间的八仙桌只有不到五丈远,看也看的清楚,听也听的明白。
李本、李来正陪着身穿官服的中年人闲聊着,说着秋天的说成还有夏季那时候的蝗灾等。
不过,这位官人,似乎有些话想说,可到了嘴边,似乎总难有勇气最终说出来一般。
这个时候,那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总是狠狠地瞪眼过来。
这个官人再次在院子中扫视一圈,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这才扭头冲着李本拱了拱手道:“李本,这次我们来,实在是有喜事要告诉你。”
老实巴交的李本,立刻站起身,站立一旁,一脸惶恐地望着这个官人道:“叶典史老爷,能有什么喜事啊?”
虽有惶恐,但是还是有点期待,脸上的笑意堆垒的皱纹又深了三分。
叶典史紧接着说道:“我们这里12个里,今年缺一个粮长,就由你来担任,你说是不是喜事啊?”
李本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哪里,人也仿佛定住一般,愣愣地看着叶典史,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李来笑着道:“典史老爷,你是开玩笑的吧?”
“开什么玩笑!让你们做粮长,是抬举你们,还不跪谢老爷的恩典?”
叶典史还没说话,那个凶恶的衙役首领,恶狠狠地说道。
李本终于听的清清楚楚,就是让他做这粮长。
李本脸上笑容再也不见,顿时两行眼泪已经涌出来。
“扑通”一声,李本已经跪倒在地道:“典史老爷,绕了我们家吧?”
说着话,已经泣不成声,不住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粮长到底是何职位,竟让人如此畏惧?
粮长制度是明朝朱元璋创立的一种缴粮纳税的制度。粮长制度的主要运作方式:里甲催征、粮户上纳、粮长收解、州县监收。
粮长在其中主要任务为收粮,解运。很快,人们发现,粮长不是一个好职位,甚至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苦差事。
第一,
由于是粮长负责征收粮食,朝廷在追缴粮食时,不是直接找纳粮的农户,而是直接给粮长来要。
如果粮长不能按期缴纳,“辄酷刑限比粮长者”,甚至“致人命多死”。州县一年之间,辄破中产百人之家。一个粮长缴纳不上,他的亲属也会受株连。每年甚至有数百人,因此而入狱。
一人当了粮长,不仅有可能要自己垫补缴纳不上的粮食,甚至还有可能拖累整个家族。
第二,
粮长不仅要征收粮食,还要转运粮食。而数千石甚至上万石粮食的解运,交仓入库,工作相当之繁重。大多数地方,粮食还要缴纳到北京,要有一年的时间,才能将此任务完成。
而河南之地,缴纳粮食则是在北直隶大名府小滩镇缴纳。也是出了河南省的境界,道路遥远。
因此粮长之职位,几乎等同于倾家荡产一般。
明朝后期,靠着大运河运送漕粮的省份则是由漕军转运。而河南没有漕军,还是要由粮长来转运粮食。
因此,每有人当上粮长,几乎等同于逼迫他做流民一般。
河南流民之多,几乎占大明朝一半以上,恐怕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明代朱国帧谈起粮长的风险曾说“家有千金之产,当一年既有乞丐者矣;家有壮丁十余,当一年即为绝户者矣。民避粮长之役,过于镝戍。官府无如之何,有每岁一换之例,有数十家朋当之条。始也破一家,数岁则沿乡无不破家者矣。”
因此,当李本听到官差要他当粮长,顿时几乎傻了眼。
这不是什么喜事,几乎是等同于要灭了李家一般。
李亭对粮长的危害只是稍稍知道,但是他看到父亲跪地求饶,并且已经委屈的留下泪来,这对于他,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
他不能让他的家人受如此大的委屈。
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李亭已经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李玉,家里事你要多操心。”
他一脸严肃的扭头冲李玉交代着。
李玉看李亭脸色极度的难看,知道这时候只有安心听这个哥哥的话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了解甚深,李玉也了解他这个堂兄的暴脾气,连连郑重点头道:“哥,你放心,家里有我在。”
李玉刚刚点过头,李亭已经走过月亮门,来到自己家的院子里,昂首阔步,朝着中间的八仙桌而来。
院子里,吃茶的,吃点心的,吃柿子的,都没有停下来,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甚至很少人注意到,这里院子里,已经多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
李亭来到八仙桌前,没有说话,先将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的父亲李本搀扶起来。
李本见是儿子过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更加激烈的颤抖起来,就连蓝色袍子都不停地抖动。
李亭也不说话,俯身将父亲袍子的尘土拍打一番。
忙完这些,李亭扶着父亲让他坐到一旁的条凳上。
李亭的叔叔李来连忙站起来,有些慌张地喊道:“亭儿,你要干什么?”
“二叔,你先往旁边躲躲,我跟他们有账要算。”
这时,那个衙役首领自从恐吓完李本,就坐在八仙桌旁,一双贪婪的眼睛一直盯着院子西面的马棚。
马棚之下,那是李亭两年前从匪徒手里抢来的青鬃马。
他一边看着青鬃马,不时叹气,似乎无限惋惜似的。
就连李亭来到八仙桌前,他也一直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那个叶典史看一个高个少年怒气冲冲来到眼前,他喊李来叫二叔,那不是李本的儿子李亭吗?
可是,他们不是说李亭已经病重,不省人事,马上就要料理后事了。
这,这么活蹦乱跳的,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叶典史脸上犹如蒙了一层灰般,李亭的名字,他们当然都听说过。虽然年纪小,杀人不眨眼,几十名匪徒,被他一个人打的死的死,逃的逃。
有那个不开眼的人去惹这样的人,尤其现在天下大乱。造反之人,如同牛毛一般。
如今普通百姓当然还是怕官,可是那些流民之类,那些打算造反的人,可是丝毫不畏惧官府。
所以现在官府行事,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们是确认过李亭病重,因此才敢来找老实巴交的李本。
庆幸他这么小,今年也才十五岁,更好的消息是,李亭竟然大病不起,不省人事。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那匹青鬃马,也被人认定是匹宝马,非要弄到手不可。
可他们所有的打算,都是建立在李亭病重的消息上。
可如今,李亭正怒气冲冲地站到他面前,顿时,叶典史脑子仿佛被雷劈过一般,顿时没了任何主张。他心里暗道:金捕头,这次你可害苦了我啊。
这个金捕头,正是凝神一直看着青鬃马的衙役首领。
“你……你就是李亭吗?”
叶典史夸张的声音,整个院子都听的清清楚楚,更多的目的当然是要那个金捕头赶快回身过来。
顿时,整个院子里,所有衙役公差全都停下正吃喝的嘴巴,扭头朝李亭看来。
李亭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站在叶典史面前,虽面目稚嫩,可站立那里,气势稳重,如同山岳屹立在那里一般。
金捕头也听到叶典史这响亮的声音,脸上带着恐惧,又有些疑惑地扭头过来看向李亭。
“你……你,你真的是李亭?”
金捕头再次问起李亭,显然有些恐慌,说话都有些结巴。
(https://www.zbbwx.net/book/3604992/36256278.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bwx.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zbb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