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运行在地下的小火车

　　一列火车哐哐当当开了过来，两人走上铁拱桥，凌驾于行驶的列车之上，过了铁道，掮客轻车熟路地带着鲁旦在九转八折的胡同中穿行，浓郁的生活气息包围了鲁旦，女人吵丈夫的声音、小孩哭喊的声音、男人饮酒猜拳的声音，和着饭菜味、下水道味、和一种浮沉不定的臭味一同袭来，头顶上是坚固的地道顶，明亮的日光灯均匀地照下来，日光灯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自动的调整亮度，模拟阴阳昏晓，日夜交割。但是在这一段聚集区，浓烈的生活气息把那些日光灯熏成了黄色，它们发出的日光也不再纯洁，变成了暧昧的黄色。周围已经没了店铺，两人被拥挤的住宅包围着，鲁旦越来越疑惑，他正准备发问，掮客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个普通的房子，唯一有些独特的是它的顶部披着一层黑色的网格布，掮客敲了敲门，等了半分钟，门打开了，鲁旦眼睛瞪大了，里面是个花房。

　　“进来啊。”掮客不耐烦地说。

　　鲁旦随着掮客和开门的中年女人走进花房，立刻感觉到屋子温度、湿度与外面有着明显的差异。整个房间的硬化地面都被敲去了，露出了黄色土壤，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黄土地上还插着木头，搭成纵横交错的花架子，一些攀爬植物和盆栽花卉或缠或挂于架子上，增加了空间的利用程度，屋顶还吊着一些球形大灯，散布着纯净的光芒。

　　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花房。鲁旦啧啧称叹，有些后悔没有带盛颜过来。

　　“你要什么花，这里很全的。”那个女人开门后，自己走到里面去了，就留掮客应付鲁旦，想来他们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各种颜色的，区别越大越好。”鲁旦背出了盛颜的要求。

　　“一个银币五朵，随便挑。”

　　好贵。不过花确实好，鲁旦专挑鲜艳的、色差大的花们，一会儿功夫挑了一堆，反正盛颜给的一枚金币足够用了。治疗者真是有钱啊，靠出诗集，鲁旦刚刚能顾住吃喝而已，他那个老丈人虽然没说，但是担心女儿跟着他过不上好日子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但这种“幸”给他带来的也仅仅是诗情的迸发，而不是收入的增加。

　　鲁旦自嘲地一笑，好像诗人也是一个要发国难财的职业似的。

　　“你笑什么？”掮客敏感地问。

　　“没什么，花不错，下次还找你，”鲁旦把剪好的花放在一起，那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开始为他束扎，“留个联系方式吧。”

　　掮客犹豫了一下，处在高危行业中，对顾客不能无条件信任，但是最终，眼前这个小伙子无邪的笑容和掏出的那枚闪亮的金币说服了他，掮客给了鲁旦一串数字。

　　鲁旦和盛颜、布诗汇合完毕，一切东西收拾妥当，小白还是没有来，鲁旦主张再等一会儿，布诗却要立刻出发，盛颜无可无不可，三人莫衷一是，局面正尴尬之际，一个大块头的家伙风风火火地闯入了茶店，一口把布诗壶中剩的茶喝得干干净净，那人不是小白还能是谁？

　　“你可算来了，”鲁旦高兴地说，“比我算的时间晚了点，但不耽误，走吧。”

　　“走。”小白摸摸嘴巴，他刚刚跑了一千里，心依然在怦怦地跳着。

　　“白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呢？”盛颜对点点印象深刻，越是对你不好的人，越是让你忘不掉。

　　“被天之国的大将抓走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愣。

　　“哪个大将？”鲁旦的思维越过厚重的土层，朝四海八极扩散而去，“四间大将，还是槟榔大将？”

　　“槟榔。”小白好奇地看着鲁旦，看这个自称能了解异能之士消息的家伙能知道些什么。盛颜看看鲁旦，看看小白，她心中疑惑越来越深，天之国大将都是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生物，他们抓一个大可国的年轻魔法师干什么？对于常人来说，一个魔法师固然神秘、厉害，但天之国的大将能够化身千万，拥有无尽寿命，身兼数十种宇宙优秀种族的基因，是整个宇宙中最强力的存在之一，这样的生物会对一个大可国的普通魔法师感兴趣？难道，那个小女孩身上有什么秘密？

　　布诗心中也很好奇，但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曾经有个人评价布诗，说他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冰。这种寒冷始终体现在他的外表上，只有面对漂亮、善解人意的女人时，他心中的冰才会偶然融化一下，此刻，他刚刚溶解了一些的冰又冻上了。

　　“哦，是了，是了，”鲁旦的思维触碰到了槟榔大将的母舰，他头疼了一下，漫天的思维大网一下子消失了，“她在槟榔大将的母舰上。”

　　“你看到了？”小白一愣，他没想到鲁旦真能感觉到什么。

　　“只看到她坐在一个银色的椅子上发呆，”然后槟榔大将就击溃了他的探视，鲁旦没提这个，“不过，我好像在那个母舰上感到了两个强大的气息，难道四间大将也在哪里？不是都说他们两个不和吗？”

　　看来苏情阿姨到那里了。小白心里安定了些，但他也没提这个，“是啊，奇怪。”

　　“槟榔大将为什么抓那个姑娘？”盛颜说出了三个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她叫点点，”小白挠了挠头，他又拿起茶壶，空了，他拿起玻璃壶，喝了一些漂亮的花茶，“我也奇怪呢。”

　　鲁旦含义颇深地看了小白一眼，这一眼让小白觉得鲁旦比他知道的内幕还多，他真想立刻就问问这个家伙，但还是找个机会，单独问吧。

　　“那，你还要想法营救依依姑娘吧？”盛颜问。

　　“他不用去，”鲁旦立刻替小白回答，鲁旦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反正他去槟榔那里也没用，何况，他已经搬过强力救兵了，是吧，小白？”

　　小白点了点头。

　　什么救兵能解这种局？盛颜心中茫然，布诗站起来，朝外走去，“出发。”

　　“对，下一班车马上就到了，走吧。”鲁旦替盛颜拿起了那个花瓶，盛颜笑笑，把织了三分之二的百花毯围在腰间，像裹了一个百花裙，她跟在鲁旦后面，走了出去。

　　小白看了看地上那四大包补给物资，“喂，这些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拿？”

　　没有人理他。

　　小白泄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那两摞铜合币散了下来，他肩扛手拎，负载了行李，朝店门走去。

　　那三个人朝左边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了火车站台，那里已经等了十几个人。说是站台，不过是两条长凳，它们中间竖了个牌子，告知行车站点。本来，两条长凳足够坐二十多人，但是那十多人把行李和他们的屁股一起放到了长凳上，所以鲁旦他们也只能站着了。

　　“怎么走？”小白赶了过来，他把一个背包递给鲁旦，另一个递给布诗时，那小白脸竟然装作没看见。

　　“先到北凉郡地下庇护所，然后从那里上到地面，再走个大半天就到了。”

　　“北凉郡？真够远的。”小白抱怨一声，还要转一次车，“我最烦转车了，太操心。”

　　“放心吧，跟着我走就行。”鲁旦拿出通话仪，看了看里面的钱包余款，应该还够坐到北凉郡，刚才盛颜看到那些花，赞不绝口，没有问他要买花的余款，对他来说，那也是一笔财富，转车的时候找个机器存到通话仪中，够用一段时间了。

　　火车来了，它老远就鸣着笛，每次行过平民区的街道，火车司机都要出一身汗，铁路两边的行人距离近得都能和他握手了，司机把车速放到最慢，就这，还出过很多事故。当然，其中一半，也许多过一半是自杀的。或许大部分人都适应了长期的地下生活，但久处地洞之中的压抑和绝望还是会影响到许多人的神智，多年不见的阳光和空气总会在冥冥中召唤着某些人，让他们迎着火车纵身一跃，在濒死的光芒中寻找自由的光和风——这也是地下最方便的自杀方式了。

　　好在这次，一切顺利。

　　火车横亘在站台前，鲁旦他们鱼贯进入车门，鲁旦提前在通话仪上设定好了目地和票数，车门旁的感应器自动扣除了相应的金额。

　　令人疲惫的路途。小白可以跑得比火车快，但是鲁旦不行，盛颜不行，布诗不知道行不行，而且即使小白，也只有在空无一人的地面上才能快过火车，而且，地面上毕竟还是太危险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火车承载着千百个心思，驶经不同的目地。

　　为了活跃气氛，鲁旦拿出一副扑克，提出要打牌，但是盛颜不会打，布诗不感兴趣，鲁旦只好和兴致盎然的小白玩起了排火车的幼稚游戏。不过即使他们这样的自嗨派，这个简单的游戏也太无聊了一点，很快鲁旦先放弃了，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小白东张西望，整个车厢都很热闹，人们聊着天，吃喝着，打着牌，看着通讯仪中的视频或游戏，就他们四个这里形成了低气压。

　　“各位朋友！”小白突然站起来，大喊一声，他人高马大，肺活量高，整个车厢顿时安静了一下，都看向他，连鲁旦、盛颜和布诗都纳闷地盯着他——布诗用的是瞪的方式——“谁敢和我扳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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