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慢度日常
第四章
01
兰绚出院后并没有回流花小区郁冬的合租房。赵晓宽也并没有来流花小区收拾兰绚的东西。
郁冬每天出出进进,偶尔会看一眼兰绚卧室里的东西,拖地板时,也会拖进去。心里有些难过,那难过就像是考试有机会考好却没考好,失落又无法挽回。
他常常去找莫莫喝酒,莫莫的脚好了,情绪却并不高。这不是她的正常状态。正常状态下,莫莫总是活蹦乱跳的,没什么愁事一样。
郁冬想:莫莫一定是恋爱了。爱得还挺深,却不想说出来。她不说,他便也不问。两个人坐在莫莫家小区的花园里,一罐一罐喝啤酒。
有一晚,莫莫侧着头问郁冬:“我36岁没嫁,你真的会娶我吗?”郁冬拿着啤酒罐歪着头看莫莫,月光在莫莫脸上投射出温润的光,莫莫短发,皮肤天然地好,眼睛大而明亮。郁冬伸手摸了一下那张脸。
“胡说,天下的男人哪那么没眼,让你剩到36岁!”
莫莫鼓了一口气在嘴里,吐出来,嘴咧开:“你后悔了!”
郁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莫莫,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是男人,什么追求都没有,要事业没事业,要爱情没爱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不就像我姐说的,成了流水线上的肉青年?”
莫莫喝了一口酒,也跟着长叹了一声:“江郁冬同志失恋后,开始怀疑人生了!真的要发奋做上进好青年了?”
郁冬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漆黑的夜空。夜空被城市糟蹋得连颗星都见不到,不能仰望星空,一点诗意都找不到。
“赵晓宁呢,她怎么这么不努力啊,还说要追你,女追男隔层纸,我得给她出出主意,砍瓜切菜把你拉上床,拿下你,你娶了富家女,还怀疑什么人生啊,对了,你有可能还跟兰绚做亲戚哦!”莫莫调侃说。
郁冬很不高兴莫莫开这种玩笑,他往塑料袋里收拾啤酒罐,脸拉得老长。
莫莫撇撇嘴:“瞧瞧,瞧瞧,还真生气,小气巴拉的!”
赵晓宁一如既往地对郁冬好。郁冬也想过,咬咬牙跟赵晓宁做朋友又能怎么样呢?赵晓宁漂亮妖娆,能看中自己,用同事王瑞的话说已是祖坟冒青烟了。但是……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虽然兰绚一直没给自己个好脸,但是,他是真的第一次这么抓心挠肝地喜欢一个人。甚至会喜欢到只要她幸福,自己都无欲无求的地步。他把这感觉说给莫莫听,莫莫看了他老半天,仰头把罐里的啤酒一口喝干净,她说:“送你一个字:贱!”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赵晓宁吃饭时,郁冬有意无意问起兰绚。赵晓宁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说:“我就说他俩分不了,小别胜新婚,两人粘乎着呢!兰绚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跑出去,自己扎自己一刀,这才算完。赵晓宽也就是个贱,多少姑娘上赶着跟他好,他不要,偏就猴着那小妖精。都傻了,唉!”
“哦!”郁冬一抬手碰翻了水杯。“有空跟他俩说一声,把东西拿回去!”
“你有我嫂子的电话,咋不自己打给她?”赵晓宁瞪着郁冬,像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头条来。
“哦,好,那我打给她吧!”郁冬赶紧躲掉。那是他唯一不能让人审视的秘密——他喜欢有夫之妇。好不容易爱了,却爱得如此无望。这真让人气馁。
说是打给兰绚,但是郁冬一直都没打,他觉得东西还在,自己和兰绚之间的一点联系就还在,东西拿走了,兰绚就像在阳光下的一滴水珠一样,从他的生活里蒸发出去了,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那天,公司的设计得了个全国性的大奖。老板一高兴,请大家吃饭唱K。吃过饭唱了歌,赵晓宁抢在同事之前拉着郁冬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她说:“我送你回家!”郁冬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应允。
车到郁冬住的流花小区,郁冬要下车时,赵晓宁却挂在郁冬的胳膊上,“我要上去用用洗手间!”
理由正当,郁冬不能拒绝。
可是很显然,赵晓宁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想进攻了,要把郁冬拿下。莫莫说的对,隔层纸,那层纸或者就是件衣服。
在关上门的一瞬间,赵晓宁搂住郁冬,唇落到郁冬的唇上,郁冬的两只胳膊半张着,嘴含混着:“晓宁,晓宁,别这样!”
赵晓宁却铁了心似的,人粘在郁冬身上,手也没闲着,往下拉扯郁冬的衬衫。郁冬也并不是入定的老僧,唱K时喝了一点啤酒,正酒酣耳热,再被赵晓宁温香软玉地贴着抱着,身体苏醒过来似的。他不再拒绝,半张的着双臂合拢,誓死抵抗的牙齿变成了被攻陷的马其诺防线,被人爱着,总比孤单地爱着一个人好吧,那些清冷的夜,那些无的放矢的思念,郁冬受够了……
有一晚,他甚至梦到兰绚跟赵晓宽亲热,自己像个天使一样在空中俯视,那种尖锐地痛弥漫到四肢百骸。而身体也像被水漫过,不敢动。梦里,他就对自己说:别醒,醒了,一切就都不见了。
终于还是醒来,人水淋淋的,郁冬从来没那么看不起自己过,觉得自己脏,龌龊。他觉得自己污蔑了兰绚。
郁冬是成年男子,他自然知道那样的事是少不了的。赵晓宽是兰绚的丈夫,自然有拥有她的权利,这拥有也自然包括身体。郁冬甚至是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的。
男人总是需要性——生活的,赵晓宁条件不差,温香软玉,烈焰红唇,那么主动地投怀送抱,谁能拒绝得了呢?郁冬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郁冬闭着眼睛顺水推舟。某一时刻,下半身是会指挥大脑的。郁冬的手探索着赵晓宁的身体,两个人的欲望如果夜色一样漫延开去,床,有张床是必须的。郁冬弯腰抱起赵晓宁……
“哗啦”一下,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打开了。站在门边的是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兰绚。兰绚的脸骤然红了,往外退:“不好意思!”
郁冬并没有松开赵晓宁,像个负气的孩子般故意做坏事给大人看。
倒是赵晓宁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抱郁冬的胳膊,急忙理了一下头发,站到地板上,回身替郁冬拉了拉衣服:“嫂……嫂子!没事,进来吧!”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回来拿点东西!”
兰绚的目光在郁冬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便闪身进了她的卧室。
赵晓宁跟着兰绚进到到里面的屋,郁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沮丧铺天盖地涌上来。浑身无力。兰绚会认为自己跟赵晓宁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也会认为自己……自己什么呢?他之前对她的好感,她一定感觉得到,她会觉得自己人品有问题的吧?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呢?更何况,如果兰绚不出现,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解释什么呢?
自己是不是个渣男啊,怎么感情的事,弄得这么乱呢?爱谁,就要忠于自己,为什么身体和心思这样违和呢?
莫莫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莫莫问:“在干什么呢?不陪我喝酒了?”
郁冬对赵晓宁喊了:“我有事出去一趟!离开时锁门就行!”
起在小区里,郁冬深深在吸了一口气。夜凉如水,很舒服,郁冬的脸上却是湿湿的,他抬手摸了一下脸,脸上有泪。
赵晓宁和兰绚提着大袋子出来,郁冬闪到小区的黑暗处,赵晓宁的车子开走,郁冬走出来,觉得自己孤魂野鬼一般。
天上仍然没有一颗星,远远的,是无数只灯光。那些灯光下的人们,会期望看见星星吗?读大学时,郁冬读过一首诗,诗里说:生活不只是苟且,人生还有诗和远方。
郁冬觉得太压抑了,他想透秀气。
他,或者并不了解他自己。
10
那天很晚李一苇都没来,电话也没来一个。
忍冬的心里像悬着一件极大的事,有些气恼,也有些害怕。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没准被哪个红粉蓝粉的拌一拌就不记得脚扭伤的自己了。他这种男人,甜言蜜语和承诺就是魔术师口袋里装着的糖,想要几颗有几颗。
什么时候都得靠自己。忍冬想去洗手间,刚一站起来,没掌握好平衡,脚稍一用力,钻心地疼。赌气坐下,再给郁冬打电话,那死东西的电话竟然是关机。真是指谁也指不上。再次站起来,扶着沙发背,再扶着墙,小心翼翼,刚走几步,头还是冒了汗。锁“咔咔”响了两声,忍冬颤微微地问了句:“谁?”
没人回答。忍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李一苇。看到忍冬“金鸡独立”的样子,急忙扔下手里的袋子跑过来,“是不是想去洗手间?超市人太多,路上又塞车……脚很疼吗?我抱你过去吧!”
忍冬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头别过去。
李一苇用身子倚着忍冬,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咱别哭了好吗?你不知道,你一哭,我的心就慌了!”
那话很甜,甜得忍冬的心都要化掉了。从前在哪本书上看的,生命是你期待莲花,长出的是肥大而香气扑鼻的芒果。那么,好吧!
李一苇给忍冬用红花油擦脚,稍用一点力,忍冬都“嘶”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李一苇便立刻如临大敌般惊慌地看着忍冬:“疼吗?很疼吗?能不疼吗?看着脚肿的,你啊,又不是当模特,穿那么高的高跟鞋干什么?”英俊潇洒的大帅哥李一苇竟然碎碎念起来了。
忍冬摇了摇头,从小她就很不耐疼。郁冬的手割个口子,都快好了才觉出来。忍冬不行,忍冬就是打个针,都能哭半天。一通药擦下来,李一苇满头是汗。忍冬“噗哧”一声笑了。李一苇把药瓶盖好问她笑什么。忍冬说:“你这样细心体贴,哪有半点像浪子,倒很像居家好男人!”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并不作解释,只是帮忍冬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身去拧了热毛巾来:“如果要卸妆,拿什么,你告诉我!”
忍冬用热毛巾擦了脸,素着一张脸对李一苇说晚安。关上门之前,他说:“我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什么事喊我!”忍冬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脚也还是疼,夜里醒来两次,想到客厅里睡着那个男人,心里甜丝丝的。这种感觉很久不见了。
忍冬几乎睡到中午才醒,侧耳倾听客厅里有没有动静,这人应该早去上班了吧?忍冬起身,跷着脚扶着墙,刚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李一苇站在门前:“醒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我以为……你去上班了!”
李一苇当了忍冬的拐杖,她左半边身子靠在他的右边身子上,他的胳膊架住她的胳膊,像跑二人三足,已经很顺畅了。
李一苇把忍冬掺到餐桌前,进厨房拿碗筷。忍冬看到茶几上,他的笔记本电脑开着。
“哦,现在在哪办公都一样。没看王石去登珠峰,带着海事卫星,都能在珠峰峰顶指挥公司吗?我新熬的骨头汤,你尝尝!”李一苇用小碗给忍冬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然后像期待表扬的小男孩一样看着忍冬喝。忍冬喝了一口,笑容绽放出来,她说:“李一苇,我终于知道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是毒药了!你方方面面全优还不算,还肯用心,跟你这样的男人谈过恋爱,可不就武功全废,再接受不了别人了吗?还真是祸害哎!”
李一苇白了忍冬一眼,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坐下,“你还真是没良心啊,我这么伺候你,结果得一祸害的美名。我……我揪根头发上吊得了!”
“夸你呢,这都没听出来啊?”餐桌下,忍冬那条没伤的腿轻轻地踢了李一苇一脚,李一苇把碗里的米饭拔到忍冬碗里一半:“这算不算勾引!”
忍冬笑了:“你不说了,趁我行动不便,把我拿下!”
李一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摆了出来,他盯着忍冬看了老半天,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忍,不忍啊!吃饭,吃饭!”
忍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终于没说出来。一顿饭两人倒吃得沉默。李一苇洗碗时,忍冬说:“哎,你真的不用天天在我这,我真的没事,我一会就打电话给我弟……”李一苇擦了手凑到忍冬面前,脸离忍冬的脸很近,他的呼吸撞到忍冬的脸上,忍冬有些紧张,他要干嘛?
“江忍冬,你难道真的怕我对你怎么样吗?”
忍冬摇了摇头,脸涨了起来。
“那我心甘情愿在这陪你……不,请给我个机会,让我在这照顾你,好吗?毕竟,你的脚受伤,我也有一点责任!”
“能……能离我远点吗?”
李一苇忍着笑退后半步,他说:“咱俩是不是要演偶像剧,纯得让少男少女都看不下去了!”
忍冬的目光突然冷了下去,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吗?他早就认出了自己,不过是有兴趣跟自己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江忍冬,你要当真,你就输了。
那一次情伤之后,忍冬表面上并不拒绝爱情,甚至还表现得有些恨嫁,但实际上……用简清儿的话说:江忍冬曾经沧海,你又何必硬撑?
忍冬长长地叹口气:不然呢?难道因为一个人生过客,就废掉自己的整个人生吗?
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他。
他像是吻醒睡美人的王子,把睡美人吻醒了,他就走掉了。
忍冬害怕李一苇也是这样的人。他因为好奇,因为征服的欲望,真的一片痴心交付出去,到他那里,成了猪心,被抛弃在案板上。
忍冬冷笑了两声,“就是,都是老江湖,装什么纯情啊!不过,李一苇,你要是钓我花这么多心思,还真别最后抱怨血本无归!”
“哦?”李一苇倚着餐桌意味深长地看着忍冬。他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得整个聊天的画风都变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铜墙铁壁,我功力不够打不开呗?”
“我的意思是,我们八字不合,谁都不是谁的菜,就都别瞎耽误功夫了!”
“在你眼里,什么样的女孩才是我的菜?”
“年轻貌美,小鸟依人!”那并不是李一苇一个男人的菜,这盘菜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无论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肤浅!如果我只是想给我的儿子找个妈,那还真就简单了!”
“你们男人永远都会在漂亮笨和聪明丑之间选择前者,不是吗?你别告诉我,你是例外!”
“我当然是例外,我要找漂亮聪明的。就像你这样的!”忍冬瞪了李一苇一眼,“这套甜言蜜语批发兼零售吧?”
“那你的菜是什么样的呢?你那‘篱笆女’征婚条件:有房无贷,有车名牌,月存过万,父母双亡,我说过,我都符合。”李一苇仍是一副顽世不恭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逗忍冬。
“如果你觉得我江忍冬是这样一个物质女孩,你真的可以收起征服的心,李一苇,我真的累了,我就是想找个人嫁了……”忍冬竟然有些哽咽。
李一苇过来,弯腰抱她起来。
“干嘛?”她的拳头打到他的身上。
“脚该擦药了!”他的睫毛真长,看人时……让人很心动。忍冬收回目光,他是浪子,就算是对自己偶尔心动,也不会长久的。
她突然想起网上那个签名,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了两下,她被稳稳地放在沙发上,腿被李一苇搬着放到他的腿上。
“疼就说,千万别忍着!”
“李一苇!”忍冬的嗓子很干。
“说!”他头都不抬,专心至致地帮她擦红花油。红花油的气味真是难闻。
“别和我谈恋爱,虚伪!有本事咱俩直接结婚!”话一出口,覆水难收。
“好啊!”他头也不抬地答应。她的心一颤,大声笑了起来,笑得虚张声势,话再次脱口而出:“逗你玩呢!这不网上最流行的剩女QQ签名嘛!”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李一苇握了忍冬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那一刻,阳光在他们中间跳舞。忍冬幽幽地说:“李一苇,如果没有从前,我真想收了你,可是,现在不行了!”
两行泪淌了下来。人心那么深,总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李一苇轻轻地吻掉忍冬脸上的泪水,他说:“如果你心里还有别人,我可以等!我也想抹掉从前,清清白白地站在你面前,然后伸出手拉住你,跟你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长长的未来!”
忍冬的泪痕未干,看着李一苇,轻轻地笑了。
手机响了。宗陶打来电话,声音有些许不耐烦:“怎么那么不小心?你这一请假,工作要怎么处理?还有,是脚扭伤了,又不是嘴,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请假,还让那个李一苇打电话……”
忍冬明白了宗陶的不高兴来自哪里了,她也不高兴,“谁打电话请假有关系吗?我是给您的公司打工,又不是卖给您那了,您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我就辞职!”
挂掉电话,李一苇鼓起了掌:“撅得好!”
“谁叫他惹我了!”忍冬白了李一苇一眼,“你别惹我啊!”
“小的哪敢啊,就您这脾气跟摔炮似的,没人惹还炸呢!”
“那您还跟这呆着,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啊!”
“得嘞,小的这就颠啦!”李一苇捏着嗓子装小太监的声儿猫着腰奔门口去,逗得忍冬笑出了声。
“回来,扶我回房间!”忍冬抬着手,颇有几分甄嬛的味道。
“喳!”李一苇猫着腰跑回来。
那些都是从前忍冬最看不了的幼稚行径,但人在其中,竟然乐些不疲。
忍冬在房间里看剧,李一苇在客厅里工作。偶尔,他跑进来送杯牛奶,再或者是削一个苹果两个人吃,他指点着忍冬看的剧,很坏地故意剧透,忍冬立刻喊:“小李子!”李一苇就很配合地应一声“喳”,“退下!”李一苇就颠颠地跑出去。
他的电话很多,讲起电话来,杀罚绝断,跟他嘻皮笑脸的风格很不像,很果断,说得也很清楚。忍冬再次叹了口气,把滚动条往回又拉了拉,沃尔特(《绝命毒师》里的男主角)真是越来越沉着了,人的欲望还真是无止境。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三天,小米提着果篮来看忍冬。进门看到李一苇,悄悄跟忍冬说:“忍冬姐,你男朋友好帅哦,像韩国那个明星……”
忍冬闲闲地瞪了小米一眼,拿了一瓣桔子堵住她的嘴。李一苇进来,问:“说我像谁?”
忍冬横了李一苇一眼:“有聊无聊?小米陪我,你可以出去放风了!”
“哎妈呀,忍冬姐,你家教森严啊!”小米的话逗得李一苇无比开心,他说:“我去买菜,留下来陪你忍冬姐吃饭吧!”
小米眨巴着戴着美瞳的大眼睛问忍冬:“可以吗?”
“别听他的,他做饭可难吃了。”
“喂,江忍冬,你有没有良心,这样抵毁我!”李一苇嚷。小米倒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俩太有意思了。”
李一苇出门,小米嘟着嘴说:“从前大家还都说你跟大魔王,我都替你可惜。现在啊,我可放心了,你这男朋友可比大魔王帅多了,人还这么NICE。你不知道啊,你请假这两天,大魔王天天气不顺,大家都说他是待爆炸状态……”
忍冬含笑不语,只听不问。像那是很远的事。隔着一层雾。
原来,世界喧嚣,你也可以不掺与,关上门,世界就是你自己。
02
简清儿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个巨大的电影片场里,她就是那个悲情女主角。怎么顾乡的初恋女友都跑到家里来了,自己还不转身就走,还在这留恋什么呢?
她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说:简清儿,这种婚姻,你要它干什么?另一个说:简清儿,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真的想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吗?你小时候那种缺失感,你还没尝够,还让你的孩子再尝一次吗?
那天,简清儿把于晴赶了出去,她让顾乡也滚,她说:“你要不走,我就走!”
顾乡青着脸看着简清儿,他说:“老婆,我但凡跟于晴有点什么,我会让她来家里找我吗?你能不能用用脑子想问题?”
简清儿说:“我并不在意你跟于晴还是于阴有什么问题,你是自由的,爱找谁找谁,你告诉我,我们就去离婚!”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拿离婚吓唬人?”顾乡也恼了。
“结婚前,你动不动就提分手。结婚后,你又……简清儿,为什么一份感情里,你说怎样就怎样?你当我是什么?”
顾乡的眼里有泪水。
简清儿看着顾乡,好半天,她说:“如果跟我在一起,让你受这么多委屈,那我们离婚吧!”
简清儿想,他应该还是想到了那个善解人意的于晴,她记得他的生日,而她,虽然做了他的老婆,但是……
“好,简清儿,这是你说的。离就离,明天一早,我回来接你!”顾乡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
那晚顾乡没住在家里,简清儿一个人住着个空空荡荡的房子,她想念出去拍摄的日子了。
某一次,为拍日出的画面,他们在山顶搭了帐蓬,夜里,天空上坠满了宝石一样的星星,远远近近的是青蛙的叫声,空气新鲜得像果冻一样,简清儿不舍得睡,拿着啤酒罐小口小口地喝。
大叔过来帮她披上羽绒服,山间风大,小心着凉。
两个人就那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深深浅浅地聊着天。聊的是什么都忘记了,只有那样一幅画面存在了简清儿的脑子里。
后来,简清儿总是换男朋友。直到遇到了顾乡。
大叔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坊间传说大叔有个恋了八年的女友,死于交通事故。
简清儿没求证过真假。
第二天,简清儿一觉醒来,居然都十点多了。上的闹钟不知道是响过了还是没响。
看了下手机,手机上连通电话都没有。
简清儿起身热了杯牛奶喝掉。门响了,进来的是婆婆魏仲娴。
“您……怎么……来了?”简清儿无端地感觉累,她实在不想打起精神应付这位婆婆。
门没关,后面跟的居然是自己的老妈王静仪。再后面,是顾乡。
简清儿的火腾地上来了,“顾乡,你三十几岁的人了,你这样有意思吗?”
“简清儿,他是你老公,你这是跟谁说话呢?”魏仲娴的那张脸几乎拉到脚面上。
“他是我老公,又不是老天爷,我要怎么跟他说话啊?”简清儿到了这会儿也不想礼貌不礼貌的事了,直接怼回去。
“你太不像话了。你们这才结婚几天,就闹成这样子?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是个家吗?”魏仲娴指着餐桌上前一晚剩在那里的碗筷。
“我们家顾乡青年才俊,一表人才,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怎么跟了你,就被你踩在脚底下呢?亲家母,我看这简清儿是在外面有人了,怀的孩子也别生了,不定是谁的呢?”
魏仲娴口不择言,信口开河。
顾乡一个头几个大,本来让老妈和丈母娘来陪陪简清儿,这怎么一来就拆台啊?
“妈,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小乡啊,你别脑子一根筋,像她这种天天在外面混的女孩子,她什么样,你结婚前不也犹豫过吗?啧啧,你看看她拍的那些照顾,我都不好意思看。有次逛街,我跟你卢阿姨,她指着商场里的一面墙说,呀,那不是你家儿媳妇,那男的是谁啊?就简清儿那腿缠那男的腿上,那表情,淫荡……”魏仲娴努力地想摆出那个POSE,结果差点摔倒,还是放弃了。
王静仪听不下去了,“顾乡他妈,有你这么说自家儿媳妇的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顾乡的,顾乡自己能不知道吗?简清儿跟谁拍照,那是她的工作,用得着你这么挑三拣四吗?再说了,当初顾乡认识我们家简清儿时,她就做这份工作,谁又没给他戴眼罩,照着这份工作找的,现在来挑这个眼,有意思吗?再说了,我闺女长得漂亮,到处都贴着她的照片,那还算半个明星呢?你们家娶着她,不烧高香供着,这才结婚几天,就挨了打,这中间还裹着个前女友,我都没说话,至于你吧啦吧啦说一堆吗?”
他们吵成一团,简清儿自己拿了个橙子,一点点剥下皮来,放进嘴里。那橙大概是放得久了,水份少了,嚼在嘴里没什么滋味。
简清儿站起身来,看了同样杵在一旁做了局外人的顾乡,她说:“你觉得这样很好是吧?这婚,咱俩必须得离了!”
顾乡伸手拉住简清儿,语带哭腔说:“清儿,咱俩真的不至于到这步,真的,我不想离开你和孩子!”
简清儿冷笑了一声:“那这孩子生出来,是不是还要做DNA?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孩子受这个污辱吗?”
“你别听我妈乱说,我从没怀疑过你!”
魏仲娴倒是个火上浇油的好手:“顾乡,你别没有男人骨气,得知她怀孕后,谁到我那哭了一场的?我一直喜欢于晴,那姑娘干干净净……”
“能不能别说了?”顾乡吼了一声。
简清儿冷笑了一声:“顾乡,还真有你的。我还想问问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简清儿一回身,从身后的桌上拿出来一本书,一张照片翩然落到地板上,照片上,顾乡从身后紧紧地搂住于晴,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顾乡有些恼羞成怒:“简清儿,我都说过了那些都是过去。你的过去我也从没追究过。”
“你这不是在追究吗?”简清儿的眼神锐利起来。
“我就这一段,我已经翻篇了,我不像你,你心里一直有着那个大叔,我不明白,你既然爱他,为什么不嫁给他?他不要你,嫌你脏吗?”
人在愤怒时,总会口不择言,恨不得用最利的尖刀刺伤对方。顾乡就是杀红了眼的状态。
“对啊,人家嫌我脏,就你不嫌,你是收垃圾拣破烂的。”简清儿的声音像把冰刃首,她自己都能听到那里面的冒着的冷气。
“顾乡,你听听,你听听……”魏仲娴气得浑身发抖。
“我索性就告诉你,这孩子不是你的,所以,这顶绿帽子你还要带吗?”
简清儿也杀红了眼。
一巴掌劈了下来,简清儿眼冒金星。
王静仪扑了过来:“她怀着孕,你居然打她……”她抖着手,想拔电话报警。
简清儿的脸色煞白,人倚不住墙,顺着墙往地板上滑……
“血……血……清儿啊,清……”
世界变得模糊了起来,简清儿的最后一个意识是,终于可以结束了,终于……
简清儿醒过来时,顾乡在病房里,简清儿几乎是冲他笑了一笑,她说:“老顾,这样挺好的,一巴掌,换来你我恩断义绝,干干净净!”
顾乡满脸憔悴,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老婆”,简清儿转过头去,泪水也流了下来。
简清儿打电话给江忍冬,竟然是个男人接的电话。
电话很快到了忍冬的手里,简清儿说:“蜜,用到你的时候到了。我能不能先去你那住几天?你开车来接我吗?好!”
忍冬自然没办法去接简清儿。她也不想再麻烦李一苇。她让洛可可去接简清儿。
忍冬这几天脚已经消了肿。洛可可跟姜苏短暂旅行回来,带了大包小包来看忍冬。进门一见李一苇,立刻两眼冒贼光,小跑着到忍冬面前也没管忍冬脚伤不伤的,上来就给忍冬一拳:“你嘴还真够严的哈!都跟人住一块了,还瞒我这大红娘!”
“哪跟哪啊?没看着我脚扭了嘛!”忍冬斜斜地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制止洛可可:“能不能别瞎说,什么就住一块了!”
“还敢嘴硬,你们俩这就是言情剧啊,不对,不止是言情,明摆着有奸情嘛,再下面,值得期待色情哦!”洛可可口无遮拦,忍冬急了:“小姑奶奶,您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你那脑子能不能有点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事?”
洛可可吐吐舌头,“得,当我啥都没看见,我给你带了点特产,不过,你可别觉得这事算完,哪天,我集中审你!”说完,盘腿坐在沙发上,一眼一眼看着小媳妇一样忙着的李一苇。
忍冬也看着李一苇乐。她想到这几天,她可以慢慢走动,便赶李一苇去上班。李一苇说:“就不能让我找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吗?”忍冬笑着看他,好半天,说:“我喜欢有为青年,你得努力!”
李一苇的嘴角咧了咧,“这话说得——”
“怎么?”
“好像我丈母娘说的!”他揽住她的脖子,亲密得如同……兄弟!如非这样,忍冬不会让他靠得如此近吧?像忍冬这样的美女跟异性接触,处成兄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谁的人生没个例外呢?忍冬这样安抚自己。
忍冬大笑。想,如果老妈活到现在,应该会喜欢李一苇吧?
李一苇出去买菜,简清儿打来电话求助,忍冬看了看洛可可说:“简清儿被她老公打小产了,你也知道她那婆家娘家,没一个省事的,你跑一趟,把她接到我这来吧,躲躲清静!”
洛可可简直是拍案而起:“什么男人啊,老婆怀孕还敢动手,为什么不报警?”
忍冬看了看洛可可的肚子,叹了口气说:“要不,我还是找别人吧,你若有点什么事,姜苏可不扒了皮吃了我!”
“没事儿,又不是我开车,司机送我。”
“那你再冲动,你这女侠的性格……”
忍冬后悔了,慢慢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洛可可冲着忍冬笑。忍冬不解,问笑什么,她说:“李一苇一会回来,看咱俩这逼样子还去解救良家妇女,不笑死!”
“他敢!”
“哟哟,已经妻管严了?”
两人到简清儿的病房时,简清儿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一样。
顾乡垂着头,简清儿的娘家妈黑着脸杵在那里劝简清儿:“你别觉得出一家进一家跟喝水一样容易,二婚头,不值钱了!”
顾乡抬头看到忍冬和一个漂亮的孕妇,知道简清儿搬的援兵到了。他知道这一次,他跟简清儿真的走到了最后,覆水难收。
也不知怎么,泪水哗地淌了满脸,江忍冬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直接奔向简清儿:“怎么样?医生说可以出院吗?”
洛可可倒是看到了一脸泪水的顾乡,“你是简清儿老公?你打了人,把自己的孩子都干没了,她都没哭,你哭什么?”
简清儿扫了一眼顾乡,说:“下周一,民政局见!我们走!”
刚要走,魏仲娴走了进来:“去哪儿?”
王静仪也挡了过来:“忍冬,你是清儿的好朋友,你们可不能害她,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外人不能跟着掺和!”
“外人?”简清儿冷笑了一声。
“你们谁是我的亲人?这个男人无论做了什么,你们都只会劝我别离婚,别离婚,我是带了紧箍咒吗?”
“就是,你老公这种男人,不配有老婆,有了老婆怀了孩子,烧的!”
护士过来:“哎,你们这怎么这么多人,吵什么吵?出院赶紧走哈!”
几个人没办法,从医院里出来,简清儿被明晃晃的阳光一照,人有些恍惚。
她看着洛可可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洛可可说32周了。
简清儿咧了咧嘴,却没笑出来。
魏仲娴和王静仪还试图对简清儿说什么,被顾乡拦住了。顾乡说:“妈,让她清静清静吧!忍冬,拜托你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顾乡,一直以来,我都很看好你,你跟清儿的分分合合,我都极力站在你这一边。我以为,你能给清儿最简单平实的幸福,可是,我看错你了!”忍冬说。
简清儿坐进车里,车子缓缓开动,简清儿格外冷静,她甚至说:“晚上我们吃点好的吧,我请客!”
洛可可看了忍冬一眼,小声说:“我得对我家姜苏好点!”
三个女人进了家门时,李一苇正在炒菜,“洛可可,忍冬的脚还没好,你就带她……”
李一苇看到脸色苍白的简清儿。
“你们这是……”
“我们都饿了!”忍冬有些撒娇的意味。
“马上开饭,马上开饭。我给你打了好几遍电话,我差点报警!”
李一苇说。
“在伤心的人面前,严禁秀恩爱!”简清儿很虚弱,靠在沙发上说。
“她怎么了?”
“生病。有汤没有,给清儿补补!”忍冬不想再揭简清儿的伤疤。
洛可可端着杯热巧走过来:“我说李先生,今儿是我们姐妹们的聚会,好像没你的位置啊!”
李一苇做痛苦状:“卸磨杀驴!你们几个女魔头!”
忍冬瞪了他一眼:“别演戏哈,好好表现!”
“那是,我跟简清儿可是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女人!”洛可可大笑。
李一苇低声伏小:“是的,女神们,小的一定努力!”
那晚,李一苇回去了,简清儿住在了忍冬那。
两个人并不说顾乡,也并不说婚姻的事,反倒说起了中学时心仪的男生。穿着白衬衫,骑着自行车的干净男生,偷偷等在自习室外面的男生……
两个人轻轻地笑。
好半天,简清儿问:“他是那个你要找的人吗?”
忍冬不吭声。
简清儿又问:“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个人吗?别告诉我,他废了你的爱情武功!”
忍冬幽幽地说:“讲真,我现在努力努力地想,都想不出他长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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