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虽然那些女孩子议论说G市到处都是工厂，可真正在G市里走了近七个小时，方燕才发现原来找工作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她是拖着行李这样一路走过去的，只要看到象是工厂的地方，便走过去问对方招不招人。可是对方要么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说着方燕不懂的话，要么就是手一挥赶她走。一直等到天快黑下来，方燕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效区，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摸摸已经饿了一天的肚子，方燕决定先找个饭店吃饭，然后再打听一下哪里有住的地方。然而等方燕去摸自己的钱包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放在口袋里的钱，已经不见了。

                  林志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方燕的。他那时刚到G市工作，春节为了省钱没有回家，这天刚下班准备回公司在附近帮他们租的宿舍，便看到了站在路边一脸茫然的方燕。不知为什么，看到方燕脸上的神情，林志高心中一动，就忍不住走了过去。

                  方燕听说过关于人贬子贬卖妇女儿童的事，可是这时候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了，竟也不觉害怕。见林志高问起，便愣愣的说道：“你能帮我找份工作吗？”

                  林志高一怔，却马上笑了起来道：“正好，我们部门缺一个修理工，你来吧。”

                  就这样，方燕进了林志高所在公司。幸好林志高上了一段时间的班，上司又是他们学校的学长，在他的介绍下，当晚就安排方燕进了公司，住了下来。

                  林志高是学电子的，在公司是属于技术型人才，能力出众，很得上司赏识。方燕虽没学过电子方面的知识，但在他的帮助下，再加上自身的聪明和努力，很快掌握了一些基本的修理技术。后来林志高觉得女孩子整天拿着烙铁不是回事，在部门招聘文员时，推荐了方燕。

                  再然后，大家都知道林志高喜欢方燕，只是方燕一直不回应。方燕从来不跟林志高讲自己的往事，林志高也不在意。后来林志高受同学邀请，到了S市的天宇电子厂担任部门主管，便问方燕愿不愿意跟自己去S市，方燕推辞了。林志高便每次休息的时候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往返于G市和S市之间看望方燕。半年后，方燕终于觉得无法推辞林志高的一番好意，也进了天宇电子厂，在林志高的安排下，进了财务部做了一名财务助理。

                  最后，在林志高的鼓励下，方燕考了成人大学，并顺利取得了S大的会计专业文凭。然后从财务助理做起，一直到后来的财务主管。可以说在遇到林志高后，方燕所的一切，几乎都是在林志高的安排下获得的。所以最后嫁给林志高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所以，林志高对你……”张伟听完低低的说了一句，却还没说完，便听到方燕接口道：“恩同再造。当日若没有他，我不知道我会有什么际遇，也许是被人贬卖到边远山区，一辈子再出走不出来。就算运气好，没有被人贬卖，也可能在流水线上工作一辈子，到现在年龄大了，无人雇用，只能帮人扫地来赚点生活费了。”

                  “你不要这样说，即便没有他，你也能……”张伟的声音有些干涩，说到这里，却无法说下去了。他了解方燕的脾气，自然知道方燕这样想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能说什么呢？林志高之于方燕，岂是恩人这么简单？

                  黑暗中方燕摇了摇头：“如果没有他，便不会有今日的方燕。那时我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始终走不出来。对于外界的一切，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愿意理会。我几乎天天做梦，总是梦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影。我很害怕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这个梦，我一做就是五年。而这五年里，一直是林志高陪着我，无论我理不理他，他都陪在我身边。所以到后来我渐渐的在梦里不再害怕了，脑里面总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还有一个人在你身边，你不是完全无依无靠的。”

                  这段话方燕说的轻描淡写，简简单单。她没有对张伟提起那五年中，林志高是怎么做到让她从那些永不停息的噩梦中走出来的。可是张伟却能从她的话中，清楚的了解这一切。

                  张伟苦笑了一下，他原本是有些怨恨方燕的。当初家里出事，方燕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让张伟以为方燕从来没有爱过自己，这些年的寻找，除了无法舍弃对方燕的爱，更多的只怕是不甘，那种爱而不得的不甘。扪心自问，如果当初方燕找了自己，除了提供经济上的支持，让她跟自己一起念书，张伟不认为自己能做得比林志高更好。毕竟对方燕来说，自己是她曾经的爱人，而林志高只是一个陌生人。要在方燕那种几乎关闭一切感情的情况下，走进她的心里让她接受自己，需要的何只是爱？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张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而方燕却是想起了初遇林志高的情景。想起两人这十多年的点点滴滴，再想起这段时间与林志高之间的问题，方燕心中忽然迷惘起来。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伟才象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道：“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还是没有讯号。”

                  方燕用口水润了润嘴唇，讲了这么久的话，她其实早已口干了。下午买的果汁还在身边，但方燕不敢喝，两人不知道会被埋多久，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的好。想到张伟的腿还是受伤的，方燕摸一瓶果汁递了过去道：“没有东西吃，你喝点水吧。”

                  张伟接过来，打开喝了一口又递回给方燕：“你也喝一口吧。”

                  方燕接过，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张伟将方燕的头往自己肩膀上按了一下道：“睡会儿吧。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我们要保持一下体力。”

                  方燕顺从的靠在张伟肩头，合上了眼睛。也许是说话累了，也许是刚经历了一翻生死考验，现下放松了的缘故，没过多久，方燕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方燕挣扎着从梦中醒过来时，脸上已是泪痕斑斑。刚刚她做了个梦，梦中林志高带着朱明站在她面前，要跟她离婚，原因是朱明怀孕了。方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是在梦中她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看着林志高带着朱明扬场而去，想着他们居然有了孩子，方燕就觉得自己的心象被撕裂了一样。

                  此时醒过来，方燕仍能感觉到梦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莫名的笑了一下，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忽然觉得旁边的张伟有些不对劲。方燕忙抬起手往张伟头上摸去，那滚烫的温度吓了她一跳。

                  怎么办？方燕心急不已。她叫了张伟几声，只听到他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句，却并未清醒过来。方燕想去拿张伟拿在手中的手机，却没有摸到，想来是他昏迷后松了手，掉到地上了。她在地上摸了几下，果然摸到了手机，打开往张伟脸上一照，只见张伟两眼紧闭，一张脸烧得通红。

                  方燕知道这一定是张伟腿上的伤发炎了，可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消炎，连退烧都没有办法可想。正急得团团转，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水，心中一动，想起了女儿林灵发烧时，婆婆用冷水给她敷头的事。虽然这个不是冷水，而是果汁，想来应该可以试试。

                  想到这里，方燕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先脱下张伟的外套，扶他躺下。再脱下自己的内衣，拿一只袖子，将半瓶果汁慢慢倒在上面，浸透了后，敷在张伟头上。等湿的袖子变热后，又换一面压在上面。快干的时候，再加点果汁上去，同时不时往张伟嘴里灌些果汁下去。就这样两大瓶果汁快用完了，张伟的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

                  感觉到张伟的体温没有那么高后，方燕松了一口气。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竟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手机仍然没有讯号，方燕累了这么久，现下松了一口气，便靠在张伟身边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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