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自从方燕家的事发生后，万阿姨对煤碳味就有些敏感，常常疑神疑鬼，闹了好几次笑话。此时重新闻到，她以为是自己又多心了，也没在意，继续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时，感觉有什么不对。

                  方燕家的房子结构跟万阿姨家一样，是由原来的大会议室一切为二，一家各占一边的。因为家里人多，房子不够，所以都将原来的客厅隔成两间，外面作客厅兼厨房，中间作睡房。此时走到客厅，万阿姨无意中一扫，竟感觉少了样东西。她回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放在门口煮饭的煤炉子不见了。想起刚刚闻到的煤碳味，万阿姨猛的意识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万阿姨匆匆跑回家，将老李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还不等他衣服穿好，便将他拉进方燕家。幸好里面的房间不比外面的房门，没用多久，老李就弄开了门锁。门开的一刹那，煤碳味扑面而来，其中还隐隐夹着血腥味。

                  万阿姨一边叫方燕，一边先进去打开窗，老李则找到开关开了灯，灯亮的一瞬间，万阿姨刚好回头，看到床上的方燕和地上的血，万阿姨眼前一黑，几乎没晕过去。还是老李镇定，他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了大概情况，先拿过门后的一条毛巾将方燕还在流血的左手按住，又吩咐已经呆住的万阿姨道：“快过来帮忙。”

                  万阿姨忙答应了一声，两人一起合力将方燕送进了医院。

                  张伟听着方燕讲述这一切，不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从来不知道，那段时间，方燕竟受了这么多的苦。

                  学校是初八开学，初七那天，张伟按两人约定的时间去汽车站等方燕，却等到天黑最后一班车都进站了也没见方燕来。他不知道方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先回学校，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着。

                  这一等一直等到了正月十五，这期间张伟几次想逃课去方燕家里看看，一来他虽知道方燕的家是在M市，却并不知道是在M市的什么地方；二来乐姚和钱当都劝他先等等，方燕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么晚还没到学校，一定是家里有什么事给耽搁住了，等到十五放假再一起去看看。于是张伟便忍了下来。

                  正月十五并非国家法定假日，但学校会给刚过完春节的学生们放一天假，让大家热闹一下。所以正月十五一大早，张伟、钱当、乐姚三人就坐上了去M市的汽车。事前三人商量了一下，方燕家的住址虽然不知道，但她的父亲是商业局系统的职工，到时问问人，总能问到的。

                  到了M市后，三人分头打听，问了很久，总算问到了商业局职工宿舍。到了宿舍大院，再向人一打听，三人不由得晴天霹雳。

                  虽然猜测方燕家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事。他们三人并不知道方燕父亲的名字，所以只是问那人知不知道有哪个职工的女儿在HG中学念书的，家里还开了一个小店。被问的人一听便说了一个名字，三人均摇头只将知道的方燕的名字说了出来，那人刚好在方燕拿刀砍陶涛那天在场，当时听到过方燕的名字，立即便知道眼前这三个年轻人要找的是谁了。

                  在问了这三个人跟方燕的关系后，那人摇头叹道：“你们找不到她了。她家发生了大事，她父母和弟弟都因煤气中毒死掉了，留下她一个。唉，可怜啊。”

                  张伟听到这句话，心中如被重锤捶过，呆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是钱当镇定，当即问道：“那方燕呢？”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还没过完年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当真是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对她照顾良多的万阿姨。自此之后，张伟就展开了长达十五年的寻找，一直到方燕应聘到他开的设计公司上班为止。

                  “我当年曾经问过那位万阿姨，”张伟搂着方燕道：“但她一直没说你自杀的事，只说年初四那天你就不知所踪了。她也一直很担心你，你后来是怎么离开M市？又是怎么跟林志高认识的？”

                  听到林志高的名字，黑暗中方燕抬起头看了张伟一眼，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当年是怎么认识林志高的呢？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混乱而又痛苦的日子。

                  被老李和万阿姨送到医院，因为发现的早，所以方燕很快就被医生救了过来。醒过来的方燕在看到老李担心的眼神还有万阿姨哭红的双眼时，终于在弟弟死后第一次落下泪来。

                  方燕选择年三十晚上自杀，就是怕被万阿姨发现。她虽然十一点多钟就跟万阿姨说了去睡觉，但其实并没有真的睡下，而是听着他们家放了鞭炮，又关上门，这才关上里间的房门，然后割开手腕动脉的。这几天为了陪方燕，万阿姨也是熬了好几天的，却没想到，方燕割开动脉还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们救了过来。家人亡故，身体不再清白，方燕已经不知道何去何从了，死，是她此时唯一的选择。

                  既然没死成，方燕就放弃了自杀的打算，在医院醒过来后，抱着万阿姨哭了一场，安安静静的回家了。

                  初一到初三这三天，方燕就待在家里没有再出去，亲戚们在初一和初二这两天都来看过方燕，然后便都回家了。在老李和万阿姨的刻意隐瞒下，没人知道方燕自杀的事，在他们眼中，自杀毕竟是不光彩的行为，现在方燕不再寻死，就没必要弄得天下皆知了。

                  初四这天，万阿姨一家要去亲戚家做客。年前到年后，万阿姨为了照顾方燕，好些该见的亲戚都推脱了，现在人家都来家里拜完年了，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万阿姨本想带方燕一起去，方燕推辞了，她安慰万阿姨道：“万姨，你放心吧。我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做傻事的。”

                  万阿姨看着方燕的神情，相信了她。

                  在万阿姨一家走后，方燕拿着一张存折便出去了。这些天她呆在家里一步也没动过，翻出了一张父亲留下的存折，还有自己念书时留下的存折。父母和弟弟的丧事虽是局里出的钱，但万阿姨跑前跑后，也花了不少钱，方燕准备将钱提出来，还给万阿姨。

                  从银行出来后，方燕看到银行旁边的劳动局站了不少人，本没在意，却无意中看到一张招工广告。方燕随意描了一眼，忽然心中一动。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索自己将来的去向。书肯定是念不成了，可呆在M市守着小店过日子，方燕又不愿意。当初方燕提刀去砍陶涛的事，人们记忆犹新，至今还有人见到方燕便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神精病的大有人在。就算方燕不去理不去想，可一旦张伟找来怎么办？每当想起那天晚上张伟想要却被自己拒绝，而现在自己却无法给他清白之身的事，方燕的心就刺痛的历害，所以她宁愿逃避，永远不要见张伟的面。

                  所以看了招工广告后，方燕去问了一句，却发现原来那些人是年前报名，今天就要出发的。方燕也没问去哪里，便苦苦哀求招工人员加多自己一个。招工人员原本不同意，因为这次需要的员工已经招满了，便要方燕等下次另外一个工厂招人的时候再去。方燕却不愿意再等，最后招工人员耐不住方燕苦求，跟收了方燕100元钱后，同意加她一个，但要求所有费用方燕自理。

                  方燕只要他答应，自然同意这些要求。交了100元给那人后，便急忙跑回家，收拾好了衣服。等到十一点钟，方燕见万阿姨一家还没回来，与那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便写了封信，将自己出去打工的事说了一下，又将取出来的钱留了大部份在信封里，自己带了一部份，这才锁上门，拿着自己的行李匆匆赶去了劳动局。

                  一行人十二点不到就坐车出发了，因为方燕是临时加上来的，没有座位，就只能站在汽车上，这样一路站了近五个小时才到达省会城市。到了火车站，因为别的人都是劳动局提前订好票的，所以方燕只能跟着他们一起上车补站票，然后又一路站到了他们的目的地G市。

                  到了G市火车站，由于下车的人多，方燕又是临时加入的，所以被出站的人一冲，很快便与带队的人分散了。看着拥挤的人流，听着周围人说着各种方言，方燕一句也没听懂，茫然无措，左顾右盼，忽然觉得天大地大，竟是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幸好是白天，还有时间给她来过渡。

                  走出火车站，方燕再次找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带队的人，便拿着行李，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走去。

                  来时匆忙，方燕只知道带队的人带她们这些女孩子是来G市的某个电子厂打工，却并不知道该工厂地址。她本不擅于跟人交流，再加上家里陡生变故，更不愿意说话，所以在火车上，除了从别人议论中了解到一点情况，她什么都不知道。现下与那些人分散，只能根据自己听到的，凭感觉去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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