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刀锋所指
丁勤书陡然惊骇。
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那个孩子身前。
刹那间,一道冷光闪烁。
“唰——”
刀风凛冽,划破空气。
丁勤书只觉腰背处一紧,几乎僵硬。
然而,那把刀在离他背部仅有几毫厘的地方,突然静止。
他这才惊觉背后已是一片湿冷,紧握着孩子的手也在冒汗。
“主帅,那是鞑靼人啊!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
老刀盯着陆晋庭拽着自己的手腕,赤红着双眼,声间如洪钟:“我老刀发过誓,此生与鞑靼人不共戴天!”
陆家从迅速都围拢过来。
这些人中,不乏有当年曾跟随宁南侯北伐,与鞑靼人血战的将士,对鞑靼人自然恨之入骨。
可稚子无辜,何况这人还是丁先生带来的,他们选择了克制,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陆晋庭对陆家众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陆家军中老兵众多,老刀的情绪其实代表了他们的心声。
能够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
陆晋庭目光锐利地直视老刀,环顾四周,大声问道:“陆家军的刀锋所指,在何处?”
老刀瞳孔微缩,身体一僵,手中的刀柄在微微颤动。
丁勤书已经将孩子带到陆家人身旁,保护得严严实实。
那孩子大约十岁左右,蓝色眼睛璀璨透彻亮如明空,正一脸警惕地盯着老刀。
老刀刚才那股愤怒突然消散。
他低下头,如同一只挫败的狼犬,闷声道:“刀锋所指,皆为侵犯我疆土之敌。”
是的,陆家军铁血之师,刀锋所指皆为疆土。
而,稚子何辜?
老刀自然明白这点,他狠狠地瞪了那孩子一眼,转身离去,步伐沉重。
江年等人互视一眼,笑抽了肩膀。
老刀这暴脾气上来,六亲不认。
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但同样,违背原则的事,他也不会做。
平日里,几人都被这莽汉怼过,难得见他吃瘪,都不禁笑出声来。
还是主帅厉害,一句话就治住了他。
虽说接受了丁勤书的投诚,但这孩子的来历,还是得问清楚。
丁勤书在路上已经向陆石坤解释过一遍。
此时再向陆晋庭提及,便更加流畅。
原来丁勤书在筹备粮食的旅途中,并非一帆风顺。
数年前,他在贩卖药材时结识了几位常驻北疆,从事马匹交易的鞑靼商人。
商人们常在一个位于北疆边境的山凹处进行交易。
那里四周丘陵环绕,能够抵挡凛冽的寒风,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非官方的民间小集市。
为了获取足够的粮食,丁勤书多次依靠这些鞑靼商人牵线搭桥,完成了大部分的粮食交易。
虽说交易的都是鞑靼贵族看不上的燕麦和谷物,但能买到,也非易事。
若是没有他们的帮助,仅凭他一人之力,不仅难以找到货源,还可能遭遇被骗或被劫的风险。
这片小集市长久以来无人管制,也没有朝廷的税收。
因此商人们必须向当地强大的马贼帮派交纳保护费,以确保交易安全。
尽管如此,丁勤书在回程途中还是险些遭遇另一批马贼的袭击。
幸得那些鞑靼商人出面斡旋,他才得以带着货物安然逃脱。
这小孩正是其中一位商人之子。
当时,他们已经越过了启谷关,那位商人满身是血地追了上来,将孩子托付给丁勤书,恳求他带着孩子离开北疆。
商人用颤抖的声音说:“丁兄,你我相交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汉人朋友。今天,我把我最珍贵的孩子交给你,请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丁勤书多次得此人相助,自然不会推辞。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一定会视他如己出。”
商人深深埋首于雪地之中,伏地感谢。
临走前,他半跪在孩子面前,将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声音坚定:“阿拔都,中原人最讲义气,你可以完全信任他。跟着他好好生活,忘记家乡的一切,知道吗?”
那孩子的神色异常平静,那双蓝得像湖泊的眼睛深邃幽静。
他微微点头,轻声道:“鲁达其度,你保重,长生天会保佑我族勇士,我等着你来接我。”
那商人嘴唇翕动,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陆晋庭站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个孩子。
那孩子感受到他的目光,蓝色的眼睛闪烁出一道光芒,随即向陆晋庭展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陆晋庭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
直到孩子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不得不慢慢收回,一脸无措。
他才轻轻勾了勾唇,淡淡道:“既然是丁先生的恩人,自然也便是我们陆家军的恩人。”
“志远!”
他冲陆家人群中高喊了一声。
陆志远原本正与前来运粮的陆家军士兵低声交谈。
听到呼唤,他迅速走了过来,恭敬地回应:“四哥,我在。”
陆晋庭脸上带着笑意对他说:“如今家中小辈少,以后这小孩,就由你好好带着,知道吗?好……好招待!”
陆志远看了看四哥,又看了看那蓝眼睛小孩,突然脸上浮起笑意:“好咧,四哥,我一定好好照看他,随时都跟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危险。”
陆家人在后面相视一笑。
如今陆家军兵强马壮,自然不会坐吃山空。
罗家府邸的正堂宽敞明亮,被陆家用作议事厅。
今日会议,两排座椅上坐满了人。
陆晋庭端坐中央,左右两侧分别是陆家的长辈、兄长和陆家军的家将们。
陆家军如今已有上千余人,陆晋庭采用卫所制进行管理,秩序井然。
其中,陆家人在军中占了一半的百户位置,剩下的便是由江年及老刀等陆家军老人出任。
千户目前由大哥陆石坤担任。
当然,从今日起,多了一个新加入的丁勤书。
丁勤书给众人带来了关于北疆的消息。
今年北疆提前降下大雪,边境上鞑靼骑兵频繁出没。
与丁勤书同行的商人们都在抱怨今年物价飞涨,盐和马匹等物资被严格管控。
很多粮食商人都买不到粮食,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些其他兽皮玉石。
陆家军对这类消息异常敏感,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今冬,鞑靼人必定又会南下劫掠!”
说话这人是陆晋庭的二堂叔陆奇胜。
他曾经是陆家军的都尉,后来在战场上伤了右手,只能从军中退了下来。
陆晋庭将目光投向他,陆二叔神色幽暗,沉声道:“根据我过去的经验,只要年景不好,鞑靼人必定会南下劫掠。他们欺软怕硬,一旦有机会便会卷土重来。”
“哼!”
右边座位上有人嗤了一声,是老刀。
大家把目光投向他。
他板着个脸,声音粗声粗气道:“那几爷子都一个样,欺软怕硬,当年将军带兵打到他们王庭,鞑靼王可是跪地求饶,如今这新任的鞑靼王阿达庆怕是忘了他先父的教训,又想重蹈覆辙了。”
众人心思各异。
陆石坤垂下眼睑,叹道:“只是可怜了北疆的百姓!”
一时间,议事厅内陷入了沉默。
陆晋庭环视众人,肃容道:“若今年边境真有战事,那么天下人的目光都将聚焦在北方。对我们来说,这恰好是夺取南蛮政权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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