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人扞卫清白,有人哀悼爱情
于是乎,和皇帝的黯然自伤和失望比起来,此时盗案的真相,卿予的清白,就如草芥秋蓬一般无足轻重。
李皓宇不说话,卿予明白,这厮已经和今夜诬陷她的人同流合污了。
“难道一个人穷,就要怀疑她盗窃吗?这不合理。”
站立御前的卿予,身姿如南山松柏。
一双清澈的美目,蕴藏着倔强,澹宁,疏远,文士的轻狂,甚至时时刻刻透着对万事万物隐约的不屑。
她环睨了众人一圈,语气淡泊,仿佛在自问。
“那只能说明林大人已经穷到堪破底限了。穷和盗窃,也本无关系。只与人品有关系。”
兵部侍郎付骁素来与白子杨交好,也出言一番奚落。
她并不想和这些小人多啰嗦,再次望向御座上那漂亮桀骜的男人,“一切还请圣上裁决。”
这个林卿予,她不是骄傲如斯吗?
不是也能言善辩,狡黠非常吗?
一念至此,李皓宇手指倏然收紧,“那就请林爱卿自证清白吧。”
卿予牵起唇角,不屑的撇撇嘴,皇帝让她自辩?
此时众口一词,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又如何能够自证?
先是引她离开,是为了证明她去了盗案地点。
再将这赃物,趁乱往她腰上一挂,就可以污蔑她一个人赃俱获。
“臣虽去了偏殿更衣,但那衣衫不合适,于是臣就退了出来。”
一想到那遮不住身体的几片布,卿予眼中衔恨。
“衣衫不合适?”李皓宇重复道,他的眼里倏然间也添了好几分恨。
他虽然安排了人弄脏她的衣袍,却也在这中秋团圆夜,用心为卿予准备了一份惊喜。
只要她换了皇后翟衣出来,韩克奉再宣读一道册封林卿予为皇后的圣旨。
臣子们再是聒噪讨厌又如何?
还不是得匍匐在地,恭祝帝后同心,恩爱百年。
今日中秋,他渴望与她团聚,想得已经快要疯了。
可这个狠心的女人,此时竟然说,衣衫不合适?
或许她说不合适的不是衣裳,而是指他这个人罢了。
而卿予见暴君脸色不虞,也是心火蔟蔟。
就因为她没有接受那件舞裙的羞辱,狗皇帝此时就是非不分吗?
她知道自己,作为储君的废太子妃,和普通人家被休的妇人可不一样。
太子废妃,从来只有默默鸩杀或囚禁一生。哪里还能任她凭着先皇的一道圣旨,就在这朝堂上以大学士的身份天高海阔,指手画脚?
如此看来,是李皓宇忍她太久,今日孰不可忍了。
一想到今日几次三番落入暴君圈套,卿予煞白了一张玉面,却依旧不失桀骜与孤清。
她大大方方的朝他行了个礼,
“是的。因为衣衫不合适,所以臣就退了出来,打算回到大殿后,就向圣上告辞!却不想无端牵连进了贵妃的佛珠案。”
“够了!今日证据确凿,不容你狡辩。”
李皓宇凉凉一笑,一双狭长幽暗的眼眸,俯视着卿予。
“朕念在你初犯,也给你出个主意,你向贵妃告罪,她愿宽宥,朕可不追究。”
此时御座下方,皇帝新纳不久的白贵妃,娇滴滴的说道,“本宫愿意接受大学士的致歉!”
“林大人,请吧。贵妃娘娘还等着呢。”身旁的黄门尖着嗓门催促。
此时,卿予怒极反笑。
她曾经也是他疼爱的妻,今日却要因为被栽赃向他尊贵的妾告罪。
狗皇帝想什么呢?
就算今日他要发落她,她也绝对不会去给白子灵致歉。
林家人,从来都是宁可枝头抱香死。
卿予仰头直视皇帝,字字句句透着倔强,
“臣今日没有偷盗,所以绝不会为自己没有犯下的事认罪。”
“林大人,这证据确凿,你又辩无可辩,若依着律法,难道送你去刑部受审?”
有人幸灾乐祸,听声音,又是那白贵妃之兄,武威侯白子杨。
他这一句话出来,殿中安静一片。
“圣上,自古来,刑不上大夫。万万不可让林大学士去刑部呀。”
卿予想不到原来也有人会为她辩护。
她循声望去,原来是镇军将军刘凛。他也是卿予少时好友言盈盈的倾慕者,
“刘将军言重了,怎么能让林大人去刑部呢?”
白子灵忙出来打圆场,“林大人,只要你今日向本宫道歉,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卿予挺直腰身,只望向龙椅之上的帝王,她倔强的说,“臣是清白的,一切还请圣上裁决。”
“今日中秋,朕断你这盗案,大煞风景。”
李皓宇冷冷开口,眉间微蹙。
“既然你不愿意向贵妃致歉,又不愿意承认偷盗,那你就拿出银钱,把这白玉买回去。买回白玉,就算此事了结。”
曾经的林卿予,是那样软弱的女子,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以眼泪为武器,将他的猜忌,嫉妒,都化为绕指柔。
今日倒是争气,一颗眼泪没流。
可他不想看到卿予的强硬,更不会因为她的横眉冷对,而轻易放过她。
“所以圣上的意思,就是说若臣没有那么穷,就证明今日偷盗佛宝,非臣所为?”
卿予从容不迫,挺直了脊梁,身姿如松如柏。
林府在两年前的冤案中被抄家灭族,数不清的金石文玩,卷帙浩繁的名家孤本,都毁于那一场浩劫。
而本朝官员俸禄低微,就算卿予是天章阁大学士,一年的俸银,也不过二百两银子。
这一年来,她修缮林府,在家中开府学,建藏书楼,就算精打细算,日子也过的捉襟见肘。
所以,这是在欺她因为太穷,就会人穷志短?
卿予唇角上勾,露出豁达的笑容。
她是林府嫡女,绝不能被人看轻。
“那臣敢问圣上与贵妃,这佛宝,作价几何?”
白贵妃眼波流转,娇滴滴的说,“林大人,本宫这白玉佛宝,雕工出自玉雕世家,又得西域高僧颂经四十九日加持,……”
卿予不想听白子灵为自己的就地起价找理由,出声打断了她,“贵妃娘娘,请不必说了。开价吧!”
“林大人可真大方。只是别待娘娘开了金口,你还要讨价还价?”
白子杨环抱双臂,语带三分讥讽。
作为皇亲与武官,他素来看不上这些只会写文骂人的文臣。而林卿予一介女流,屹立朝堂,更是不伦不类。
“武威侯,你太多言了!”李皓宇重重将手中白玉酒盏往龙案上一掷。
扔完酒杯,皇帝眼锋如刀,在大殿内剜了一圈。
帝王龙威,百官面面相觑,不敢再发一言。
“请贵妃开价!”卿予高声道。
“圣上,这佛珠乃您所赠,臣妾可不敢随意作价,还请圣上做主。”白子灵娇声问皇帝。
"贵妃让朕作价,林爱卿可愿意呀?”
李皓宇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冷得人心底生寒。
“臣相信圣上的公允!”卿予朝御座方向施了一礼。
“昔年先帝用西域佛宝赏赐镇西侯,平息了一场内乱。一场最小的战争,亦得花费数万两银子。”
听皇帝侃侃而谈,众人屏息静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要按这个算法,那这佛宝岂不是价值连城?
李皓宇闲闲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珠串,漫不经心的说,“贵妃这串佛宝,自然不可与先帝那串相比拟。朕今日那就以万两白银为限,折一半的价吧。”
他又望向卿予,声线凉薄,——
“林爱卿,朕如此作价,你可能接受?”
一万两白银,折价一半,也是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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