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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忆〉喻泽绫:落子为谶,终末圆舞(6)


我或许有点累了,居然看见稻草人在轻笑:“他们来了。”

  不远处,照宜和夏萧已经行至桥上,但我却必须问出那个问题:“你呢?叫什么名字?”

  她脱出稻草人的怀抱飘到我的手心,因为是魂魄状所以看起来笑得傻乎乎地,像极了澄澜。

  “彤。”

  行动照旧展开,她没有任何怨言地钻进了泽穗的意识海。夏萧在万象森罗的帮助下配合照宜把创造出的灵核移植进了泽穗体内,照宜还以为我会站在更远的地方看戏,却没想到我站在了离泽穗最近的地方。

  我试着抚摸上玄冰,刺骨的寒冷。我不知道泽穗待在里面那么久会不会打寒颤,也不知道彤能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极寒温度。

  我只能为自己的选择打个补丁,再次告别过去的我:“下次再见了,彤。”

  人格的争夺实际上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激烈,因为彤是个好女孩,她自愿成为次人格保护泽穗。但毕竟是外来者,她的记忆被泽穗的同化。

  破冰那天,我特意晚点通知照宜让自己能第一个站在她面前。我抽空做了一个缩小版的001木头脑袋放在她小而柔软的手心。

  “谢谢,这是什么?”

  “重逢礼物。我叫喻泽绫,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但我的朋友叫泽穗,她正在睡觉。”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顺势也揉了下她新的小脑瓜。很柔顺的毛发,比稻草人毛燥燥的脑袋好,希望她能喜欢。

  “那,你就叫泽盈吧。”

  “好,绫哥哥。”

  我趁着照宜还没来向他解释了一点人偶的事情,她学习的很快,如我所想的那般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制衡照宜的有效手段。

  这个小女孩会暂时在凤城快乐的成长一阵子,晚些再把她拉入局吧。

  剩下的那两位至今与我还素未谋面,不过叶哲与花念向来形影不离,只要能拉其中一人进来就可。花念的情报更全面一些,从他入手的话……啊,「记忆」。

  我看向扩建后的小屋角落,那里停放着第209版失败品。我最后一定会用生人血肉哺育澄澜的新生,但灵界还有许多憎恨魇的家伙,澄澜活不下去的。

  那就……让他们全都忘掉吧。

  “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比屠杀灵界还危险,”花念坐在石桌前把玩着第312版人偶的断头,“像你这种人应该更清楚,「记忆」有时是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有些人甚至宁愿带着记忆被困在棺椁里也不愿意变成一个失忆的傻子。

  “但记忆也会被磨灭。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我的故事最多也只是他们的饭后杂谈。”

  “你其实可以更直白一点,”花念打断了我的解释,将断头丢进水里,“你就是单纯的害怕人心。你怕人的嘴一张一合话就变了味,你宁愿他们传谣的目标是你。”

  即使他剖析了我的目的,但我仍未向他展示真实的自我。花念嫌我没意思,扭头去凤城里逗夏萧玩去了。

  他再次来到凤鸣台时,我的研究已经进展到了第392版。如我所料,他答应修改记忆,提出的要求也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甚至他还警告我——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怎么会呢?这一切都是为了澄澜,既然是为了他,我又怎会追悔莫及呢?

  「第五幕:描摹」

  那之后我的重心完全放在了人偶研究上,没日没夜的研究期间,凤城的那几位对我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第版的时候,我隔着已经被我反锁的门扉也能看见蹲在花圃边的夏萧。

  稻草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它的眼神不再眺望四周;当年撒进花圃里的花种一开始长势并不好,但最近它们盛放的厉害;花念中途拜访过一次凤鸣台,在花圃里留下了一颗蓝花丹的种子;泽盈带着泽穗在夜里悄悄来过,她站在稻草人身边听泽穗絮絮叨叨地讲着胡少弦的魔术;曾经的夏萧只会无所事事地在花圃边放空自我,而今天他趁我不注意把指尖的星子抖落在花瓣上……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变化,我亦然。

  门扉虽是故意反锁的,但我的大脑已经连通了所有的人偶。一颗披着黑发的无面脑袋安放在玻璃柜里,那里面容纳着我所有的脑补组织和脸部皮肤。

  而我的意识藏在某一个人偶里,可能是花圃边浇水的,也可能是守门的,或者是河边钓鱼的……我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新的生存方式,一个能够看着澄澜无忧无虑成长的方式。

  第版,玻璃柜里多了一双腿和脚。

  第版,增添了一双手臂。

  第版,又添了51块躯干骨。

  第版,人偶停止了浇水,他问蹲在那儿的夏萧今天的日期,夏萧说:“6月17日。”人偶笑了笑,回道:“是个好日子,我记下了。”接着,他又继续浇水。今日,那朵蓝花丹也绽放了,比潮汐旧址里开得还要好。

  第版,在上一版的基础上我并没多做修改,这之后也不过是给那颗无面的脑袋梳梳头。哦,不对,他已经不只是一颗脑袋了。他有了健全的四肢与躯干,我还为他准备了一套精致的人类现代服饰,他穿上很好看。

  第版,漫长的意识装载实验之后,意识终于能被这具由我的血肉筑成的“人”承载。

  不出一日,我就离开了这具身体。我把他安置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掖好被角,随后我取回了澄澜沉睡的意识。

  在身体适应新的意识时,我扶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执笔描绘我记忆中的容颜。

  澄澜是魇,魇似其主形,他的模样自然得与「潮汐」别无二致。但我又添了一点私心,澄澜整体看起来还是要比「潮汐」单纯许多。

  我照着心里的模样刻画出澄澜的面容,那无面已久的脸终于变成了我记忆中的模样。我放下刻刀与彩笔,指尖抚过澄澜的眉眼,已感受不到人的温度的唇落在他的眉间。

  澄澜的一切瞬间栩栩如生,而代价不过是一具被分割后再拼凑的僵硬死尸。

  我的意识仍然在,这甚至有利于我未来的活动。随手造了几具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偶,再给其中一些戴上精心绘制的鬼面。我操纵意识钻进“我”的身体,打开了那扇反锁已久的门扉。

  夏萧是第一个迎接我的,这个单纯的孩子只是为了问候我的成果并告诉我花圃的近况。

  “已经成功了。倒是多亏了萧替我照顾花圃了,要不要带一枝花走?”

  他不好意思地摇头拒绝了,但并未看出我与人偶的不同。问候完后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我们在桥边歇息了一阵后他就离开了。

  我还没下桥,泽盈就在桥那头喊住了我,她说想看看我的研究成果。我大方的展示给她还在熟睡的澄澜,却在她的面前唤醒了澄澜并断绝了我与他之间的控制关系。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强占这具身体。

  我们看着澄澜懵懵地离开凤鸣台,泽盈不太理解我的行为,而我也在扪心自问:『澄澜如此,可能算作人了?』

  好像不能。他只是重新拥有了身体与意识,但他的情感仍然是一张白纸。这样的他终究逃不开人偶的桎梏,有什么办法传递给他情感吗?有的,比如放他去炼狱一样的地方历经苦痛,再去天堂般的桃花源享受余生。

  但……在炼狱,澄澜会痛;在天堂,我又怕他不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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