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烎铁宝兵
丹惢的人搞不清为什么这座城长成这个样子,炎惢的人更懒得去关心这种问题了。某个东西在理论上看来非常突兀,但它就如此坐落在那里了,生活其中的人们习惯了,因而在它周边又发展出了与之谐调的东西。一言以蔽之,就是诡异非常却只能接受其存在。
每一个惢的建筑都有其基本的调性。如果说月白的建筑体现了一种扩张的需求,那炎惢呈现出来样子就是“惹不起”。那种怪异的紧张和压迫感,是无需亲身进入里面就能体会到的。
在这个视觉感受的基础之上,丹惢看上去就如同炎惢的门户一般了。两者加之在一起,确实给人一种文明之外的生僻和陌生感。
在大家视线的正中,一条熔岩河区分大小两惢。没错,两惢,在目前看来只不过两座城而已。虽规模盛大,但无论如何到不了一惢该有的建筑体量。而且两惢规下,一个所属的品都没有。孤零零的两座城而已,但“城”这个字,只能用来描述丹惢,因为视线右边是一隅精致的建筑群,青砖白瓦、均匀排叠,显示出高超的工匠水准,整体呈洁净的白色。
左侧,在幅员辽阔的视界之中,星星点点的,有时而集中时而分散的构筑物。近处也有些高墙遮蔽,看不见墙内事物的存在。远处也有些完全看不出有人造痕迹的东西。它们高低、大小不一,远远望去层层叠叠像万千枯萎风干了的灵芝群。
一些又如蚁穴一般旁支纷杂的错落着。而且在这些所谓的“建筑”周边,各处散落着一些仿同“浴池”一般的配置,大大小小数之不尽,里面皆流淌着熔浆。每一个都联系着那条熔岩河,像是要把岩浆引入家家户户的后院进行照明一般。
看到这里,颜觐非常好奇的指着那些“浴池”问:
“元吉公,你见识广远,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意?”
黄裳听问,脸上一阵愧羞的道:
“老拙虽见过炎惢之人,但半生多居朝堂,炎惢风貌习俗……哈,多有不知啊。”
黄裳不知,其他人即便知道,恐怕也不好答话,颜觐只得点名,他猜绀栖豹应该懂得,于是问他。孰料绀栖豹也坦诚他也是一无所知。这时候,竹厌毕节却不揣冒昧的说:
“那些东西啊,算是‘炎’人一种奇特的乐趣,这种乐趣形成的时间并没有服食瑟舞烁那么久远。他们管这叫做‘恒螺’。在特殊的时期,‘炎’人喜欢盯着‘恒螺’看,一看就不舍昼夜。”
乌重说道:
“居然有人这么去打发时间。”
竹厌毕节憨笑道:
“哈哈哈,皇盾说得还真是准确,就是在打发时间。”
见竹厌毕节似乎对炎惢的情况颇为了解,颜觐便问他何以了解炎惢如此详尽时,竹厌毕节回答道:
“不瞒殿下,臣下于炎惢有一知交莫逆。”
“喔?我还以为炎惢之人不会出远门结交。是个什么样的机缘呢?”
“都说炎惢的人‘轴’,但他见愚臣更‘轴’,我也喜欢看竹子,‘打发时间’嘛……于是便交上了。”
众人听言,皆觉有趣。便问他那知交的名姓,竹厌毕节但言:
“皇甫纳真。”
这个名字乌重、黄裳等人都有听闻,是当初寤寐佑真给他们报告长剑璆锵被掳时所提及的。乌重当然印象深刻。遂再把这个名字大声呼了一遍再道:
“你口中那个皇甫纳真,不是逐暮人一员吗?你与他是好友?”
黄裳也觉得惊异,在他的回忆里,自己被抓到后,进入逐暮人营地,也确实见到过这人。他的确是逐暮人集团的。
这下气氛有些紧张,但竹厌毕节一脸木讷,似乎完全没有情绪上的波动。面对乌重语气生硬的诘问,他只是回到:
“是啊,他是我的好友。有什么问题吗?”
这句话反倒把乌重给问哑言了,自己一想“他又不知道也没参与那些事”遂干巴巴的回应道:
“是……呃,问题是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好奇啊,你看,你那兄弟如今在逐暮人都当上头辅了,就没叫你也一起?这多少有点不像是至交所为嘛。”
竹厌毕节道:
“逐暮人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再说,加入皇盾口中的逐暮人难道比在忘萱王麾下更能有所作为吗?”
一言毕,乌重不但是语塞,脸上更见了铁青。他左顾右盼,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然后随便搪塞两句想打发掉这个话题。
片刻沉寂后,黄裳来到乌重近前,说:
“皇盾以后说话小心呐。就刚刚那些对谈,恐落入奸小之徒之中成为口实。”
乌重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着竹厌毕节,心觉“这人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耿直呐。”
颜觐在一边其实根本没在意,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竹厌毕节刚刚关于炎惢风貌说的词,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些‘恒螺’的形状,果真和螺的形态一样。他忽然抽出兵器,对着刀上的纹路看着‘恒螺’,竟然发现是一模一样的。
竹厌毕节见其兵器诧异的问:
“咦?殿下怎么会有这把烎铁‘离罡’。”
“噢?这刀叫‘离罡’?”
“殿下对这兵器完全不了解吗?”
“我是在‘品红’的锻炼坊得到的,并不知道这刀的来历,看到那些‘恒螺’的形貌,想起这刀也有同样的纹路,觉得奇妙而已。”
“哦~在‘品红’得到炎惢的兵器倒算不得什么奇怪,不过得到烎铁宝器却算得上比较幸运了。”
“怎么呢?”
“殿下有所不知,这烎铁所铸兵器共有六件,均为赤金部所铸,乃是红系各惢首领所持,分别为‘品红’的挂幡戟——燎原;‘殷红’的八梭锤——夯爆;‘朱红’的九股叉——分烬;‘彤’惢的独龙拐——战爝;炎惢的气铳刀——离罡,以及丹惢的赤炼剑——焚邪。殿下手持这把既是炎惢首领的兵刃。可……”
颜觐说:
“这是纹心雕龙的徒弟荐于我的。”
“那……这可能就不是幸运了,讲不好会引来的是一场肘腋之患。”
颜觐心想:“既然是炎惢首领的兵器怎么会落在‘品红’?而且又是由卫子墨引我过去的,这期间必有蹊跷。”于是他问:
“足下你知道这兵器为何会在锻炼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关于刚刚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皇甫纳真告诉我的。他以前就是在赤金部搞冶炼锻造的人。而且殿下手里这把气铳刀便是出自他的手笔。可以称得上是赤金的代表作了。”
颜觐说:
“哦,那知道那些倒也正常,现在赤金情况如何?”
“嗯……臣下不知。”
乌重说:
“到时候去看看嘛,也应该去一趟,而且我也一直想……嗯,反正嘛,赤金部离炎惢这片地也不远。重要的是,虽然赤金直属帝黄管辖,那也就是说萱王可以直接接管过来。”
“嗯,既如此,还是开道进‘丹’吧,或许在那儿能知晓其中诡诈。”
“尊令。”
于是部队便向丹惢挺进。天色已晚,但这里却是道路可辨,这时从远处看见一拨士兵骑快马往颜觐队伍这边冲来。到了切近,那队士兵横刀在手喝道:
“哪里来的军队?来此作甚?报上名姓!”
黄裳催马上前。
“岁月催人呐……尔等不认得你家主公了?”
闻听此言,只见那头前一名将官往前谨走两步,定睛观瞧。看装束,看旗帜,看面容……看了半天,也不知他哪来的火气,愤然喝道:
“不认得!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哪来的回哪儿去!”
队伍中忽闻一声马的嘶鸣,“嘭!”
飞沙走石。
那名将官面门前登时立了面巨型方碑。
把那名将官吓得够呛,颤颤的说:
“你,你是谁!你,要干嘛!”
“暗部,皇盾,乌重。”
就只是这几个词而已,那将官听闻,后缩肩膀再次观瞧,于心中已经确认了对方身份。但仍就问:
“暗部来丹惢做甚?”
“你且报给你家主子,说忘萱王来此便足矣。”
随即那名将官便带着一人领着盖有颜觐印信的书柬便去了。
许久之后,回返时多了几人,态度发生了极大转变,过来便下马拜礼。
黄裳随即把颜觐让出来给将士叩见了,之后便吩咐让他们领路。
在人马靠近‘丹’之城时,已经可以看到城外灯球火把亮起,涌出许多兵卒列队两旁,当中站立一员正气凛然的中年将领。此人急急冲上前来,在‘流光斓’上端坐的颜觐面前叩头施礼,声泪俱下的称:
“殿下!”随后的话与其说是激动,倒不如说是抱怨的道,“这么多年了!皇室终于想起丹惢了!”
颜觐显得很无辜,但也没法反驳说什么,只得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但言:
“臣名叫皇甫用六。”
颜觐轻轻的“啊”了一下,“皇甫用六,嗯……”他想了一会儿又问:
“丹惢这个地界姓皇甫的很多吗?丹惢不是丹姓居多吗?”
皇甫用六答:
“微臣这个‘皇甫’姓是肇起皇帝赫茈还给祖上所赐的姓。自打微臣祖父被赐姓‘皇甫’后,丹惢最后一个‘丹’姓,也就是微臣的曾祖死后,丹惢便再无人姓‘丹’了。”
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只是个中来由没有那么多人知晓,乌重也有点听得云里雾里,心想的“那丹霄姿、广灵她们是为何?”皇甫用六似乎明白对方必有一问似的,干脆先解答了,而且答案非常简单,就说“但从丹惢离开的人并不喜欢,而且近年来社会上时兴易名改姓,用始祖的姓也没看做是一种主张与志气。”
颜觐不明白为什么赫茈还要更替他们的姓氏,但心中恍若游丝一般有股思绪慢慢发展。黄裳看着颜觐,微笑着等待这位少年王子思考的结果。
颜觐在心中思忖:“如果炎惢没有了经过‘净化’的瑟舞烁,那就等同对于炎惢来说这片长满瑟舞烁的土地上,开满的全是一片毫无价值的植物。那么既然使得瑟舞烁有效的办法只掌握在丹惢后人中,这也就是说,丹惢一旦覆灭,那整个炎惢将面临可怕的灾难。如真发生这种情况,那面临灾难的可不止炎惢的人,还包括虹颜晶所有的人民……天知道这些连颜皇都无法完全降服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肇起皇帝赐姓的意义是什么?难道祖父王果真知道叛晶的情况在所难免,所以才做如此安排?进而等待这个可以开拔到丹惢心脏地带的机会?要让我们的局势处于如此微弱的情形下,去赌那个进驻丹惢的机会。”颜觐使劲的摇摇头,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他见黄裳看着自己,忽然惊觉,“啊,想什么呢我?我是来干嘛来了?既然丹惢掌握瑟舞烁,而我只需要控制丹惢的核心人物就好了,或者直接拿到净化瑟舞烁的方法也可以号令炎惢……目的就这么简单。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但看这皇甫用六对虹氏颇有不忿呐……”想到这里,颜觐对皇甫用六道:
“炎惢算是虹颜晶的一个动荡因素,”颜觐把刚刚听到的知识现学现卖,“尤其是在晶家之邦动荡之时它或可为肘腋之患,丹惢有你们,镇守实乃吾辈之大幸!或许正是由于对丹惢之将的放心,才导致了施政方面的疏忽。本王知道,要扼守如此危险的一惢的困难有多大。粮饷可能不够,人手亦有可能不足……而你们面临的却又是整个虹颜晶最棘手的一族,其中的艰辛,让人难以估量啊。论功行赏的时候论不到你们,而一出问题却大肆批撤。荣耀暂且不提,就连基本的武备支持都可能不到位。本王都替你们感到伤心……”颜觐说得动情,皇甫用六也大感意外,完全没料到对面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如此之多的少年王爷竟然能明白与懂得自己的苦楚,瞬间倾泻出一阵好感。而在眼神交融不多时,颜觐继续说道:
“丹,这个姓氏,是自丹惢建立之初就作为一种荣誉与坚持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是一种忠贞与象征!断不可改的呀,先皇的决定多少是有些草率了……”他深深的望着用六然后又说,“既然先皇赫茈还已然仙逝,而父皇对丹惢的处理有所偏颇之处,如今又下落不明。如果尔等还继续忠于我朝,认可虹氏的话,那本王不妨代为施令,”皇甫用六立刻使劲点头表示肯定,颜觐说,“至即日起,丹惢一族全部恢复‘丹’姓!望你族谨记祖宗教诲,继续护佑虹颜晶!成千古之丹心!”
皇甫用六大声道:
“谢忘萱王成全!丹氏敢不效死!”
片刻后,颜觐道:
“行了,行了,起来吧……咦,怎么就你一人?”
“呃……”
黄裳见他面露难色,捋了捋胡须说道:
“回府再谈吧。”
这外面确实不是谈话之地,一行人便进了府门。随行兵马自有调度,颜觐等人随行来到了内堂。这里提花布的装饰,清雅的摆设,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品味和格调。为了降温,建筑结构还有很多嵌套的设计。让人感觉似乎符合很多许多熟知的风格又别具一种独特的魅力。爬墙植物很厚重,但高大如盖的那种大树是看不见的。
随后众人各自落座,用六带着一众人再次拜下:
“来,重新给殿下见礼。”
“忘萱王在上,丹氏族人给殿下见礼了。”
“嗯,平身,坐吧。”
“谢殿下。”
颜觐用六以及其他人等说:
“如今本王既然知道了你丹氏一门的情况,现在又是这么一个局面,本王决定,从现在起准许你家宗室恢复原姓。”
丹用六犹豫的准备开口,颜觐又说:
“本来赐姓就是因时度势的决定,这份荣耀本王替你们记下了。待本王清除叛贼,大局稳固那时,愿意留在丹惢的仍然用丹姓,而愿到杏黄皇系中央效力的呢,就用皇甫姓,如何?”
丹用六担忧的道:
“只怕到时候炎惢缺少管控,会出乱子啊。”
“唉~缦君放心,届时本王自有安治之法。就这么定了吧。”
丹用六环视一周,面露愠色的问到族人:
“我那小棘儿怎么还不来见驾?又跑什么地方干坏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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