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血雨腥风
苏幕遮瞳孔一紧，“然后呢？”
“那天我正在睡觉，听见动静，本以为是苏南城那个老贼，就起身来看，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我没有吭声，她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我，就下楼去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正准备与他叙叙话，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她这才醒悟过来，忙道：“舅舅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改日再来看你。”
“幕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应了一声，心头淌过一丝暖意来。虽然她没有与舅舅相处过，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心。
慌忙下了楼梯，舟姨娘的青葱玉指拈着一盏煤油灯，见她下来，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放心吧，舅舅说蓝铃月只是上来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就下楼去了。”
“那就好。”舟姨娘这才舒了口气，丹唇轻扬，“好了，现在天色也晚了，幕儿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淡淡的月光穿过翠绿的叶子，透在地面上，倒映出可怖的阴影。她靠在墙边，迷蒙的人工湖偶尔波光阵阵。夜莺悄悄低语，吟唱着神秘的乐曲，生活正在往不一样的轨道飞离，迷茫中没了踪迹。
月落日起，斗转星移。
她一夜都睡得不踏实，一大清早就起了身来。
梳洗完毕，她便一蹦一跳地下了楼去，眼见着花匠送来了一束新的玫瑰，便顽皮地摆弄起来。露水在红色的花瓣上轻轻滴淌，如同清晨的悠梦，她轻轻闭了眼睛，嗅着那抹芳香，唇角淡淡上扬，羽睫轻轻颤动。
“幕妹妹，早上好。”她听到苏莱归微凉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微微一怔。
“早上好，莱归哥哥。”她笑靥如花。
苏莱归听到这个称呼自然怔了怔，但马上又恢复如常，心理学中把对人称呼的改变认作是此人在对方心中地位或角色的转移。他心里升腾起一串绵延的喜悦，黑亮的眸子轻轻闪烁，最终定格在了她的娇颜上。
“今日我不用出去办事，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苏幕遮眸色骤然一亮，却又忽而黯淡了下来，“没什么地方想去。”
“怎么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她的转变，苏莱归不由皱眉，问道。
“昨天没睡好，怕玩着玩着就困了。”苏幕遮嘟了嘟小嘴，道。
苏莱归轻轻一笑，眸中的冰凉缓缓碎裂，“没关系，困了就回来睡，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百货公司，去逛逛吧？”
两人最终还是出了门。
晴空万里中，一辆黑色林肯车驶入了主道中去。
苏莱归虽在驾驶，可余光还是若有似无地飘到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那炙热的目光让她无处躲藏，车外的喧嚣声无法分散她的精力，她被他禁锢在了一个空间之中，归根结底，只剩下了自己。
她试着找了话题，打破车内不正常的安静，“上次那场血拼结束后，应该有更大的风浪才是，怎么倒好像还平静了不少？”
苏莱归的视线望向前方，侧颜分明，“没有平静，只不过父亲收回了交予我的权利，现在是在亲自打理所有事务。”
她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挑了唇角，深邃的目光让她猜不出他的悲喜，“上次是我不力，所以在血拼中才损失了这么多……”
她摇了摇头，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不用在意的。”
苏莱归笑了笑，没有接话。其实两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苏南城已经不再信任苏莱归了。
林肯车的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苏莱归不紧不慢地下车，为她拉开了车门。
今日是个阴天，风中隐去了燥热，树叶被一一拂过，簌簌阵阵。世界仿佛摇晃了起来，他的目光透着难言的温柔，步履却坚实有力，被签阅的过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不自觉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与背影。
“欢迎光临。”迎宾小姐冲她鞠躬，道。
她放眼望了过去，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但她却来不及去看商品，目光便定格在不远处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上。
慕止然低头瞧身边的蓝铃月，目光清淡如水，慢慢游走了时光。蓝铃月则伸出皓腕，将一缕落下的青丝抚弄到了耳后，笑容优雅又迷人。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存在，慕止然也缓缓地转了头，目光似在苏莱归身上顿了一下，这才滑落到了她的脸颊，冲她轻轻一笑。
“是慕六少爷，不去打个招呼？” 苏莱归的眸中尽是深邃的微光，让她不忍去看。
还没等她说话，倒是蓝铃月先步步生花，朝她缓缓走来，声音轻柔而优雅，“苏三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苏幕遮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却见蓝铃月似是无意般将挽住了慕止然的胳膊，冲她笑道：“我和表哥来逛逛，你们也是？”
苏幕遮撇了撇嘴，“嗯。”
“那就一起吧。” 慕止然突然接口道。
蓝铃月怔了怔，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红唇洋溢着貌似喜悦的微笑，道：“我刚才也想说一起逛逛，可被表哥抢了先。”话罢，她还嗔了慕止然一眼。
慕止然轻轻扬唇，视若无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幕遮，眸光如一泓清泉，悄然流淌。
“那就……一起吧。”
蓝铃月赶忙揽了苏幕遮的胳膊，一副与她亲热的模样，“我正愁没个人陪我逛街，你要知道和男士逛街是最无聊的了。”
她点了点头，就感到蓝铃月拖着她往前走，慢慢，她也就离慕止然与苏莱归愈来愈远了。
“苏三小姐，这段日子还是很谢谢苏家对我的照顾的呢。”蓝铃月面上少了刚才的热情，多了一分恬淡。
“彼此彼此。”苏幕遮轻轻地瞟了她一眼，“蓝小姐特意把我拉过来，不止是想和我说这些的吧？”
蓝铃月愣了愣，这才又笑道：“怎么不是？我还真的只是想给苏三小姐好好道个谢，没有其他的意思。”
苏幕遮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蓝铃月轻轻一笑，淡绿色旗袍上的那枚胸针晶莹透亮，上面镶嵌的两颗钻石璀璨而耀眼。她顿了顿，道：“苏三小姐，是否是因为听了陆小姐的话，所以才对我有了些偏见？”
苏幕遮蹙了蹙眉，陆小姐？陆亭鸢？
“陆小姐的确对蓝小姐你颇有微词，但她不两面三刀，我想就算当着你本人的面，她仍然会不改言辞的。再说了，我长了脑子，怎么判断是我自己的事情，不会因为别人而对你产生偏见。”苏幕遮连珠炮似的说完了这句话。
蓝铃月会心一笑，语气装作云淡风轻，实则却透着一层探究，“苏三小姐聪明可爱，难怪表哥会这么喜欢你了。”
“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你要问就直接问，绕这么大的圈子干嘛？”苏幕遮撇了撇嘴，不顾蓝铃月已经红了的脸颊。
两人说话间，苏莱归与慕止然便已经跟了上来。百货公司的欧式水晶吊灯散发出耀眼的光来，将他那清淡透明的眸子点染得透亮。
他朝苏幕遮轻轻一笑，悠然而深远，“慕公馆一别，没想到今日不期而遇，近来可好？”
“还不错。”她倒是有不少话想和他说，但一看他旁边站着的蓝铃月，就顿时没了兴趣，怏怏道，“差不多了，莱归哥哥，我们回去吧。”
慕止然显然因为苏幕遮对苏莱归变换了称呼，而微微一怔。又见苏莱归那黑墨般的眸子透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走到苏幕遮的旁边，与她并肩，离去了。
灯光在她白皙的面上轻快地跳跃，淡淡的美好在他耳边轻柔的诉说。她回过头，如他记忆般露出深深的笑涡，慕止然若秋水般的眸子暗了暗，悠然地目送了她娇小的背影，心头如清风拂动。
“刚才慕止然同我说了一件事。”苏莱归欲言又止，瞧着她娇嫩的侧颜，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他说，东北华帮老大华天是萧震林的表亲，听闻萧震林最近与我们结了梁子，带了一队人马，从北方杀过来了。”
她怔了怔，不解道：“他们想必是来支持萧震林的，但应该也来不了多少人，不用担心。而且你直接告诉爸爸不就行了嘛，干嘛还要和我说呢？”
“爸爸现在不是很信任我，所以我希望幕妹妹你去和爸爸讲。这个华天还是要重视的，我听慕止然说，他可是包了一辆火车来的，谁也不晓得他到底有多少人手。”
苏幕遮点了点头，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天空埋葬了飞鸟，那厚重的浮云，沉痛的目光，狠狠压在如织行人的身上。马路上的喧嚣掩盖不住她内心的闷乱，不远处教堂的诗颂声堆砌出一片理想。
“幕妹妹，我有预感，这上海滩又将掀起来一场新的腥风血雨了。”苏莱归瞳孔微紧，宛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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