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星垂平野阔(1)
江南。
“江南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怎不忆江南?”
燕翎并不是第一次来至江南。他幼年时的记忆便是在江南的绮丽的景色中渡过。
站在西子湖畔,望长堤之上垂柳依依,绿女红男,浑不记半分亲愁,更哪门子恋国破家亡,早已沦为元奴。
燕翎摩娑着手中的油纸伞的伞柄。竹制的伞柄给措得油光透亮,越是上了年代的竹物越是显得造物的灵秀。这柄竹制的临安十八骨油纸伞,是燕翎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模模糊糊记得,幼小时的自己总爱在阴天嚷着母亲出门去接外出的父亲。模样和现在的自己似极了的父亲也总是笑容满面的接了母亲手中这一把伞,抱起撒娇的自己,一家人便都在这不大的伞下。
六岁那年,是所有恶梦的开始。
那天,也是微微落着小雨。母亲和往常一样执了伞,一手抱着两岁的妹妹,任自己牵着她的衣摆焦急的在长亭等待着父亲。
然后,听到是父亲撕心裂肺的泣血悲鸣!
母亲慌慌张张将小妹妹塞进自己的怀里,向父亲发出悲鸣的方向奔去!
小小的自己怀里抱着妹妹,撑着伞就那么站在雨中,只能等待,又等待。妹妹开始放声大哭,哭得自己心都乱了。
突然,一个黑影在脸前晃过,头被狠狠击中。小小的自己跌了下去,妹妹也被摔在了地上。雨应该是还在下着,小小的自己只觉得妹妹的哭声越来越远,细不可闻……妹妹,或许便是那时给人抱走了的。再次醒来,看到的便是师父,问及父母妹妹,却是凤溪镇一片血海,才知道了父亲的往昔,才明了,什么叫做“江湖。”
如果不是为了找回妹妹,如果不是为了凤镇冤死的村邻,燕翎知道,自己怕是不会再回到江南,回到这“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偏安都城。
父亲当年纵是情债累累,也不知欠下了多少人,伤了多少心,那个千里迢迢杀到他隐居之地的怕也是债主之一。只是,手段太狠!无辜的村民何罪之有?
那哀鸿遍野,那悲声不断,幼时常在梦中萦绕不断,不竭不止。
燕翎以手抚额,又触到额角伤疤,暗笑:“此时可不是我感慨往昔的时候。”
他略一定神,方才发现已下起了毛毛细雨,随手撑开油纸伞:竹伞,青衫,俊逸的少年公子雨中独立,更见风华。
百里追霜独自一人执了把油纸伞,静静伫立雨中。
自从离开“毗陵山庄”之后,他游历江湖笑看风云。无意间救下了被燕翎羞辱的华山众子弟后,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而如今问题的核心人物正自他面前缓步行过。
百里追霜系出名门,其你百里逍云当年与萧锦并称“逍遥二仙”,与玉面飞狐各争擅场,一时风华无量。而百里追霜肖似乃父,白袍素带,虽然一身书生打扮,只眉眼间的清气升华更胜乃父。
燕翎行过他身边时,也不由为他气度所感,惊讶除了萧华外还有人如此,脱口赞道:“这位兄台真是好相貌!”百里追霜坦然答道:“你不也是一表人材。”相顾而笑,顿时生起亲近之意。
青色,在元代被认为是草木神灵之色,但自元侵宋以来,受汉文化之熏陶日甚,崇黄之风日甚,青色也渐渐成了贫贱之色,仍被视为布衣。百里追霜系出名门,因此不喜着青,燕翎却对青色异乎寻常的喜爱,青衫黄裳,颇得魏晋遗风。这两人站在一处,一青一白素雅清贵,实在惹眼,若萧华在此,倒真是难得一见的三位人中龙凤!
燕翎在与百里追霜打过招呼的同时,便已猜得对方与自己一样身负绝学,并非泛泛之辈。百里追霜虽然做书生打扮,却怎么看也像是位世家公子,不似平常闲杂人等,只他自己不觉。燕翎在脑中将江湖中的少年才俊过滤一番,心中已然有数。百里追霜却将眼前的少年错认为神交已久的天骄萧华。坦坦然笑道:“在下百里追霜,兄台可是天骄萧华公子?”
燕翎心中好笑,更不愿打萧华的名号,坦然道:“原来是毗陵山庄的少庄主。让你见笑,在下燕翎。”
“燕翎?!”百里追霜愕然,不觉直视对方良久,怎么也无法将他与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大魔头联系在一处。他停了片刻,抱拳道:“追霜眼拙了。燕公子,幸会!”燕翎眉峰上扬,一个俏丽的笑意闪现: “也怪不得少庄主,毕竟在下可是被称为魔头。”俏皮的皱起眉心,瞧在百里追霜眼里,不知为何竟有些捉弄人的意味,不过,甚是可爱。
不知怎地,百里追霜的心中涌上了奇异的感觉,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一派天真烂漫,心性纯然之关在与他那副容颜太过般配了,换了旁人,又怎么会有这样清逸的笑颜。立时间便推翻了近日传入耳中的江湖传言。但温和一笑道:“既然偶遇,如蒙燕公子不弃,则请应追霜之不情之请,入那边画舫一叙。”他是诚意相邀,燕翎暗笑这名门子弟行事怎么会如此草率,继而感他赤诚,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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