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刀丛里的诗(15)
这一次跟上一个世界不一样。
苏梦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她救丁典,帮助狄云,都是建立在自恃强大,居高临下的基础上。
可在这个世界,她不仅不知道剧情,失去了先知的能力,武力值在这个世界也根本算不上顶尖。
龚侠怀的声望可以引来各路好手前来驰援,可是这些好手里,又有多少人是朝廷走狗,金国奸细,暗地里想要偷袭抢功?
她很难靠一个人的力量救龚侠怀,所以不得不去与旁人合作,而合作就会带来更多的不稳定的风险。
想当初,她可以坦荡的与陆小凤合作,与花满楼合作,李寻欢,阿飞……那些人都是她曾在更高的视角注视过的人,她清楚他们的为人,有着天然的信任。
可对这个世界的人,她一无所知。
苏梦接下来要做的,是把自己性命也交付出去的一场豪赌。
若是不幸落到了敌手,她所遭受的,恐怕要比龚侠怀遭受的更加残忍可怖。
最初习武学艺,不就是为了顾全此身吗?
可是……在这么多世界里,她见识了那么多侠气云干的豪杰,何为‘侠’,何为‘义’,她心底一直是知道的。
当初她武艺平平,却在石家村听到了扶桑浪人的恶事后,义愤填膺,拼了命去杀恶贼,那时候的她,不也没想过顾全此身。
彼时义愤,恰如此时。
她的手已握住了龚侠怀肩胛上的锁链,低声道:“龚大侠,我先为你拔了琵琶骨上的这两根钩子。”
两根串着锁链的铁钩穿透了龚侠怀的肩胛,铁链另一端延伸到黑暗里,似是钉在远处墙上。
龚侠怀知道面前人已下定了救自己的决心,他抗拒不能,只能叹了口气:“好。”
在龚侠怀这一个字尾音还未落下,两侧肩胛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竟是生生咬着牙忍住了这常人极难忍之痛。
苏梦拔了两个铁钩后,迅速放下铁钩,为龚侠怀点穴止血。
可就在铁钩放下的一瞬间,那与铁钩项链的锁链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宛如两条活的长蛇,倏然向着幽暗处蜿蜒退去。
“叮铃铃——”
“叮铃铃——”
幽暗深处,铃声乍响!
苏梦霍然意识到,这刺穿龚侠怀琵琶骨的两道锁链,根源处应连接着机簧,一被拔掉,便引动了机关,发出了警示铃声。
远处有人高喝着:“关押重犯的地方出了状况,快去看看!”
苏梦知道不能再犹豫了,只听几声脆响,她已将龚侠怀的双脚包括十根脚趾都扭的脱臼变形,然后将两只脚从脚镣里托了出来,又是喀喀几声,为其接了回去。
然后她将龚侠怀负在了背上,大步走出了监牢。
黑狱长道尽头火光闪烁,有几队狱卒持着火把赶来,苏梦为了乔装,没有佩剑,她腰间带着官府制式的腰刀。
她没有握刀,拔利器便是要杀人,这些狱卒难道要全杀了吗?
苏梦从怀里摸出了药瓶,可在这么做的同时,她忽然感受到脊背一阵发凉,与此同时,背上的龚侠怀沉声道:“小心!”
苏梦在龚侠怀开口前就已经动了。
她虽负着人,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的灵巧轻盈,她用拔剑的方式拔刀——其实这两者本就差别不大的,所以她的刀拔的很快。
刀随着身体的拧转而划出一道护体的半弧。
没有刀光,只有黑暗中‘锵’的一声响,一截飞刀被斩落。
幽暗中走出一个人。
一个不似人的人。
若不是他衣衫整洁,鬓发无尘,这人怕是要比龚侠怀更像一个受了酷刑的人。
这人的上唇似是被割掉了,露出没几颗牙齿的牙床,脸上像被锤子凿过,鼻子扭曲成怪异的模样。
他瞎了一只右眼,右耳如同被揉成一团的薄纸,左腿又明显比右腿短了一截,因此走路踉跄。
苏梦感受到了龚侠怀的情绪,一种愤怒的情绪。
愤怒是像火一样会灼伤人的。
龚侠怀在‘诡丽八尺门’里有个绰号,叫做‘燃烧的火山’。
若旁人像他这样受人折辱至此,或许会对施刑人有惊有惧,但龚侠怀没有,他只有愤怒。
“向龚侠怀施刑的人是你。”
苏梦陈述道。
那人用豁了口的嘴笑了:“我还没来得及施展我擅长的手段,这不过是开胃小菜。”
那只独眼像是刮骨刀一般肆意地打量着苏梦:“你一个人来救龚侠怀?”
苏梦冷冷道:“你不也是一个人守在这里?”
她当然不是不把堵在退路上的狱卒们当人,只是在如今的局势里,唯一称得上是高手的,只有眼前这个七残八缺的怪人。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要小心提防。
因为这种人大多会练成一种让人防不胜防的极端功夫,来弥补自己外在的缺陷。
独眼人听了她的反问,回以让人不安的笑容:“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呢?”
苏梦的心沉了下去。
她方才的反问只是一句试探,若这人就此应下,她反倒可以松了口气,知晓敌手不多,可对方的这番回答无疑让人增添了压力。
事实上,李九斤在诓骗苏梦。
他曾在狱中被人折辱成残废,后来因缘际会练就了‘残缺神功’。
过往的经历让李九斤心理扭曲,他以折磨人为乐,在受了朝廷的招安后,他便成为了折磨犯人的刑官。
龚侠怀被捕后,李九斤已激动得不能自已,当先一人赶来,只为了能感受一下折磨这位大侠的滋味。
他们没想过这么快便会有人来劫狱。
那些筹谋劫狱的江湖组织都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其中更是潜藏内应,让一应计划全在掌控之中。
可面前这个易容的人却是个例外。
“小心李九斤的奇门兵器,那是一柄分筋挫骨的怪刀。”
龚侠怀低声道。
苏梦没有回应,她缓缓将刀尖垂落,刀身触碰到一旁监牢的栏杆,发出‘铛’的一声响。
她的声音忽变得悠远,低吟浅唱道:“存者忽复过,亡殁身自衰。”
“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曦……”
龚侠怀意志何其坚韧,竟也在这声音下恍了一恍,那碰撞栏杆的‘铛铛’声更是让肌肤战栗,让人的气力一点点泄去,悲观厌世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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