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初


“你说你这次是不是该打!!”

  身着布衫罗裙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藤条,表情凶恶地吓唬着面前的少年。

  这一年,沈初十四岁,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了。

  因为逃学,偶然之下被沈父沈母逮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挽着衣服裤子在别人塘里摘莲蓬。

  沈父沈母本就是个循规循矩的人,认为“贫贱不可恶,穷弱不可无学。”可偏偏沈初志不在此,唯独喜欢偷偷摸摸背着沈父沈母练习修习之道,用这些小伎俩来取乐于人。

  他又正处在一个叛逆的年纪,跳脱得很,自从沈父沈母将他送进学堂后,他不知道逃了多少次的课了。

  反正,两只手肯定是数不过来的,加上两只脚也数不完。

  逃学多次,沈初自诩经验丰富,却没想到自家爹娘会亲自来抓他,还一抓一个准。

  于是,他就被沈父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从水里提了起来,一路提回了家。

  被逮住他逃学已经是很丢脸的事了,可他偏偏还在摘别人家的莲蓬,沈父沈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当即便把他拖回家里一顿教育。

  沈初垂着头听教,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尖滴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聚成了一小片水洼,他忍不住拿手去接。

  水滴在手心里,冰冰凉凉地,似乎冲散了一点炎热。

  母亲在一旁拿着一根藤条,一句接一句地讲着他从小听到大的道理。

  沈初毫不在意地掏掏耳朵,他对于父亲母亲的这些话,简直是熟悉透彻,倒背如流。

  “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家是穷,但是你不可不学,我跟你娘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学堂,而你呢?!你逃课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去偷别人家的东西?!!”

  沈初毫无悔改之心,漫不经心地为自己澄清,狡辩道:“我没偷东西,不过就是摘了别人家几个莲蓬而已,再说了,我还没摘到呢!”

  见沈初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沈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他一把拿过沈母手里的藤条,扬起手便朝沈初甩了过去。

  藤条是刚才沈母特意从屋后摘下来的,此刻还新鲜着,通体翠绿,连着两三片叶子。

  藤条飞快地在沈父眼瞳中划过,混着劲风打在脸上,立马留下了一道鲜明的血痕,还连带着有几丝绿色。

  沈父筑基三阶的修为散出来,不是一般的少年人挨得起的。

  沈墨措不及防地挨了一道藤条,身形微晃,却没倒下,他一脸愕然地站着。

  沈父也有些怔了,右手还保持着甩完藤条的姿势,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出手了。

  这一藤条下来,沈父脑中顿时清醒不少,冲上云霄的怒意也在顷刻间去了大半,他讷讷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握着藤条的手。

  他第一次,下手打了沈初。

  这……

  “臭小子,你去哪?!给我回来!!”

  听到沈母的声音,再次抬头,沈初哪里还站在他面前,早就不见了人影。

  沈母追出几步,发现追不上沈初一个十几岁的脚步流畅轻快的少年,在一旁气得直跺脚。

  眼看着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沈母只好往回走。

  “当家的,你快去追啊!”

  沈父叹了口气,态度决绝,心里想着自己方才打沈初的那一下。

  默然片刻,他下决心不管沈初,道:“任他去吧,不必管他,他多半又是去阿映家了,过几日他自己就回来了。”

  沈母愁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做事去了。

  可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没有等回沈墨,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初从家里跑出来,并没有按照沈父所想的去好友家度日,而是顺着脚下的路漫无目的地乱走。

  走着走着,竟叫他往镇子上去了,镇子离村子有些远,他走了好久才到。

  清风拂面,沈初脸上的血痕还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什么。沈初心里愤愤然地想着不能这么快回家认错,他干脆就在镇子上闲逛起来。

  可他哪里知道,他这么一出来,便再也回不去了。

  沈父沈母本来也只是普普通通、朴实淳安的村民,只是下界常有妖魔捣乱,所以沈父稍有些修为。

  可是不知哪一次村民一起去山上打猎,不小心惹上了一只修为高强的狼妖。整个村子里本来就没几个修士,最高的也只有筑基四阶的修为。

  总的来说就是,弱爆了。

  黑暗如墨色的夜里,狂风摧砚,狼妖血红的眼睛在暗处散发着嗜血的诡谲光芒。

  出门几日,沈初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本来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眼见着身上的一点点灵石也已经用完,他实在捱不住了。心里只矛盾了片刻,拔腿就开始往回跑。

  他小心地绕过村口,从村子外绕了一大圈往家里走。

  “爹?你在家吗?娘?”

  试探性地喊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站在自家围墙外,沈初突然闻到一阵微微的腐臭味。

  小心翼翼的翻过围墙,沈初当场愣住,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经历几日的氧化,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却依然使人心神一震。

  他在路上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父亲母亲的责骂,岂料他一回来,入眼便是两具横躺在院里,被挖空了内脏的尸体。

  沈父的长刀还握在手里,身体各处都是伤,一看便是殊死搏斗了许久,终是不敌。

  夏日炎炎,气温高升,尸体已经有些微微腐烂了。

  沈初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趴在围墙边,扯起的嘴角僵在惨白的脸上。

  “爹?”

  半晌,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爹……娘……”

  他摔下围墙,立刻又爬起来冲过去,试着扶起沈父僵硬冰冷的身体,却因为长途奔波而气力不足,他抱着沈父,呐呐哽咽道:“爹,你怎么了,你起来呀,我……我回来认错了……呜呜……”

  “……娘……”

  他惶然惶恐,不知所措。

  这对十几岁的沈初来说,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全村的人都没了,一个不剩。

  他在全村人的尸体上都发现了狼妖留下来的痕迹。

  是狼妖杀了他的亲朋好友,手足至亲。

  整个村子全都被屠了,只有沈初一人因为被父母责骂离家出走,幸而逃过了这一场死劫。

  只剩下他一个人,这算什么呀……

  沈初把刀架上脖子的时候,他脑中突然闪过了前几日在镇子上,他看见过的宗门招生入试的告示。当时,他还仔细看了看。

  他得报仇。

  沈初放下刀,将全村人葬下之后,拿了些灵石,往镇子上去。

  又回头确认了一下,发现贴告示的是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宗门,他四处打听,决定赴往当时世上最顶峰的一个宗门——青荒派。

  他顺着指引去往千里之外的青荒山,又顺利地入了青荒派。

  沈初没想到自己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凭着对狼妖的那股恨意,他昼夜不停地修炼,用了不到一百年,便达到了入神境界。

  终于,他再次回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村子,还用上了他以前梦寐以求的御剑之术。

  村子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大约是怨气太重,除了过路的部分修士,也没有什么人敢来这里。

  沈初先去祭拜了爹娘,然后再四处寻找,最后在穷极之地找到了那只修了上千年的狼妖,替一村的人报了仇,而他也因此受了重伤。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入神中期,对上有着上千年修为的妖,自然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好在,他报仇了。

  他仿佛看见,村子里长年累月的怨气都散了不少。

  他懒得再去管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拖着残伤的身体,径直回了青荒派。

  待在养了他一百年的地方,总归是比外头要安全些。

  岂料当他回到青荒派的时候,却听到厉鬼作乱的消息。听说那是一只极厉害的厉鬼,就连青荒派的那位近神期巅峰的掌门也没有办法。

  这时,民间却有奇人偶然间发现了一种上古阵法,刚好可以封印这只厉鬼。

  阵法的开启是需要条件的。需要一名修士,一名命中带玄字的,入神修为的修士。

  这是一个上古阵法,名为灵祭阵。

  厉鬼不仅害人无数,连各大宗门也损失惨重,早已是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从各大门派中推选出一名修士来。

  而天下无数宗门,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沈初一人。

  沈初被人绑到六合山顶的时候,发现各大宗门的强者名士基本都在场。

  他们都在六合山顶义正言辞,满怀正义地献出一份力量。

  美其名曰:除魔卫道,守护苍生。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献祭。

  沈初听见齐无晟庄严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他道:“……逼不得已。”

  他重伤未愈,并未开口,只是微抬眼帘,看向齐无晟。

  齐无晟听到条件是字玄的入神修士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此刻看着沈初空洞的眼神,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翻涌了出来,心魔一刻间差点将他整个人生生吞噬。

  是巧合。

  定了定心神,齐无晟并起双手,开始结印,沈初身下早已画好了一个诡异至极的血红色阵法。

  灵力没入阵法之中,立刻产生了作用。

  一见阵法大亮,众人忙聚起灵力开始辅助齐无晟启动阵法。

  这阵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大,饶是众人修为不低,也才只是勉强能够启动。

  沈初被锁在阵法中心,他大仇得报,这一身的修为都是青荒派给他的,此刻是要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为天下苍生,献出这一身修为又如何,就算是要他的灵根也可以挖去。

  沈初做好了准备,默然不语。一直到阵法启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传来,他才发现,阵法要的,原是他的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好疼。

  经过一些大师尊者多处考算,发现六合山实在是一个镇压厉鬼的宝地。

  六合山处于青荒地界,青荒派理应第一时间出手接管,早就派人将那厉鬼引来了六合山,这时阵法一开启,那厉鬼便毫不意外地被封印在了六合山下。

  两个时辰后,阵法亮眼的光芒渐渐褪去,露出后面的场景,阵法的中心是沈初缩小了一倍不止的尸体,裹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衣袍,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丑陋至极。

  众人心中皆是大喜过望,其中很多其实连他们祭的是谁都不认识。

  这阵法有用!他们终于可以安生一段时间,不用再日日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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