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挑事
隔日一大早,沈璃还未起身,江府医便拎着药箱,来到了清晖院。
昨夜睡得晚,又在宫中受了些惊吓,就连做梦都在被蛇追赶,心神不宁睡不安稳,晨间正准备赖一会床,便听紫鸢说江府医侯在院外。
沈璃闻言,立即忍着头痛起了身,整好衣衫,随即吩咐杏萍请其进来。
脸颊上的红肿退下去一些,不如昨夜那般可怖,但因沈璃皮肤雪白,被打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
“取一些冰来,今日白天为三姑娘勤敷着些,夜间睡前将此药膏抹于伤处,明日即可无恙。”
江府医抬手,将一只白瓷药罐放于杏萍手心。
沈璃颔首致谢,“有劳江府医。”
可江府医并未要走的意思,反而要杏萍蹲下身,将沈璃的裙摆卷起,要看一下膝盖处的伤势。
沈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命江府医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原来是沈北岐。
她本以为,是杨氏见着她脸上的伤,怕她无法出席明日的纳征礼,才吩咐江府医前来为她诊治。
昨夜被太监追赶时摔了一跤的事情,她并未与谁言说,是沈北岐细心发现了她手心的伤,又注意到她被尘土沾污的月白衣衫。
江府医既然知道她膝盖上有伤,肯定是被人嘱咐过,但必然不是杨氏,因为杨氏并未注意到,她衣衫上摔倒过的痕迹。
他总是这般细心,看着性子冷,好像很难接近,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内心有多么柔软。
沈璃垂下眼睑,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膝盖处倒是没有摔破,只不过有些青紫,江府医又留下一瓶去血化瘀的药油,起身离去了。
提起明日的纳征礼,杏萍就一肚子气,瘪着嘴一脸怏怏不乐,郁闷半晌终于想出了个法子来。
“姑娘,不如你逃婚吧?”
正在喝茶的沈璃差点被呛到,惊诧看一眼杏萍,笑道,
“傻丫头,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岂能遇事便躲,逢难便逃?再说了,你姑娘我还没到要逃婚的境地呢。”
在这江都城中,不是没有过逃婚的女子,但又有几个真正逃了出去呢?
如果没有沈北岐替她出头,她会乖乖听杨氏的话,嫁入顾家,顾南逍再不好,也与她年岁相当,她嫁过去以后,也是正房夫人。
而那些逃婚未遂的女子,大多是家中庶女,要么被主母送去给高官大户做妾室,要么塞给年龄比她爹都大的人做填房。
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若总要和那些比自己强的比,岂不是自讨苦吃,自寻烦恼?
若真要比,也应该向下比,这样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本没有站在最糟糕的最低处,也能从困境中寻出一丝慰藉来,觉得往后的日子也不算太过难熬。
“这还不算绝境啊?”
杏萍满心不忿,面色焦急道,“明日聘礼抬进府,你与顾家的婚事可就再也没法更改了!”
“说不定,有神明会保佑我,帮我度过难关呢?”沈璃垂着眼,淡淡道。
杏萍一时语塞,姑娘曾经说过,人只有在无能为力之时,才会将希望寄托于菩萨身上。
如今,连姑娘都开始祈求上苍保佑了,可见这件事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转过头想想,即便姑娘真的逃了婚,又能去哪呢?
一个弱女子,又有着琼华玉姿,无依无靠,要如何在这吃人的世道中生存下去?
杏萍暗叹,想来那顾南逍虽不好,顾家却是个极好的去处,最起码姑娘嫁过去后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她只觉无比心酸,姑娘只不过是表面上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还是十分难过的,自己也不该多嘴,令姑娘徒增伤心。
紫鸢去大厨房取了冰回来,杏萍收敛一下心绪,凑上去为沈璃冰敷脸上的伤处。
午后,芩嬷嬷送了一套玫瑰红绫撒花裙装,衣裳料子极好,触之细腻生滑。
芩嬷嬷冷声嘱咐几句,说是杨氏为了明日的纳征礼,特意为她做的,要她明日穿着此衣裙见客。
送走芩嬷嬷,沈璃安静坐在窗边看书,沈府上下忙作一团,清晖院中倒是一片祥和。
顾府上门纳征的时辰定在巳时,天色尚未大亮,杨氏便赶忙起了身,起来置办事宜。
虽说是义女,沈璃的名字却早已录入沈家族谱,与亲生女儿并无两样。
按照规矩,族中女子纳征、成婚,都需先去家祠叩拜先祖,敬告先祖。
沈璃带着紫鸳,穿着杨氏昨日送来的玫瑰红绫撒花裙装,拐过花园小路,顺着长廊往家祠方向走。
风穿廊下,鼓动她玫红色的广袖,她手捻起裙摆,刚踏上台阶,任娇蕊便带着丫鬟迎面而来。
远远瞧见她,任娇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待走近后,更是眼不挪地的打量着她。
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想挑事时,都是这番欠打的表情。
沈璃不欲与其纠缠,微微欠身便错身而过,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任娇蕊讥讽道,“三妹妹跑这般快做什么?表姐我还有话,想与你说呢。”
沈璃顿下脚步,转过头来,漠然道:“表姐有何指教?”
任娇蕊走近两步,笑道,“还未恭贺妹妹,觅得良婿,今日纳征之喜呢。”
沈璃收回视线,冷声道,“多谢表姐,妹妹还要去祠堂祭拜先祖,就不与你闲谈了。”
她抬脚要走,却被任娇蕊拦臂挡住去路,“怎的,今日大喜的日子,瞧着妹妹似是不太高兴?”
沈璃冷眼看着,任娇蕊笑的满面春风,似乎要行纳征礼的并不是沈璃,而是她。
“妹妹真是好福气,姐姐可羡煞妹妹了,那顾家公子英俊潇洒,才华卓然,家中又那般富裕,往后若表姐在钱财上有所困顿,还望妹妹能顾念往日之情,援助一二才是。”
沈璃闻言勾勾唇角,英俊潇洒,才华卓然?
这是在拐着弯说顾南逍丑陋不雅,樗栎庸材,又暗暗嘲讽她要嫁的顾家,是最低贱的商贾之户。
这桩婚事不成的事,如今只有她与兄长知晓,虽说这话听着不痛不痒,但也没有旁人找上门来挑事,还要一笑而过的道理。
“表姐说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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