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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杨宜华·归来


李十一惴惴不安地坐在铁制小靠椅上。

  带有人体温度的屁股似乎怎么也捂不热坐着的这面,前方的金属桌面上,放着的纸杯里面,热水也早已冰冷。

  有人从门外进来,按动了灯光按钮。

  剧烈的白光充斥着小小的室内,不容一丝阴影躲藏。

  李十一看到来人的时候,背往后靠了靠,脸上的怯懦毫不掩饰。

  对方精致妥帖的制服昭示着社会精英的身份,左手边是同样制服的同伴。

  一男一女,在李十一看来就像牛头马面一样,默默等着取他的性命。

  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

  他们坐下,女的翻开档案,问:“李十一,东岙镇李十一。”

  “对……是我。”

  “好的,李十一,你认识这个人吗?”

  一张画像递了过来。

  李十一看清了画上的人,他坚决摇摇头:“不认识。”

  “在我们面前说谎是没用的,”男的说,他的一只眼睛在白光下却显得晦暗不明,让人联想到死人的视线:“这个人是谷雨,对吗。”

  李十一不说话。

  女的说:“镇里的其他人已经把和谷雨相关的事都说了,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十一表情无辜,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语言却告诉对面的两个,他很紧张,充满戒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出去了。

  和平办的叶主任就在外面,见到他们后,道:“又一个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没错。”

  “确定不是精神控制?”

  “确定不是,”男的推推眼睛,道:“或许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诡异的家伙,是白色阵营的。”

  “希望如此,”叶主任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毕竟如果她和我们是对立面的话,凭对方的本事,我们似乎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他接过二人手中的档案,翻开了第一页。

  【姓名:谷雨(伪)】

  【性别:女(待确认)】

  【危险等级:未知。】

  ……

  【第一次出现地点:东岙镇。】

  【描述:强制破开海洋之心封印,几乎覆灭整片东海海域的诡异族群。将诡异的底层规则改写(不可见)】

  档案的最后,谷雨微笑的模样在纸上活灵活现。

  正如同每次李家村的村民看到她的样子一般。

  李十一是在后山的山谷捡到谷雨的,因为那天正好下着小雨,她又全然失去了记忆,所以就取了这么名字。

  谷雨似乎是个医生,对草药,还有病症之类的东西很擅长,刚一来的时候,就出手救治了许多镇上的人。

  那些人还不信来着,后来听了谷雨的话,到县里一检查,才发现真的出问题了。

  谷雨就这么靠着她的本事,住在了东岙镇上。

  李十一问她不着急找自己的家人吗?

  她说,我感觉随缘就行。

  真是个奇怪的人,李十一想,但很厉害。

  其实留在东岙镇也好,自从各地滋生诡异,到现在的人类与诡异共存的局面,一些大城市往往更加危险,而东岙镇自古以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渔村。

  如今镇上的常住人口不过百人,也没什么诡异会盯上这里的绝望与痛苦,因此,这里的生活还算很不错的。

  但老天爷似乎看不惯这里的祥和一样,在这个绝望四处蔓延的时代,东岙镇也躲不过。

  李十一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早晨,山里因为昨夜的小雨起了雾,在雾里,就这么缓慢走来几个蹒跚的人影。

  那是李十一的外公,还有其他家的老者。

  李十一的小儿子比父亲要激动地多,吵着要阿太抱。

  但夫妻俩死死拦着不让他去。

  镇上各处传来尖叫,那是亡者归来时,人们避免不了的惊慌。

  即使那是最亲的人,但人终究还免不了害怕。

  尤其是——

  “他是你的外公?”谷雨从一边的屋子里出来问。

  “我觉得不是,阿公已经去世了,诡异,不是真的亲人。”

  谷雨默默注视着老者,老者也任凭她注视,慈祥的眼神一直锁着一家人,几乎没有变化,也愈加让人觉得可怖。

  小孩低低啜泣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阿太去了很美丽的地方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谷雨侧耳倾听着周围与海边潮水相和的哭声,恍然道:“我记得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天上飘着很多的白纸。那天的月亮似乎被一颗星星分成了两半,大家排起长长的队伍,那是送丧的队伍。送的是谁?”

  李十一艰难道:“送的是阿公他们,诡异也如同潮水一般,会在某一天的某个时间点迎来爆发式的增长。

  那些垂垂老矣或者受伤的人,凡是没有足够自控力的人,都会死去,然后复活成迫害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诡异。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镇上所有老人或是生病的人都在那天去了后山。只要在异化潮爆发前了结自己,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可他们现在回来了。”

  “是啊。这个世界,连这点后路都不留给我们了……”

  那天,诡异的规则还未被触发,似乎只要接受亡者作为亲人就不会有事。

  谷雨放心不下李十一一家,与他们,以及多出来的阿公坐在饭桌上吃饭,电视里放着最新的新闻。

  讲得就是亡者归来的事情,不止东岙镇,全球各地都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如果是之前的诡异是本身具有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力,或是极大的怨气而孵化成的,那么现在的诡异就是来得毫无规则。

  任何一个死者都有可能回到生前亲近的人身边,看似没什么危险,但据新闻报道,一旦你拒绝接受他作为你的亲人,那么迎来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有关部门呼吁大家,静观其变,以平常的态度来对待亡者,一旦有最新的应对方法,官方会第一时间发布通知。

  谷雨把自己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完,又看向了阿公。

  他微笑着,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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