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南下

草木葳蕤，古宅幽深。

  太尉府里的花不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葱的竹林。

  竹里馆中，董太尉负手站在窗棂前，听着下属的汇报皇帝在看的书，以及好彩楼出现后，临安内外的异动。

  “知道了，这些天不要动作了，你们找个去处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回临安了。”

  他唤来管事：“这两天闭门谢客，不要接帖子了，之前接的也推掉。一些重要的我会亲自处理。”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午后三点的时刻，太尉也有些乏了。

  躺在靠椅上，拿过儿子寄回来的信，他第三次开始从头读到尾。

  与他一般投入的，还有身处暖阁的皇帝。

  一本崭新的书，才过了不到一天一夜，已经呈现破旧泛黄的模样。

  一只长毛大橘自门缝中挤过，用头拱了拱皇帝的手，示意他吃晚饭。

  贾显志摸摸大猫脑袋：“你怎么还在这儿？宫中耳目众多，你是景国暗子的消息估计许多人都知道了，快些离去吧。”

  大猫口吐人言：“这些年，辛苦陛下了。”

  皇帝目光深邃：“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过是放不下手中权力的俗人罢了。如今无方横空出世，这场棋局也不是你我两国可以左右的了，你也无需在留这里。去找你弟弟吧，我听骆九熙说他在无方的大牢里，那似乎是个可怕的去处。”

  橘猫两爪作揖，就此拜别。

  皇帝怔怔盯着它离去的方向，似乎又回到那段在敌国的屈辱日子，那时唯有小橘猫是他唯一的慰藉。

  尽管能够猜测出对方是景国布下的棋子，但就像刚才说的，贾显志是一个只顾自己喜好的俗人，他从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天下带来什么，而是肆意享用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便利。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秀的君主，或许以后也不是。

  但，要做出些改变了。

  与临安城相对的景国首都，卧病在床的景国皇帝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愈发感慨时间不够了。

  迷离的龙涎香雾中，皇帝最信任的亲卫首领正跪在床前，仔细倾听来自老皇帝的命令。

  在听到皇帝下令追杀国师霖，一定死要见尸时，眼皮跳了跳。

  “怎么，”皇帝问，“是不是觉得我脑子都病得发昏了？”

  “臣不敢，只是若杀国师霖，如自断我大景一臂，不正好随了敌人心意吗？”

  “你觉得当年，国师霖为何背叛道宋？那个人，若不趁早铲除的话，已经不是失去一条手臂的问题了，他会亲手掐断大景的命脉，只为自己的求道之路。”

  亲卫首领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果断接过命令，开始回去布置。

  等金碧辉煌的寝宫内只剩老皇帝一人时，他才仿佛卸下所有重担，如一个普通的老人道：“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啊......”

  深处的帷帐被掀起，一个上衣下裤，白纱滚金边的棕发女子赤裸着双脚，缓缓走到他面前。

  一双琥珀眼睛直直盯着这个最高掌权者：“尊敬的陛下，您最多只有三个月可活了，在一年之中，阳神离我们最近的那一天，您将回归他的怀抱。真高兴您没有听从那位国师霖的建议延寿，这是违背天道的举措。”

  老皇帝的眼神温和：“穆礼扎，是时候该让景教重回国教的尊位了，多了一个无方，或许我们再也不用特意融合汉人的文化来统治他们。

  新的变化正在这片土地上蓬勃发生，我有一种预感，那一定是一个璀璨的时代，只可惜我无法亲眼见证了。”

  穆礼扎将左手盖在老人的额头上：“死亡不是终结，您对这个世界的关切将永远与阳神一起，注视这片土地，开启新的复苏。时代的璀璨由无数英魂而奠基，时代也永不会忘记您。”

  老人含笑闭上双眼，陷入了难得的安眠。

  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不说同韩云岫他们回到无方的陈小雅和陆为川，以及看到《无方日报（临安版）》，到过好彩楼等那些人，就连本该镇定的三当家杨宜华也是难得失眠。

  在无方呆得太久，杨医生险些要忘了他们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义诊后，尽管身体很累，但她的精神还是十分亢奋。

  与回去重新掌管大局的骆九熙不同，在得知陆淳接下来的目标是琼州与锦官城后，杨医生也打算与其同行，顺道搜集资料，实地调研。

  作为无方大学中，唯一一位生物与医学双专业的学生，曾经是国师霖药人的绷带少女阿梨也参与了此次调研，作为其毕业项目。

  在得知此事的时候，白肆的表情完美符合不可思议这个成语：“太夸张了，虽然我知道哪个时代都是有天才的，但几个月修完原定三年基础，三年专业还是跨两个专业的内容......我说阿梨，你都这么厉害了。那个国师霖看来也不是个一般的科学疯子，而是科学天才疯子喽？”

  顺道提一句，白肆也不想回去，因此死皮赖脸跟着他们三个人南下，并保证绝不惹是生非，打扰正事。

  鉴于这次行动，他的确展示出了难得的同理心，因此陆淳和杨医生都勉强同意了。

  但话虽如此，陆淳还是道：“其实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找乐子的，无论闯出什么大祸，我们都不会关心。这样你也不用迁就我们。”

  “别那么说，怪生分的！”白肆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生活少了你们，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你们才是我心的港湾啊！”

  东君元和周平刚一过来拿行李报到，就听到这番话，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者更是毫不客气在心里想到，走了个女魔王，又来了个看起来喜欢恶心人的，这日子真是一天天的都不消停。

  早知道之前也想办法和陈小郎君他们一起去无方了。

  抱怨归抱怨，东君元还是老老实实驾着车，将因为他们到来而沸反盈天的临安城和两国皇庭与江湖统统抛至脑后。

  马蹄哒哒，踩在雨后湿润的泥土中，留下一道绵延的车痕。

  而随之而来的无数试探也跟着这道车痕，逐渐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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