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正是人间好风景（二）

母亲曾经受的那些苦，远在山上的我一点都不知情。

  直到苒苒借口带我回去君家，看着大姐对母亲动的手，我才明白原来为了我，母亲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

  我红着眼睛冲着大姐斥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想，那个时候的我，一点威胁都没有。

  直到苒苒出手治了她的罪，我内心的苦涩和愤懑才平了一些。

  后来我将母亲接到了仙界，在我的追问之下，母亲才同我说了，我离开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直到如今的我成为了君落上神，这件事情依旧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只不过可惜，母亲终究是凡人的寿命。

  母亲去世前拉着我的手，笑得温柔又好看，在这温柔之下还有些天然父母对于子女的骄傲。

  母亲笑得虚弱却温柔，声音就像是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轻轻的，软软的，它是温热的。

  母亲说：“落儿，虽然你是女儿，也不得家族重视，但是对于母亲来说，你就是母亲最为骄傲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是这个世间最最厉害的女儿。”

  “……当初生下你的时候，母亲就想，女儿也好，男儿也罢，倘若你是女儿，母亲就拼尽全力给你最好的生活……只可惜，我终究是一个女人，能够给你的不多……”

  母亲的眼神有些黯淡，看到我带着眼泪的瞬间又笑了起来，她伸手用温热干燥的手掌摸我的头：“……不过，我的女儿确实很厉害……能够得这样的女儿，母亲是高兴的……”

  “……落儿，不要为母亲难过，能够陪着你走这么一程，看着你从小小一个，长成了如今这样……这样厉害的模样，母亲很知足……”

  我几乎泣不成声，远远站在我身后的圣女也红了眼眶，而她身旁的那个人也是红着眼睛，将他的妻子揽进了怀里。

  母亲握着我的手，尾音落下，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落儿，听母亲的话，朝前走，别回头，母亲……会一直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巨大的悲痛就像是浪花，一遍一遍的将我扑进去，我试图出去，却总是容易沉迷。

  我自己觉得，已经亏欠了母亲很多很多，到最后母亲却还在安慰红着眼眶的我。

  一阵风吹来，我的衣裙被风轻轻掀了起来，洁白的纱裙就像是炊烟一样的柔软，我的眼泪被风吹干。

  成为上神的我每每回忆起来从前，总是觉得有些遗憾，如今的我，就像是一夜之间判若两人的苒苒一样，同从前的我，相去甚远。

  我变得沉稳，内敛，就像是被人信任和依赖的那个样子，莫名的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从前的我，恨过大姐吗？

  恨过，可是那些恨在如今的日积月累之下慢慢的成为了怜悯。

  她是生在高墙大院里的女儿，生来被人追捧着，不知人情世故，千奇世间，只知道让自己一生都困在一方天地里攀比愚弄，如今这样细想起来，竟然真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高墙大院，四四方方的小小天地，困住了无数女子的一生，那些女子只活在父权家族里，从未有过自我，而那些有过自我的时光，被那些人称为“离经叛道”，殊不知，对于那些离经叛道的人来说，他们用家族，用感情，用道德伦理来困住自己的子女的人，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

  我从回忆里抽出身来，叹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轻轻的笑了笑。

  原来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啊。

  原来我从前一直以为从来不会感慨的我，也会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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