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
慕容汐羽察觉到不对，可此时想要回身已然太晚！
本该丧失行动能力的云曦一拳轰下，猝不及防的一击轻而易举地撕破了慕容汐羽草草聚集起的防御，狠狠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轰！”
而这一击的威势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比云曦先前所使出的真气总量还要庞大，已经远远超出了阴阳虚境的范畴，是仙台，不，是仙人！
光芒大盛，空间真正意义上的崩塌开来，阴游神的整颗脑袋都被暴虐的能量吞噬殆尽，天空中犹如升起了一轮太阳，将一切黑暗、阴煞泯灭。
一击必杀！
云曦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落入地面的残肢断臂，脸上已然卸下了那名为“稚气”的伪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漠然：
“你认为我自视甚高？不对吧，如果不藏锋敛锐，怎么那么快就宰了你呢？”
而幸存的众人抬头望向天空中的云曦，纵心中有千般万般的疑惑，心中也是不约而同地升起劫后余生的茫然、然后是狂喜。
“天呐！魔道被祓除了！我们安全……”
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从狂喜到绝望的反转了，但当慕容汐羽从坑中站起、无数阴煞之气汇聚成她轮廓之时，所有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
一种缺乏抑扬顿挫的、晦涩刺耳的音调回荡起来，云曦面色陡然一变，全身真气毫无保留地呼啸而出。
然而这原先效果拔群的一击却莫名的渺小起来，慕容汐羽的轮廓缓缓结印：
“开。”
冷若冰霜的字眼扩散开来，紧随而至的是从那轮廓之中爆发的幽冥之气，而这一切却仅发生在刹那之间、云曦出手的同时！
幽冥之气霎时间延伸，这洞天中的一切没有任何异议地被拉入死寂之中，被打上了名为“死亡”的标记。
“意境？！”
周天异样的感觉让云曦立刻反应过来，而意识到这点后，她的脸色变得难看。
这是历劫度厄后的心生洞天、被困于元府境的她无法触及与抵抗之物！
“该死的那么快吗？刚复活就用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云曦咬紧牙关，而在她抱怨之间，死亡的阴影已然摸上了她的心头，这便是阴游神于冥川中孕育的死境，转瞬之间将一切打上“死”的概念！
生死危急之刻，云曦身上宝衣亮起翠色耀光，使得那阴影停顿了一瞬，但即便如此，其后掩藏的无尽冰霜立刻将其冻结成冰雕。
而就在这之前，云曦大声喊道：
“云仙先！你还在等什么？！”
听到她的话，慕容汐羽冷酷的神情顿时一滞，话音未落，她便感觉到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滋生出了一股入人心扉的晦涩波动！
有人发出惊疑的哗然，寻根溯源，她终于将那个口吐经文的纯白身影纳入视野中。
而只是刚见到的一瞬，慕容汐羽便意识到，这人就是自己穷尽心力要找的罪魁祸首！
“糟了，难道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情势急转直下，慕容汐羽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而这时，那种晦涩的波动已经趋于完整，她身形一散，化作如潮阴云攻向那人，就要将他直接斩杀！
千钧一发之际，云曦竟又阴魂不散地破开寒冰，以更快的速度掠到她身前。
她面无表情，双手在胸前结印，一收一合间，元府再无保留，全力一击轰杀向慕容汐羽！
“你……”
两股庞大力量在死境中悍然相撞，磅礴能量肆虐，其中掠出一个身影，是慕容汐羽，在死境之中终是她更胜一筹！
但此刻也不容她喘息分毫，因为在她耳中，那人所念的晦涩经文早已到了结尾。
“该死的！”
慕容汐羽冷漠的脸上浮现出愤怒，身形如雷霆般冲出，眼下的这点距离她眨眼后便可到达，但却已来不及了，那股波动已然达到至臻！
在与云曦交手后，她的状态尚且萎靡，慕容汐羽当机立断，回身便是爆退，阴煞之气汇聚于掌间，声势浩大，挥手间便是将整个身躯完全包裹，紧接着……
“……”
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些生死已在自己一念之间的人的恐惧外。
慕容汐羽眼神错愕，缓缓抬眸看向那人，却见他那边也没有任何变化，耳畔只传来云曦一声恼羞成怒的怒吼：
“你大爷的，云仙先！”
“……”
慕容汐羽愣愣地望着那个被称为“云仙先”的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的身上只有一丝非常浅薄的真气波动，除此之外干净得就像个宝宝。
他只是个元府后期的修士。
“什么？”
而当脑海中得出这个结论时，慕容汐羽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随后滋生的疑惑甚至盖过了她原决心一击必杀的念头，
“我看不到你的生数，你不在生死中，却又不是仙人，是尸解仙吗？而且，我的意境竟无法将你完全锁定……”
…………
云仙先眼中若有所思。
这《缘经》怎么没反应？
“……你是尸解仙？”
而面对那个阴游神的询问，云仙先觉得心中并没有那个兴致，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接着思考着。
念动口诀时的确是能感觉到有气运被自己所收拢，但当纳入体内后却又不知流向了何处，难道这是正常情况？
“你念的经文晦涩，但待冷静下来，我约莫能感觉的出来一丝奥妙。
“这是个导引修真法，你是在借阴煞之力修行？不对，你所导引的是另一种东西……开什么玩笑？”
慕容汐羽一边悄无声息地恢复着状态，一边望着他，秀眉微蹙，
“你的体质很特殊，而且你很了解，所以才达成了眼下的状况，你以前与‘我们’打过交道？”
“……”
云仙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终于是开口了，也不是他刻意为之，但他的声音在这片天地中格外悠然：
“如果我说我有后台，你会放我一马吗？”
闻言，他见到慕容汐羽冷笑一声，悄然凝聚起阴煞：
“自然是不能的，你倒转天理、行夺天伐道之事，如今被当场斩杀都不为过，但你若是识相，我也可以将你带回冥川，拔尽了你的因果再作发落。”
“即便我有隐情？”
云仙先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表情似笑非笑，
“这个女孩不该死的，她是被邪祟夺去了生数，即便如此也不行吗？”
“……”
回应他的是沉默。
云仙先有些遗憾且干巴地咂了咂嘴。
“你懂得很多神通，想来也知晓许多秘辛，只是你如今终是元府之躯，纵你千变万化也逃不出此局。”
慕容汐羽神色淡漠，一步踏出，这片空间中的阴煞之气瞬间沸腾，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受缚吧。”
“云仙先！”
而这时，云曦焦急的传声也在他耳畔响起。
“如你先前所说，我可能是挺弱吧。”
千钧一发之际，云仙先却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见状，慕容汐羽神情一凝。
“别光动嘴皮子啊，你反应没她快的！”
“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毕竟我没有妖兽那样的翻江倒海之力，也没有仙人那般的驱雷掣电之能，甚至有关通真达灵也只能浅尝辄止。”
云仙先眯起眼睛，
“不过啊，如果真要打起来……”
说着，云仙先张开双臂，声若呢喃，眼中阴阳流转。
“云仙先！！”
这一刹那，恍惚之间，慕容汐羽只觉得世间的大道、天理以及一切都黯淡扭曲了起来，仿佛只这个妖人为中心，尽数倾覆。
妖人的声音越过了岁月，如游丝般飘入耳中，止于未尽的弦音，却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她心中炸开，他说：
“如果真要打起来，我也不会输就是了。”
话音未落，慕容汐羽心中顿觉诡异，再不拖沓，杀意沸腾！
“吟！”
与其傲慢宣言联翩而至的，是天地间陡然响起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倾天剑鸣！
………
金杏盛会时的夜半三更，本该是杏花楼一年最为人声鼎沸的时刻，因为在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诗比落幕、武会高潮之时。
然而今年却是与往年不同，当子夜钟声刚刚敲响、杏花楼中众人为顶楼诞生的诗会榜首李婵儿欢呼后，顶楼却再传不出什么消息了。
这种奇怪的景象也引发了人们的津津乐道，不过好在也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这种不一样的流程也仅仅只是作为了一个桌上谈资。
人们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或赏看台上舞女翩翩起舞，或回味方才诗会上的佳作，喝着小酒、身伴佳人，在等待期间侃天说地。
就像在某处桌上，一个未能受邀的商贾正红着脸，神情迷醉，嗓音扯了老大，跟同桌的几人交换起近日的奇闻轶事：
“……前几周我不是去清林进批机关的货吗？就前天，听闻金杏盛会召开，我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好巧不巧，晚上在城外遇见一伙马匪，险些没回来……”
而就在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却站着一道格外突兀的身影。
此人身材高大，远比一般人要高的多，他的衣袍宽大，上面还用金线绣着花纹，头上戴着乌帽，仅是站在那儿一股不怒自威便油然而生。
此刻，他就站在丫鬟和小厮来来往往的通道之间，古井无波的眼眸直视着前方，但其视野尽头却什么也没有。
而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宴会上的众人却都没有注意到他。
没人与他搭话，小厮偶尔会忙碌地从他身边甚至是身体中穿过，却也没看他一眼，就好似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一个幽灵。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剑鸣，只听得‘飒飒飒’，那些本来趾高气昂的家伙就开始‘啊啊啊’的叫，如见鬼神般溃不成军，顷刻间便被斩杀！”
近旁的那个商贾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故事已然讲到高潮处。
“那你没见到那剑客的长相？”
“呃……”
“哈哈，我怕那时是李老板缩在车厢里不敢出来吧！”
有人探头，表情夸张地嘲笑道，顿时引发哄堂大笑。
这李老板气的脸涨红到了耳根，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声反驳道：
“你们就净说风凉话吧！那晚说不准，你们还跟着二皇子那游车瞎转悠呢！我就问你们，那场面换谁来不害怕？！
“车被拦下也就算了，马匪劫道也不是第一次，但黑灯瞎火的，外面只听到惨叫啊，只有惨叫啊！！
“哎呦，想想我那几个好丫鬟，头都没喽！要不是有那神秘剑客相助，你们就得在地府见我了！这很严肃的！”
见他显然有些气急，众人也就打着哈哈连连附和，此时此刻，桌上又有一人高举起手中酒壶：
“嗯……说到剑，我倒也知道个近日才有的坊间传闻！”
“哦？”
众人神色一动。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柳员外家的大院子熄了灯……”
那人神情恐怖，描述更是绘声绘色，听得一些陪酒的侍女都瞪大了眼。
“……房中只见剑影，不见他人，那阴影在月光下拉得冗长，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厢房。
“月黑风高、鸦默雀静，柳家少爷极力掐住嘴巴，他深知，此时此刻哪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惊扰那个不祥的存在！”
“他真的是害怕极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地向回走去，然后恐惧地迈开大步，将那不曾中断的剑鸣声抛在身后……”
而说到这里，那人突然停下卖了个关子，引得众人连连催促：“快说啊，究竟怎么了？”
这个反应让那人相当满意，随后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第二天一早，柳家少爷便差人去请了天师，想要收了这个邪祟。
“而当众人浩浩荡荡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虚掩着的窗户，以及窗户光下的一卷泛黄宣纸。
“天师一眼看出了这卷宣纸的不对劲，念念有词地打开它，而柳家少爷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竟震惊地发现……”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
那人也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私塾为他布置的作业居然写完了！！”
“……”
在座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许多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玩味与被耍后的愤怒，那人见此情景，赶忙无辜地说道：
“干什么？这就是我听说的全部了啊！你们不觉得诡异吗？夜半三更厢房内有剑吟游走，第二天醒来作业就完成了！
“这绝对是千古以来头一遭吧？我猜啊，这可能跟东海那边的‘什么姑娘’的传说类似，是我们汾州自己的长剑姑娘！”
“我看你他妈的是想当皮痒痒姑娘，竟敢戏耍我等！看我不……”
酒香浸入骨髓，情到深处，有人直接拍案而起便是扑到了那人的身上，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而看着这一场闹剧，那独立于盛宴之中的高大男子神情微动，垂眸思索起来。
说起来，就从近几天开始，城中陆续有了关于“剑灵”的传闻，有的是剑灵行侠正义，有的是剑灵偷喝酒酿，甚至与这人说的相比，更为离谱的传闻大有人传。
而对此，阴司在勾魂时也号称看到过疑似剑灵的影子，表明确有此事。
可除开近些天来泛滥的妖灵，汾州怎还会突然来了个剑灵？又为何会干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事？
他这样想着，随之而来的万千思绪更是让他脑袋不由自主地疼了起来。
而就在他独自烦恼之时，脑海中却是闪过一道锐利的刺痛。
他表情一滞，在他的灵识之中，竟捕捉到了有一个蕴含着无与伦比架势的存在、正以惊人的速度掠来！
然后，他面前的地面上便冒出一个阴司的脑袋，脸上满是焦急：
“城隍大人，有一把剑正急速飞来，不知道它的主人在何方，但它的目标是杏花楼上方的因果大阵！”
“什么……”
汾城城隍面露惊恐，但还不待他有任何作为，那在心中显现的滔天剑意已然降临于上空，如入无人之境般斩灭了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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