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母马怀婴
当云仙先走进马厩后，第一眼便是见到有几具尸体躺倒在地上，他们的表面已经完全没有血色，身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出血口，空气中也没有血腥味。
而更为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除了几个马铺铺员扮相的人，还有几具尸体上都穿着纹路相似的绣服，应是同属于一个机构之人。
是一种类似于飞鱼卫的衙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当心中生出这份疑惑的同时，云仙先也转眼看向了陈允文那边。
再如何他也是猫妖，仅是看到尸体怎么会吓成那样……
云仙先如此思考着，而当他看到陈允文跌坐在地上、以及眼前之物后，他表情一滞，瞳孔中流露出思索之意。
因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常人难以言喻之物。
硬要让云仙先描述的话，这东西就像是许多匹马叠加在一起，却由于大小、毛色、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完全重合，而出现了极细微且异常别扭的层次——
它的头颅、马嘴、眼珠都变得长且宽了不少，并且因为以上原因呈恶心波澜状，时不时的痉挛导致的“还活着”的想法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马……不，是二十八只。”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恶心的存在，云仙先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紧接着他便注意到，这只马的腹部还坠着一个巨大的墨色肿囊，在云仙先印象里这是似乎怀孕才有的表现，而这其中……
“啊。”
云仙先一声平淡如水的感叹，这下他理解陈允文为什么会吓成那样了。
这匹“马”的孕肚对外呈现出一种温柔的光滑感，内部充斥着类似于黑色浓水的物质，清晰地勾勒出胎儿轮廓，而那蜷缩着的“胎儿”，赫然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叶笙歌！
云仙先不禁眯起眼睛。
她怎么会在这里面？
“先…先生，这……”
陈允文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只得哆哆嗦嗦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云仙先。
而似乎是他的声音触怒了那匹母马，让它不由得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哼声。
这声音听上去有点烦躁，仔细一听竟还有点刺耳，脑子与头壳之间仿佛响起阵阵锣鼓铁镲声，有什么滑入了他纷乱的思绪，将其搅得一团浆糊。
“嚯嚯嚯——”
云仙先愣住了，在那几乎刺破他头骨的声音中，他仿佛还原出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们准备好东西，走进马厩想要离开，正与马铺老板交流时，晦暗突然发生了，思绪变钝，然后他们一个个倒下……
“嗡。”
一道极细微的嗡鸣俄而飘出，云仙先这才从这思维泥沼中挣脱出来，眨眼间恢复了清明，下一刻，他便见到那母马眼神涣散地正对着自己，它竟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前！
不对，是自己来到了它的身前。
感觉到周身有令人窒息的晦涩洪流涌来，云仙先眨了眨眼，身形猛地后退，抬手向前一指，腰间折扇化作一道闪光掠出，霎那间斩于怪马之上。
“嘶！”
母马发出吃痛的嘶鸣声，腿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却无果。
而云仙先也是吃惊挑眉，不想太阿竟斩不动这母马，正后退思索之际，脚下却因为绊到什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缓缓旋身稳住身形，定睛一瞧，才发现脚下是一只肥大的花斑猫，它的皮毛毫无光泽，全身硬邦邦的，被踩到也不见有反应，显然是死了。
陈允文。
云仙先瞬间意识到了这只猫尸的身份，眼中更是惊疑，没明白这马的攻击模式是什么。
这猫尸身上也无致命伤，状态俨然是死了许久，可天上太阳根本没有挪动几分，难道它的能力与时间有关？
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多想，直接一脚将其踢到手中，生死之气自指尖直接灌入它的身体，毕竟一旦魂魄灵性入了轮回，即便是他也救不回来了。
“唔。”
陈允文喵唔一声舒张身子，刚睁眼便正对着云仙先他戴着墨镜的脸，身上毛发顿时炸开，下一刻便从他手中蹦了下去：
“哇，我…我这是怎么了？”
云仙先没有回应它，重新看向了那只母马，太阿高悬于其头顶，震颤间挥洒出道道剑影斩击在它的躯体之上。
“嚯嚯嚯！”
母马发出阵阵痛声，身体蜷缩起来保护着腹中的胎儿，见状，云仙先不禁有几分动容，倒也不是为什么，而是这东西竟在太阿的斩击下亳发无伤！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云仙先摩挲着下巴，但心中的那种预感让他不打算在拖延下去，食指与中指并拢猛地一抬，太阿也是直接显出真身冲天而起，一股荡天之气隐于云层之间，酝酿起一种无形的剑意。
这时，陈允文却是喵呜一声跳了起来，眼神急切：“先生快留手！您这样会连……”
它话还未说完，云仙先已是向下一挥，云层间剑意收束为一，天地间落下一道极细微的白线，下一刻，太阿已然坠向马首！
“吟！”
琴音陡生，收束的剑意直接是在马厩上空斩出一片错位，即便完全没有被锁定，陈允文仍觉得耀眼生缬、心生死意，但待白光逝去，那终点之处的怪胎却依旧站在原处。
“这怎么可能……”
陈允文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刚刚那一击，他自认换做自己早已形神俱灭死上个千百回了，眼前这怪物竟仍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它愣愣地转头看向云仙先，他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就在刚刚它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他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一剑是否会连带着母马腹中的叶笙歌一同斩灭。
“不是它扛住了……”
云仙先突然喃喃道，眼中似有所悟，
“而是无法造成伤害，是时间，那种玄奥之力转化了它周围的时间，太阿无法攻击到不处于同一个时间的存在。
“它想生下腹中的胎儿？是了，这个胎儿的降生需要养料，而这个养料就是时间，它正在从周围事物的身上榨取时间。”
听到了他的分析，陈允文顿时大惊，他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这诡异一幕了，只能一个劲的干着急：
“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我感觉好不妙，再这样下去姑娘可能就完蛋了！”
“马生孩子……怎么那么耳熟？”
云仙先置若罔闻，眼中闪过一抹异芒。
“……这般死因却过于诡异，所以还有人称，子墨子是人与马共同生下的孩子……”
“……那布施仙人的仙府之力正融入地脉、逐渐显于现世……”
“……这仙府的玄奥之力正伴随着它的现世而愈发强烈，冥冥之中勾连起的版图极大，似乎具备一定的目的性……”
“啊……”
被他宣告无用的记忆竟还有其剩余的意义，云仙先眯起眼睛，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了，
“又是仙府。
“所以这里也是那仙府显化于世的部分之一，可为何杏花楼就没有这种特殊的异变？”
云仙先仍有疑问没有解决，但这很快也不是疑问了。
看着眼前那个逐渐肿胀饱满的墨色胎囊，云仙先想起了几天前见到叶笙歌时曾与月孛发生过的对话。
————
“那个砚台……”
“什么意思？”
“本座也不清楚，只是方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丝波动而已。”
————
子墨子，墨砚，“墨”，这也行啊？
云仙先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哑然失笑，眼神中却是逐渐褪去了其他多余的情感，过去的那人在他耳边轻声调笑道：
“……云仙先，你还真是幸运啊。”
“先生，我感觉不舒服……”
云仙先眼中恢复了往常的光华，这时才意识到陈允文那仅存的一口气也被掐断，再度变成了那时间飞速流逝的猫尸。
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那种玄奥之力已从四面八方完全锁定了他的位置，令他再无处可去！
太阿也意识到了主人的危机，发出琴音向这里飞速掠来，而云仙先却不闪不避，仿佛认命般地站在了原地。
“吟。”
神剑长吟，玄力如潮，而在它们之前的却是一道阴冷的身影！
只见得空间一阵扭曲，一个身着金纹黑袍的人忽地从中踏出，袖袍席卷便是挥出一股巨大的漩涡，同时反手一抓，那漩涡整体更是急速旋转起来，直接是将那滔滔不绝的玄奥之力尽数捕获。
“皆。”
来人口吐真言，手结外缚印，那与玄奥之力搅在一块的漩涡发出一阵噼啪声，应声而散。
而做完这一切，来人手上不停，右手向前一送，左手翻掌间闪现出一本古朴的浅黄色书籍，封面只有些简单的线条花纹，上面印有三个古文字。
生死簿。
当看到这本书籍，云仙先心中顿时蹦出了这三个字，而来人手持生死簿引动天地之气勾勒出法阵，轰然向着那匹怀胎的诡异母马镇压而去！
“组！”
来人大喝一声，那匹诡异母马还要挣扎却已无济于事，那个由二十八匹马挤压在一起的身躯层层崩裂开来，腹中那形似叶笙歌的胎儿也发出阵阵诡异的叫声。
“万化冥合！耶律也——”
院子内突然浮现出了数道阴冷的身影，伴随着足以震慑古今的吟唱声，院中回荡着的诡异声响愈发微弱，那匹诡异母马终是再也无法维持住现世的身形，被淹没于道光之中。
只听得“噗嗤”一声，那母马怀着胎儿的肚子轰然炸开，那令人生厌的墨色羊水炸了一地，在其中孕育着疑似叶笙歌的胎儿竟没有随着母亲消失，而是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地上。
“临。”
云仙先望着及时赶来的那人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身旁却突然掠来一个女子，双手食指立起，其他手指弯曲组合，结出一道光华将自己包裹进去。
“……”
因为一切都很顺利，所以云仙先并没有反抗，任由那股温和的暖流流过他全身，而这暖流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检查完毕。
慕容汐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撤到了一旁，为刘纲让出了一条道。
而刘纲手持生死簿缓缓走到云仙先面前：“没事吧？在生死簿上出现异样后就赶过来了。”
“没事。”
刘纲看着面前这个青年，由衷地感慨了一声：
“你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若非你找到此处并引我等前来，一旦这古仙之胎同化了周围成功降生，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大乱。”
云仙先皮笑肉不笑，看向他身后的眼神忽然一滞，猛地伸出手厉声道：
“还没完！”
“什么？！”
刘纲愣神之后迅速转身，而慕容汐羽与众阴司在听到了这声提醒后也是大惊失色，猛地看向云仙先所指之处。
而就在那里，叶笙歌赤身裸体地倒在那污秽的黑水之中生死不明，冷风吹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众阴司错愕地转过头来，云仙先已将再度复活的陈允文从手中抛到了地上，微微一笑：
“哦，原来是我看错了。”
“……”
“你！”
慕容汐羽柳眉倒竖，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故意扯开他们注意力，实则用他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手段再度逆转了一个死妖的生死！
她就要上前给云仙先这个不识好歹的悖道之徒一个教训，而化作折扇的太阿已然飞回了他的手中， 云仙先轻摇折扇，笑吟吟地望着她。
“汐羽，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刘纲见状叹了口气，正色道，
“云仙先，你如今已经见识过了这仙府诡异之威，莫非还想置身事外吗？”
“倒也不是置身事外啦……”
慕容汐羽皱眉冷声道：
“云仙先，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今日之事即便如你都陷入危局了不是吗？而这只是开始，未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谁都无法预测！”
云仙先没有理会她，而是在心中尝试呼唤起月孛：“月孛，听得到吗？”
“……”
慕容汐羽怒道：“云仙先！你不要再不识好歹下去了！”
“你……”
云仙先玩味地偏过头，缓缓开口，余光处却瞥见陈允文那只蠢猫竟犹犹豫豫地向黑水中的叶笙歌走去。
“别碰！”
他神色一凝，厉喝道，众阴司身体一震，但由于先前之例未能来得及反应，而当他话音刚落，陈允文已是抬起一只猫爪悬到了那黑水之上。
刘纲反应过来抬手便是呼出一道引力，慕容汐羽刚刚动身，距离那里最近的阴司眼睛缓缓放大，陈允文愣了一下，爪子悬在半空……
但这都太晚了，那黑水被突然的冷风掀起了几滴，仿佛像击掌一般，在云仙先眼中，带着万物之间无声的嘲讽，与陈允文的猫爪触碰在了一起！
下一刻，诡异的墨色瞬间蔓上了陈允文的身躯，直到身体被吞没的仅剩下一只眼睛，陈允文依旧直直地望着那躺倒在黑水中无声无息的叶笙歌。
“啪”的一声，墨色的猫塌陷开来，彻底沦为了黑水之后那个存在的养分。
紧随而来的引力扑了个空。
望着这始料未及的一幕，众阴司都是呆滞，刘纲缓缓转过头，却见云仙先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而刘纲眯眼，敏锐地注意到云仙先墨镜后的眼睛正诡异地睁大着，瞳孔中的诡异静静流转，脸上流露出了一抹不住颤栗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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