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只落水鬼39


“好人。”落水鬼湿漉漉柔软的声线从背后水般淌过。

  叶岁晚松弛接话:“怎么了?”

  他献宝般把雨伞往前倾斜,语气也乖软的不得了,“我决定把所有的金银全部给你。”

  叶岁晚调笑:“明天反悔又要回去?”

  落水鬼摇头,手臂搭着她的肩膀伸过来,“拉钩上吊,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叶岁晚将他的手拍开,显然是不信。

  “就因为我背你?”

  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你还给我送伞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来找我了。”但是落水鬼就是不肯承认,“我是想,咱不是很快回北京吗?”

  叶岁晚妈妈一直写信催她回去过年。

  再过两天救命启程出发了。

  “嗯。然后呢?”叶岁晚稳稳的背着他走在泥泞的路上。

  落水鬼话里藏着高兴。

  “等我找到亲人后,见他们一面我就走。这些金银留着也没有用。”

  叶岁晚步子绕过水坑,故意吓唬他:“你怎么知道自己的亲人就在北京?万一去了之后找不到亲人呢?”

  落水鬼笃定点头,将脑袋重重地压在她肩膀上,“直觉。”

  来自一个鬼的直觉。

  叶岁晚听了这个答案觉得好笑,“不给你父母留一点吗?”

  落水鬼犹豫,丧气地说:“是的哦。我还想让他们给我立碑来着。”

  “立碑?”这还是叶岁晚第一次听他说这事。

  以前他们不是没干过给他烧东西去阴间的蠢事。

  落水鬼声音在淋漓雨水中显得哀伤,“我是落水淹水的,尸骨无存,肯定在人间连块石碑都没有。”

  我来到这个世上,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走,不能什么都没留下。

  我想要有人记得我。

  雨渐渐停了,乌云遮日,天色像是临近黑夜。

  叶岁晚说:“等到了北京,我帮你立碑。”

  落水鬼对着她的颈脖,热热的呼气,“好人,你为什么非要我的那箱子金银珠宝?”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发现叶岁晚并不是一个穷人,她有钱开店,舍得花钱买许多没用的玩意。

  她只是执着于这一箱珠宝。

  叶岁晚偏头看他一眼,将他放下来了,自顾自往前走,落水鬼站在原地,以为她生气了,不敢动。

  谁知,叶岁晚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这一箱子金银本来就是我的。”

  她语气里的理所应当让落水鬼诧异。

  他小跑跟上去。

  “那你为什么要丢掉。”

  那是三哥送她的,是她的后路,可三哥不在了,金银也不是后路。

  前尘往事,多说无益。

  叶岁晚丢下一句“既然说给我了就不能再要回去。”就走了。

  将屋子和胭脂铺收拾好,卖掉,他们就乘上回北京的火车、轮船。

  转眼小半年过去,在这里的时光单调里只能想起胭脂铺淡淡的香味。

  也许这里都没有两人要找的人,所以走的时候,也毫无留恋。

  江面碧波万顷,海鸟在头顶盘旋,甲板上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话。

  叶岁晚倚靠着阑干,吹着湿漉腥臭的海风。

  落水鬼在水里玩耍。

  顺便帮她将那一箱子珠宝放回海底了。

  箱子抱到船上后,落水鬼曾问她要怎么处理。

  叶岁晚想了想,淡淡地说:“沉江吧。”

  落水鬼不理解。

  她一直都想着拿回这些宝藏。

  可拿回来了,她竟然这样草率处理掉了。

  落水鬼怎么都不肯。

  他死抱着箱子不撒手,嚷嚷着:“我不给你了!我后悔了!”

  这世上后悔是没有用的。

  叶岁晚向他解释:

  “三哥对我的情谊,不该流落尘世。”

  这就是她为什么当初要把这些金银珠宝沉江的原因,也是现在这么做的原因。

  落水鬼语气不对劲质问:“三哥是谁?”

  叶岁晚眼神飘渺,笑得难看,像哭一样,“三哥是个政客。”

  还没卷入后来的安福政权就死了的人。

  一辈子没有娶亲。

  她要在人间寻的人。

  关于三哥,她实在是有太多话要说。

  可最终,她只简单说了这样一句。

  船上的日子很平淡,叶岁晚想着以后回北京了,要帮落水鬼找亲人,没事的时候,便坐在船舱帮他画素描。

  这天中午,阳光微弱地透过云层,江面茫茫皑皑,难见前程。

  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的男人提着行李箱过来搭讪,“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叶岁晚看了看周围各色各样站在甲板上的人,又看了看这个有备而来,眼神里充满算计的男人,微小点头:

  “当然可以。”

  这里又不是她家。

  他面对着叶岁晚,将藤箱扳倒,绅士坐下。

  “这位小姐要到哪里?”

  叶岁晚不咸不淡:“北京。”

  男人仍然热络:“好巧。”

  叶岁晚无意识接话:“怎么?你也去北京?”

  男人笑着摇头,“不是。”解释,“我也去过北京。你去北京做什么?我看你一个人,也没有家人陪着吗?”

  看样子,他暗中观察过叶岁晚。

  叶岁晚被他的话逗笑,手上的笔也停下了,弯唇看他。

  “你这人有趣。”

  男人听了也笑,忘了之前的问题,倒豆子一样开始说:

  “我这人就这样,喜欢交朋友,这回也是去投奔朋友的。我朋友都说我这个人说话有趣……”

  叶岁晚笑着摇头,然后又开始低头看着自己的画。

  男人自己说着,没人捧场,他面露尴尬,觉得没意思,掩饰般起身,踱步走向叶岁晚。

  “这在画……”

  什么还没说出来,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了。

  “章白?”

  恰好叶岁晚抬头:“什么?”

  男人惊讶地指着画问:“你也崇拜他吗?”

  叶岁晚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认识他?”

  男人一副“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她,“这不是辜章白吗?我在报纸上见过,不过他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

  当年,南北政府对峙分裂,督军团干政,国内乱糟糟一团,他还在学校读书。

  便听说有人效仿陈天华忧愤蹈海,站在轮船上时,读的正是《猛回头》。

  读完,将鞋子脱下,纵身投江了。

  听说,他父母都还在船上。

  那时候,是护法运动正激烈的时候,五四运动还没有到了。

  后来,在五四运动中,有人提了一嘴,说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曾经,他也是这样的热血青年,后来,只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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