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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到三哥少年时


1900年夏,傍晚。

  严鹏身后跟着一小群六七岁的小孩子,牵着衣摆,首尾相连,开火车似的,在巷子里跑,他妹妹掉队,走在最后面。

  她跑,又忍不住回头看。

  她前面男孩的长衫都要被她拽成大人的长衫了。

  她扯着嗓子喊,“哥!哥!”

  声音拉得冗长,像是夏日小巷深处树枝间没完没了的知了声。

  严鹏嘴里一边呜呜呜的叫着,一边不耐烦的喊:“干什么?”

  他身后的小孩拉着他的衣摆,学着他的话,往后传,“干什么?干什么?”

  接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按着火车厢的次序,报数似的传着这句话。

  严鹏他妹扯着嗓子又说,“哥!后面又来一个男孩,把他也抓过来开火车吧!”

  火车调头。

  十岁的严鹏看见了同样十岁的商系舟。

  安福巷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榆树,中午的时候,树下有一潭暗湖。

  此时,树下摆着石桌椅凳,围满了下棋看棋的老头老太太。

  一个与此地风景格格不入的女人扭着腰走过来,她穿的是一身红色的旗袍。

  贴身的腰线勾勒出窈窕身姿。

  火车缓慢的调头。

  不知道是谁先“吁”了一声,后面所有人都跟着吁了起来,开火车一样。

  大家都觉得好玩儿极了。

  女人牵着她儿子与众人擦肩而过,正好过到最后一个人,严鹏他妹。

  他妹今年七岁,还没个正经名字。

  小姑娘猝不及防地拉住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要来和我们一起玩开火车吗?”

  男孩跟她一般高,瞪了她一眼,将头偏过去,没有说话。

  商系舟很瘦,脸庞已经没有那种孩子气的稚嫩,锁眉压着眼尾,自带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女孩吓得松开了衣角。

  松的不是商系舟的,而是火车中排在她前面的人的衣角。

  穿旗袍的女人打掉揪皱她衣服的小手,推他一把,她的声音软糯,像是江南女子。

  “三儿,要不要跟妹妹去玩儿?”

  “三儿。”这个词带着软软潮潮的尾调,一下子就打动了女孩,她觉得好听极了。

  但是被叫“三儿”的男孩还是没有开口。

  他带着恨意般,狠狠打掉揪住他衣角的小手,就像他妈打掉他的手那样,报复似的。

  女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细语地问:

  “你叫什么呀?”

  女孩抬脸,黑溜溜的眼珠盯着女人看,露出一抹微笑:

  “破碗。我老是把吃饭的碗打破,我妈就叫我破碗。”

  女人轻笑,噗嗤一声,被逗乐了。

  “破碗不好听,叫碎碗吧。”

  女孩眼神懵懂地看着她,似乎不懂碎碗和破碗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已经扭腰走了,他儿子紧步跟着她,一点声儿都没有。

  .

  四合院的左侧墙角,一丛丛紫红的晚饭花儿开得正是时候,星星点点,浓香盈沛。

  严鹏她妈倚着门,掂着铲子,喊他俩回来吃饭。

  就看见隔壁来了新邻居,拎着铁锅铲就找那人聊天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碎碗趴在矮脚椅上吃饭。

  她妈小声的跟她爸说,“咱旁边新来了一对母子,我问她丈夫呢,她说参军去了……”

  然后隔壁响起了震天撼地的哭声,鬼哭狼嚎的。

  严鹏笑着朝他妹扮鬼脸,“跟你一样是个爱哭鬼呢。”

  碎碗听了,心里委屈,又不敢顶撞她哥,一瘪嘴,也哭了起来。

  跟那边的哭声比起来,这边的哭声跟个猫儿似的。

  严鹏觉得不过瘾,扯着她的辫子。

  “哭!哭大点!超过那家的!”他捏拳向那边一挥,要干仗似的。

  碎碗为了讨好他。

  扯着嗓子干嚎。

  她哥将她的凳子搬着,放到墙根下,她就只好端着碗,屁颠屁颠跟着过去。

  严鹏站在那边,给她鼓掌助威。

  碎碗哭得更卖力了。

  那边似乎被她弄得害臊,不愿意哭了。

  只一个劲儿的打嗝儿。

  严鹏拍着他妹的背,好胜心上来了,命令道:“你也打嗝!”

  碎碗打不出来。

  拼命往嘴里扒饭。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她妈催着要洗碗,让他们吃快点。

  严鹏机灵的将碗里剩下的一点饭,全砍进她碗里,一溜烟儿,跑厨房送碗去了。

  他妈出来看,她碗里还剩一大半儿没有吃完,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讨债鬼,快点吃。”

  碎碗看着躲在后面笑嘻嘻的严鹏,一下子就哭得止不住了。

  一边哭,一边委屈巴巴的吃饭。

  送碗的时候,打嗝打的停不下来,她哥却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碎碗又回到墙根下,那边的打嗝声早就止住了。

  她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严鹏就跑去隔壁,准备找新来的男孩一起玩。

  碎碗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

  女人出来开的门,她笑着说:

  “你们过来找三儿玩吗?”

  严鹏装作乖巧的点头,他好奇的问:“他是排行第三吗?”

  碎碗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院中的男孩牵引去。

  她悄无声息的走过去。

  院子里有一口深井,旁边除了汲水的桶绳,还有一个高身粗腰的褐色水缸。

  男孩正挽着衣袖,半桶半桶的提水。

  藕白的胳膊上布满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他正咬牙费劲儿地提水。

  碎碗走上去,也揪住了绳子,帮着他拉。

  她在家里也干活。

  “我帮你。”稚嫩的声音响起,出其不意的一声。

  但是男孩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被吓了一跳。

  手中的绳子也松开了。

  呲溜溜。

  蛇一样游走。

  男孩猛地将她推开,碎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她呆呆的看着地上快速流动的绳索。

  咚的一声,水桶砸在井水里,水花四溅,荡起细微的涟漪。

  碎碗抓住了绳儿尾巴。

  女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来,当着碎碗和严鹏的面儿,伸手就掐男孩的胳膊。

  正掐在乌黑的淤青上。

  严鹏呆愣在原地,没敢上来,碎碗也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但是男孩没有哭。

  他等女人松手后,若无其事的将袖子拉下来。

  商系舟没想到会有人来。

  他胳膊疼,衣裳袖子内毛毛糙糙的,磨得他伤口疼,所以他才挽起袖子的。

  碎碗一只手撑着地上,被硌出血印,一只手被绳索勒出血丝。

  她忽然疼了起来。

  扯着嗓子开始哭。

  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这个温柔的女子跟她想象的不一样而难过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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