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委屈,大约是在皮肉上
景宣帝的身影从殿外冲了进来,一个箭步冲到俞初身边,将俞初手中的碗打翻在地。
青竹和泽兰也跟着跑了进来,青竹不知道碗里是什么,但闻到地上被皇上打翻的药散出的味道,大致有了猜测。又见俞初似乎已经喝下一些,此刻额头已经渗出一些汗珠,整个人呆愣愣地站在那,由着皇上将她搂在怀中。
“皇上,小主怕是已经喝下一些了,得赶快叫太医。”青竹此刻也顾不得太后还在场,大声朝景宣帝喊着。
景宣帝头一次朝太后露出愤怒且失望的神情,将俞初打横抱起,额头青筋暴起,怒喊着叫魏承杰速去宣太医到养心殿。
景宣帝带着俞初离开,太后看着门口的方向许久说不出话。泽兰走过来想要扶着太后坐下,太后看着泽兰,道:
“哀家从未见过皇帝如此,不论是刚才他看哀家的神情,还是他显露的怒意。”太后着实吓了一跳,她知道皇帝一直认为‘喜怒不形于色’是身为帝王最起码的要求,所以太后见景宣帝今日的暴怒,一时反应不过来。
“太后,皇上也是一时心急。若是萱嫔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会伤了皇上的心。”泽兰也不认可太后今日做的事情。
“皇帝对萱嫔在意到如此地步吗?”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昏脑胀。
“太后,容奴婢多嘴。”泽兰叹了口气,“萱嫔是皇上的妃嫔,皇上刚登基不久,前朝还不太安稳,而后宫如今只有清贵妃有身孕。帝王子嗣不兴旺,别有用心之人难免会起些别的心思。且不说皇上对萱嫔的情谊究竟有多深厚,那萱嫔先前到底是替皇上挡了一刀的,若真是在太后宫里出了事,传出去外面只怕要说皇上忘恩负义了。”
泽兰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这样极端,先前还说有俞初的聪慧辅佐,她也能放心些。
“此事是哀家欠考虑了,哀家想着不日便要离宫,总想替皇帝把能安排的都安排了。这事儿损阴德,哀家虽潜心礼佛,可早间年与后宫妃嫔争斗,手上早就不干净了。哀家想着,我来动手,总比以后让皇帝亲自动手好得多。”
太后从来看着都是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现在看着竟有些疲态,一股力不从心之感萦绕在太后周围。
泽兰到底是在太后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看着太后这样她也有些心疼。可今日,她知道太后让宫女去熬煮红花,又叫萱嫔来宁寿宫,她便猜到了太后的意图。
俞初的为人泽兰虽了解的不透彻,但经过这些日子偶尔的相处,泽兰知道这位萱嫔娘娘恩怨分明,且为人光明磊落。她也看得清楚,皇上待萱嫔是动了真情的。虽然身为帝王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但他是实实在在为萱嫔考虑的。泽兰实在不忍心因为太后一时错了主意,让这件悲惨的事情发生,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泽兰在等萱嫔来宁寿宫的时候,偷偷叫人去请了皇上过来。好在皇上听到和萱嫔有关,来得还算及时,否则真要酿成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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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除了皇上和青竹,便只有湘语在,方才来的太医都让皇上赶回去了。
抱着俞初回来的路上,景宣帝仔细考虑了如今的情况。若是叫太医来,大张旗鼓地为俞初诊治,定然会在后宫走漏风声。后宫中那些人,成日里就盯着这些事情编排,往后恐怕会给俞初带来许多闲言碎语。
景宣帝知道湘语是公主府来的,医术比太医院的这些都好上许多,所以又叫青竹去将湘语叫来。
“回禀皇上,小主喝下去的红花虽然不多,但想必这汤药熬的很浓。奴婢开了个方子,又将小主的‘玲珑佩’研磨了一点给小主服用下去了。只是‘玲珑佩’只能解毒,红花的药性不能全然算作是毒,所以还需要几味药材。”
“你只管说,需要什么药材便去太医院拿,太医院若是没有,你和青竹便出宫去公主府拿。朕要萱嫔体内的红花尽数去除。”
湘语即便没有皇上的吩咐,也会尽力为俞初诊治,如今得了皇上的口谕,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皇上,若是去太医院拿药,难免会被有心人惦记,奴婢们还是去公主府取药吧。”
青竹现在根本信不过宫中这些人,什么太后太医的,在她眼里都是要坑害自家主子的。
“好好照看你家小主,她若醒了也叫她先别动,等朕回来。”景宣帝起身,交代了青竹和湘语,又叫小全子在外头守着,自己带着魏承杰又去了宁寿宫。
魏承杰心脏跳得砰砰响,心道这太后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突然如此糊涂。好端端的,为何要让萱嫔娘娘喝下此等伤身之物?而且皇上又看重萱嫔娘娘,这不是惹皇上不痛快嘛。
现在皇上再往宁寿宫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和太后要说法去了。以往有萱嫔娘娘在,他凡事都想着若是闹起来可以去找萱嫔娘娘来解围。今日可怎么办哟!
“奴婢给皇上请安,太后方才说疲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泽兰见皇上面色不善,怕他和太后起冲突,赶紧上前拦着。
可景宣帝丝毫没有理会泽兰说了什么,略过她直接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朕听说皇额娘已经睡下了,可儿子有些事若不弄清楚,恐怕儿子往后日日都难眠,还请皇额娘为儿子解惑。”
景宣帝大步走进屋,坐到罗汉椅上,看着靠在另一边的太后。
“皇帝要哀家说什么?”太后心里明镜一般,可总不能在气势上让自己儿子比下去。
“萱嫔,为何皇额娘要萱嫔喝红花?”
“额娘是为你考虑,理由先前也都说过了,不过额娘怕你到时候下不去手,先替你善后。”
太后自知理亏,所以对着皇上不再自称‘哀家’,而是改口自称‘额娘’。
“那皇额娘可想过,如今萱嫔并无忤逆之举,也没有背弃儿子,您今日逼她喝下红花,难道不是逼着她对儿子有隔阂,逼着她报复儿子吗?”
景宣帝虽然平日里不愿过于显露儿女情长之意,可如今想到俞初因为他,正受着如此的屈辱,心如刀绞。
“药是哀家让她喝的,她要报复也是来报复哀家。”太后依然嘴硬着。
“皇额娘其实都明白吧。”景宣帝见事已至此,太后还在做些无谓的争辩,有些不想再说了。
其实太后不论说什么,景宣帝都不能如何。难不成让他将自己的额娘关到宗人府吗?只是他需要将自己的失望和怒意发泄出来,他实在不愿相信,他的亲额娘会算计他的子嗣。
“皇额娘,儿子敢作保,从前的萱嫔绝不会害朕。但现在,儿子虽知道她依旧不会害朕,可她还是不是从前那个萱嫔,儿子不知道了。儿子多谢皇额娘。”说完,景宣帝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景宣帝站定,却未回头,冷声开口:“皇额娘预备何时离宫,着人去内务府通传一声便好。”
“泽兰,你看皇帝的意思,是不是盼着哀家越早离宫越好?”太后苦笑着问泽兰。
其实她也不是必须要喂俞初红花,可她总是怕... ...为了这一丝的可能,为了她的儿子,为了昭国的江山,也为了她安心,只能这么做。
可是太后没有意识到,什么为了皇帝为了昭国,都是她为了让自己的愧悔之意减轻一些,找的牵强的借口。
“太后,皇上也是为了您考虑。等萱嫔醒了,不知道会不会闹起来。您也说了,不想掺和后宫的烂摊子,不如早些到大乘寺,也清静些。”
“你是不是也觉着哀家做错了?”太后虽是在问泽兰,可语气却颇为肯定。因为先前泽兰几次三番拦着不想让她走,这会儿却说早点离开好。
“您是太后,想做什么都是对的。多思伤身,您得保重身子啊。”
太后并没有从泽兰的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她虽知道自己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但也还是想听到有人说她并没有错,只是一番苦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便只能在皇帝对自己的怨恨更深之前先离开。
景宣帝再次回到养心殿时,青竹说俞初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这会儿正在屋里眯着。
景宣帝有心想要进去看看,可又怕此刻俞初见到自己会想到在宁寿宫的伤心事,便吩咐青竹告诉俞初他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想见他叫青竹来通传一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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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这边闹出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是景宣帝怒气冲冲地将俞初从宁寿宫带了出来。
“你把话说清楚,皇上是对萱嫔发了脾气?”徐贵人放下手中的刺绣,看着身边的宫女。
“小主,奴婢听说是萱嫔娘娘在宁寿宫受了委屈,皇上将萱嫔带出来的。”
“这么说,虽然是皇上去为萱嫔解了围,但萱嫔多半是见罪了太后。否则太后先前对萱嫔和怡贵人那样亲和,怎会突然翻脸给她委屈受。”徐贵人脑子转得快,心想此事要赶快和皇后商议一番,若是能利用太后,或许除掉萱嫔会更加容易一些。
徐贵人到凤仪宫时,皇后都要睡下了,可是皇后也听说了宁寿宫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正想和人聊聊,便披上个披风就将徐贵人宣了进来。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娘娘,是嫔妾的不是。只是嫔妾听说了宁寿宫发生的事,心中牵挂娘娘,便赶紧过来了。”
“宁寿宫的事情本宫也听了几句,你可知道细节?”皇后宫里除了云书和掌事太监高承义,没人敢在皇后耳边说什么消息。今日事发突然,后来又似乎被刻意按下,所以传出来的消息并不多。
“嫔妾听说萱嫔是被皇上从宁寿宫带出来直接回了养心殿,这会儿都还没出来。宁寿宫和养心殿的消息不好打听,但是嫔妾听闻皇上将萱嫔带出来的时候叫魏承杰去请太医,语气很是急切。可是太医赶到养心殿之后,皇上又说萱嫔无碍了,并没让太医给把脉,便将来的几位太医都赶了回去。娘娘您想,这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徐贵人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又不足以去为自己解惑,所以她将此事说出来给皇后听。
“外头风言风语传的是萱嫔在宁寿宫受了委屈。可是本宫并没有听说太后下了什么懿旨,那所谓的‘受了委屈’,大约是在皮肉上。”皇后想着俞初被太后罚的皮开肉绽的模样,心情大好。
“嫔妾也是这样揣测的。否则皇上为何急着宣太医?后来许是萱嫔怕别人知道她在太后宫里挨了打,面子上不好看,才没让太医进去瞧。”
徐贵人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在与皇后说些笑话。可她心里恨不得让太后直接赐死俞初,这样她给清贵妃下毒的事情便会被俞初的事情盖过去,不了了之。
“皇后娘娘,嫔妾想着,这后宫之中唯有您能在太后和皇上跟前说上话。消息已然传了出来,您不如去探探太后的口风。皇上在宁寿宫发怒,太后定然不满,那您便是太后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了。即便太后过些时日离宫,您也有了得太后重用的名声,那在后宫之中,您更是不用在意什么贵妃什么皇子了。”
不得不说,徐贵人是将皇后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如今清贵妃只不过是怀了个皇嗣,除了皇后,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她的肚子呢。且即便清贵妃的孩子能生下来,这宫里又不是只有她能生,皇后也能生。
到时候皇后有了太后倚重的名声,再生下个皇子,怕苏玉清一个贵妃做什么?再说了,太后即便喜静,去了大乘寺,过几年也得回来。届时皇后得天时地利人和,下半辈子的权力和富贵闭上眼睛已经能想出影儿了。
“那明日你们来请安后,本宫便去一趟宁寿宫。太后要离宫了,本宫牵挂得很,得去看望一番才放心。”皇后的神情被屋里的烛光晃得明亮亮的,真真儿是喜事到了的模样。
“是。皇后娘娘一片孝心,太后一定很是高兴。”徐贵人福身朝皇后行了一礼,遂抬头,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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