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汉女×留洋回国大小姐24
岁末,苏婉仪在街上遇到了徐建寅。
他一身灰色长衫,步履匆匆地走在人群中,混杂着。
唯一不同于其他男子的是,他剪去了长辫儿。
前面脑袋光溜溜的。
后面是细碎的短发。
模样非中非西,怪得很。
苏婉仪喊了他一声,他立马就扭头看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他略显疲惫的笑。
“苏婉仪。”他直呼其名。
并且还能记住苏婉仪的名字。
苏婉仪手里拿着买来的零食,“你今天没去上课吗?”
徐建寅温柔的笑,声线细腻,“没,最近国内的形势乱,许多课程都受到影响。”
许多学生一心报国,此时,都去了前线,闹革命去了。
苏婉仪若有所思地点头。
徐建寅又说,“最近宁江怕是也要乱起来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乱跑,小心招惹上什么麻烦。”
徐建寅仔细叮嘱。
像是在叮嘱自己的亲妹妹那样。
苏婉仪点头,向周围张望,“蔓青呢?让她注意一点,她一个女孩子,又喜欢掺合这些事情……”
苏婉仪没有说的太直白。
徐建寅眼底闪过淡淡的哀伤,不合时宜的很。
别人都在狂欢般兴奋,他却一身的书卷气,默不吭声的走,不争不抢的革命。
徐建寅说,“蔓青她,”街上人来人往的,一如他们初见那天,“她跑去参加革命,死在了那场革命里。”
哪场?
最近这几个月来,全国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场革命 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
但是面对沉默的徐建寅,她没有问。
“节哀。”
“嗯。”
苏婉仪看着他慢慢的隐入人群,留着半头短发,不觉得奇怪了。
他走在革命的前列。
至于那个笑起来明媚的女学生,她曾穿着一身淡白掺青的校服,这样朝苏婉仪走过来。
在比自己还小的年纪里,又走进了惨烈的战争里。
苏婉仪觉得时过境迁真是一个古怪的词。
明明也才一年多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荷菱坐在屋里绣着东西。
外面飘着米粒大的雪,寒风呼啸地扯着,地面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
苏婉仪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推门进来了。
她一边合掌哈气 ,一边朝荷菱走去,问:
“最近都在干嘛呢?”
好一阵冷落她。
荷菱将手上绣半样的手绢递过去,猩红的布料上绣着一对鸳鸯。
荷菱抿嘴,笑着说:
“喜欢吗?”
荷菱的针线活一向做的好,苏婉仪递给她,笑着说:
“喜欢。”
荷菱接过来,继续低头绣,“这是给你成亲用的,我还绣了很多其他的,比如锦被、枕巾……”
枕头里的桃花苞还是春天的时候,求着微雨帮她采来的,暴晒了一个酷暑,在秋日缝阿碗之前,才做好的。
喜帕换了几种样式,才定下现在这种的。
期间,愁绪影琐,她的心境也受到影响,做的喜帕总透着一股子悲味。
挥之不去。
她总是不满意。
想给阿碗更好一点的。
改了又改。
苏婉仪的笑僵硬的地留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阿菱,我举办的是西式婚礼……”
其实不是,但她不想承荷菱这么重的情,总唯恐到最后伤了自己。
荷菱的针仍然噗噗的在布面来回匆匆的穿梭。
“西式婚礼是什么样的呢?”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却凉到人心坎去,“阿碗。”
西式婚礼是在教堂里,穿着纯白色的婚纱,由牧师宣读誓词,互换戒指。
可以解释的地方太多了。
放在以前,为了不学规矩礼教,苏婉仪能拉着荷菱讲上一下午的。
外面的风雪声渐渐消下去了。
苏婉仪垂眸看着绣歪乱了的鸳鸯,“对不起,阿菱。”
这时,一直忍着的荷菱,这才无声落泪。
她没别的心愿了。
她就喜欢她的阿碗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嫁衣 欢欢喜喜的出嫁,痛痛快快的出嫁。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冬季,全国上下乱套的时候,苏佑铭回来了。
除夕夜。
万家灯明,千家守岁。
一行穿着军装的人踹开了苏府的大门。
接着,苏征聿听到了动静,带着奴仆前去查看。
就看见了为首的男子,站在门前,睥睨看着他,腰间还别着一把短洋枪 ,军装好不威武。
男子挑眉轻笑。
“父亲,好久不见。”
剑拔弩张的样子,哪里像父子?旁人见了只会觉得是仇家找上门来。
站在门外的正是被苏征聿赶出门的大儿子。
苏征聿气势不足的说:“佑铭……”
苏佑铭运筹帷幄的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脱下手上的皮质胶手套。
轻轻挥手。
他身后的人冲出来,一把推开苏征聿,给他开路。
苏佑铭迈步前行,军装包裹下是一条充满强健有力的肌肉骨骼脉络的腿。
他照直朝后院走去。
苏征聿快步跟上,谄媚地看不见一点文人风骨。
“父亲,这个除夕过得怎么样?”
苏征聿笑:“挺好的。”然后嘿嘿两声,又说,“佑铭,你母亲还在客厅等着,你跟我一块去吃饭吧。”
苏佑铭阔步走着:
“不了。父亲给的舒服,阿碗妹妹怕是还一个人在那冷屋孤苦伶仃……”
他知道苏征聿从小就惯爱苛待“阿碗”。
“荷菱。”苏征聿笑着附和,然后纠正他,“荷菱姑娘。”
苏佑铭并不知道荷菱的真名。
也不在乎。
苏佑铭又说,“武昌起义,各地省区纷纷效仿,闹起了独立,皇上他没办法,只好又启用我们袁统领。打也打了,现在准备义和……”
眼看就要来到荷菱屋子前了,他仍然说这些不相干的。
荷菱屋内罕见的燃着烛光。
她在等阿碗来。
苏佑铭终于站定,吩咐身后带来的士兵守住小院各个出口。
寒夜里,他声音淡漠响起:
“我随他一同南下,路过苏家。我这次来是带阿碗走的。”
阿碗,当然指的是荷菱。
风雪淹没他的声尾。
苏宣判死刑般的声音又道:“反正父亲只当她是个玩偶,不如让我把她带走。”
苏佑铭性子一向疯。
他不守礼法。
现在又带着人,端着枪。
苏征聿没法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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