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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游船惊魂


宴会至尾声,宁王带着众人上了游船三层。

  按照往年游船的惯例,各家郎君或是献上舞蹈,或是弹琴奏曲,亦或是书法绘画,可自愿拿出一二才艺来展现自己,是为“送夏迎秋宴”。

  “老规矩,不评品级高低、技艺优劣,各府正君凡是献上才艺者,皆有翠玉阁特制的玉佩一块儿。”翠玉阁是宁王手底下的产业,举办游船宴会,一来是宁王自身爱热闹,二来是为了在各府正君那得一个好名声,给她的翠玉阁开拓销路,她也能借此挣点零用银子。

  至于自愿展示才艺的各家正君,则是能在这场宴会上赚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名声,算是双赢。

  “今年的玉佩,是龟鹤团珠纹的翡翠制品,是为吉祥如意的寓意”,宁王让人呈上玉佩,一一送到各府正君面前品鉴,只见那玉佩上雕工精美,纹路精致,色泽通透圆润,是品质极佳的配饰。

  “诸位也看到了,这玉佩乃是女子配饰,各位郎君若有给自家妻主添一件配饰的打算,这龟鹤团珠翡翠玉佩乃是极佳的选择。”

  银兰男子配饰多为玉制,象征温润如玉、福泽绵延,而女子多为翡翠,以翡翠的质地色泽来判断女子的声望地位。

  在座的都是权贵人物,爱面子也要名誉,如今这块翡翠玉佩一出,不少府上的正君心里都有了盘算。

  展示自己的才艺,既能博得个好名声,日后自家妻主把这块玉佩带出去,和人谈起这块玉佩的来历,又能给妻主面上争光,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烛染对手串、玉佩、臂钏类的配饰有些兴趣,见那玉佩做工细腻,心道宁王为了她的零用银两可谓费劲了心思。

  沈流烨看到那翡翠玉佩,脑海里想的却是江烛染曾经送给他的怀炉,一掷千金买下的南锦绸缎。

  “王爷觉得这玉佩如何?”沈流烨低声问道。

  “还不错。”

  那就是感兴趣了。

  展示完玉佩,宁王让人端上一个小坛子,“请各府准备才艺的郎君上前,这坛子里装了许多写了数字的纸团,每人各抽一张,字数最大者为第一位展示人选,以此类推。”

  江烛染原本漫不经心的等着他们排出表演顺序,就见沈流烨也站了起来。

  “阿烨?”,诧异于沈流烨也要凑这个热闹——这人向来喜静。

  沈流烨对她扬起个浅笑,“我去把那玉佩拿回来。”

  江烛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沈流烨,这样叫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在离我远的地方。

  一众郎君抽完了数,都各自去游船二层准备自己表演要用的东西。

  宁王过来找江烛染的时候,就见她百无聊赖地摆弄桌子上的杯盏,“方才在一楼宴席上,我瞧着兵部尚书去找你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今日来时,才有的交情。”江烛染没有瞒着宁王的意思,毕竟孙尚书找她交谈,席上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做了点金钱交易。”

  “嘶”,宁王拿了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不会是什么杀头的勾当吧?”

  平日里懒得转一个弯儿的脑子,也不由的猜测阴谋论。

  “不是,死不了”,这事若是办的不好,顶破天被皇帝厌弃。

  “那就好”宁王拍了拍胸脯,“咱们姐妹几个,就咱俩志趣相投,我可不想给你送丧,你可得小心点儿”

  宁王虽然纨绔,但和小命挂钩的事她还是很谨慎的。

  “放心,本王总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和孙尚书的事达成,她就有了开商会的本金,和富贾商户们建立最牢固的关系,堪称指日可待。

  富贵险中求。

  “总之,你自打有了夫郎,心里的主意就多了不少,我这当姐姐的就不啰嗦了,咱们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聚聚。”宁王一想到自己的八妹现在比自己聪明了,心里就生起了无限的伤感。

  宁王原本是想潇洒的放下茶盏,起身离开,结果被江烛染一把拉住衣袖。

  “八妹,怎么了?”

  “你用的是我的茶盏,给我换个干净的来。”

  好,一瞬间什么伤感都没有了。

  宁王一脸嫌弃地看向江烛染,“老八,你个混账玩意儿,还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这是你用过的茶盏!”

  “桌子上的这个我还没用,是你先喝的。把你喝过的拿走,换个新的。”江烛染笑着把杯子推到宁王面前,“好姐姐,我毕竟只是个妹妹,迁就我一点儿?”

  宁王转身,挥袖离去。

  小侍送来新的茶盏的时候,台上开始了表演。

  一连几个上台展示的,有的作画,有的吟诗,直到沈流烨上台,江烛染才有了些兴趣。

  “一曲《秋寒江影》献给在座的各位。”

  古筝摆上桌案,沈流烨端坐一旁,指尖起势,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江烛染与沈流烨对弈、吟诗,但没听过他弹琴。

  她也从没学过任何乐器,下棋、古玩与养花种草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她穿越前的卷王生活也没有留给她用声乐陶冶自我的时间。

  江烛染在音乐造诣上是个门外汉,但这并不影响她听美人奏曲。

  《秋寒江影》是以银兰朝明轩帝时期的战争为背景,谱的是将军离家、故土不在、战死沙场的故事。

  整首曲子曲调激昂悲壮,沈流烨也很好的诠释了曲子里的肃杀气息。

  台下议论纷纷,最为感慨的,还是一个儿郎能够弹奏出征战的旋律,处处都是悲情,却又每一个音都在叫嚣着杀意。

  江烛染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点权臣的影子,一身倔骨,带着傲气的那种。

  “桓王爷,您这夫郎,了不得啊。”翰林院掌院,自上船以来第一次上前和江烛染对话。

  皇帝身边的重臣,一头的白发、两袖的清风,一辈子经历了不少事,看人的眼光也从没看错过。

  江烛染见人皆是三分笑,迎着翰林院掌院的目光,她唇角的笑意丝毫没变,“钱掌院谬赞了。”

  钱秩远心里清楚,门不当户不对,尚且有一丝可能成为佳侣,但两个原本就不属于同一类人,根本就没有情意相通的可能。

  就像桓王这个纨绔,不可能和桓王夫这样连曲调里都带着风骨的人情投意合一样。

  但钱秩远在宴席上始终关注着桓王妻夫二人,她看的分明,这两人极其合拍,且桓王夫明显在意桓王。

  “王爷当真好眼光,如桓王夫这般的人物,堪称百里挑一。”

  江烛染嘴里仍旧是那句“谬赞”,但目光所及,是沈流烨被风吹起的发带,是他冷肃的表情。

  这样的人,是她生平仅见,而非百里挑一。

  曲调结尾,是水滴江海的清澈小调,千里江边,他乡故知,深秋重逢。

  沈流烨收了尾调,一曲毕,四下寂静。江烛染起身,看着沈流烨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王爷,臣侍这一曲,奏之若何?”

  “极佳,古往今来,无人及也。”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称赞不绝。

  钱秩远笑道,“千古绝奏,今日得闻一首,实乃幸事,夫郎可谓是音中仙人,难得一见啊。”

  沈流烨自幼便学琴棋书画、刺绣舞曲,后来被沈家剥夺了展示自己的机会,曾经也不甘怨恨过,曾经也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可如今真的达成所愿,反而觉得那些人的称赞,比不过江烛染一句“极佳”。

  江烛染和沈流烨回到座位上,抓过他的手来回看了好几遍。

  “妻主,我的手有什么不妥吗?”不站在那么多人的视线里,沈流烨又喊回了妻主的叫法。

  “我在王府没听你弹过曲子,今日骤然奏曲,还是这般带着力道的曲子,手不疼?”

  沈流烨原本想要摇头,但看着被她抓住的那只手,反而轻声道,“疼的。”

  “娇气。”江烛染一手捏着他的手指,一手给他倒茶,“像你这般娇气的人,得拿南锦绸缎做的被子裹着,拿金丝楠木的马车带着,拿奇珍异宝供着。”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已经成了妻主的心尖宠?”沈流烨挨着江烛染,眼波流转,“妻主当真能如此养着我吗?”

  “你且成了本王的心尖宠再说。”江烛染看他在一旁抿着嘴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心道这人手疼是假,借着机会撒娇才是真。

  她嘴角的笑意加大。

  且让你一步步走进来,再也走不出去。

  ……

  宴会过后,游船从湖中心向岸边驶去,翰林院掌院似乎对江烛染生起了极大的兴趣,众人谈天说地、把酒吟诗的时候,她一改之前参与其中的样子,跟在江烛染身边谈论民间异闻。

  沈流烨不好在她们谈论的时候跟在一旁,于是一个人四处转转。

  “桓王夫在宴会上,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身后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沈流烨原本轻松的心情,被这声音扰得半点不剩。

  “比不上太女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精通,只在模仿别人这一项本事上,学的十分到位。”

  沈流烨与沈清元面对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笑的亲切,表面上看无事发生。

  沈流烨厌恶极了与这人虚与委蛇,转身就走。

  江烛染和钱秩远这个老太太来回不知道试探了多少话锋,直到船边有人喊了句“救命,有人落水了”。

  周围话音戛然而止。

  接着,是一阵嘈杂声。

  江烛染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沈流烨。

  始料未及。

  游船巨大,船边的观景台比旁处要高出一些,周围一群人围拢过去。

  江烛染跑上观景台,没在人群里发现沈流烨,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妙,直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桓王夫在那!”

  她看到深蓝一片的湖里,那人在阳光下的脸,白的刺眼。

  浅紫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漂浮着。

  他会凫水,但很明显,水性并不是很好。

  “王爷!”

  众人惊呼一声,就见一道影子坠入了水中。

  江烛染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那么庆幸过自己会游泳,做过潜水训练,练过跆拳道和散打,并且穿越后也从来没忘记锻炼身体。

  以至于她能够游到沈流烨身后,有足够的力气把人桎梏在自己的臂膀下,然后把他救上了船。

  沈流烨因为在水中拼尽全力保住了呼吸,所以并没有昏过去,只是呛了几口水,身体有些脱力。

  宁王反应足够迅速,让小侍抱了两件大氅来给二人披上。

  周围人七嘴八舌关心一通,也不见方才想救人又怕自己被淹死的纠结。

  沈流烨浑身发冷,原本红润的唇瓣也添了青紫的颜色,“王爷,撞臣侍落水的人,要好好查一查。”

  “桓王夫竟然是被撞下水的!”

  “桓王夫可看见了撞人的是谁?”

  江烛染蹙起眉头,脸上一片冷峻,回头对宁王道“四姐,把船开回湖中心,查出是谁把桓王夫撞下水之前,任何人不得下船。”

  谋害皇室,死罪一条。

  众人噤声,心道这撞人的是个不要命的蠢货。

  “王爷,此事还是要请太女夫过来一叙,毕竟当时,臣侍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的那个瞬间,被人推搡着撞出了船。”

  太女闻言,连忙道“桓王夫这话,多少有些歧义……”

  “去叫太女夫,另外,把沈家所有人都带过来,凡违命不遵者,按蔑视王室处理。”江烛染打断太女的话,一双眼睛冷冰冰瞧着她,“太女,这种时候,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没人见过桓王发怒的样子,也没人会在意一个纨绔王爷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子,可当江烛染真的冷下脸来扫视众人,她们才想起来,自始至终,她们只是听闻传言中的桓王而已。

  这个闯祸有皇帝兜底的祖宗王爷,从未真正出现在众人眼里。

  直到现在这一刻。

  ……

  沈清元以及沈家人被带到,沈流烨躺在江烛染怀里,看向沈清元,“太女夫,我被人撞下水时,你可看到了撞我的人是谁?”

  “没有”

  回答的干脆。

  一个就在事发现场的人,嘴里却矢口否认自己看到有人撞沈流烨下水。

  “王爷,臣知道您爱夫心切,但桓王夫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似乎有些不妥。”沈执月冷着张脸,似乎是真的不悦,没有看出半分的心虚。

  众人也知晓江烛染因为怀疑太女夫而连带整个沈家有些不妥,但这种时候,谁都不敢触霉头。

  江烛染看向带沈家过来的女婢,“你去找沈大人及其郎君时,她们在哪?”

  “一楼宴会厅”

  江烛染又看向同去找沈清元的另一个女婢,“你去找太女夫时,他在哪?”

  “一楼宴会厅”

  “那本王再问一句,太女夫和沈大人及其郎君,是否都是在一楼宴会厅的同一处找到的?”

  “是”

  “本王问沈大人,你如何解释在三楼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时,你沈家全家都聚在一楼宴会厅?”

  “此乃巧合,臣想念自家孩子,与家人叙旧有何不可?”

  江烛染给沈流烨紧了紧大氅,冷声道,“太女夫作为沈家嫡子,在看到桓王夫这个长兄落水时,非但不着急求救,反而去找家人叙旧,实在是狼心狗肺,应当——千刀万剐!”

  饶是沈执月,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清元一张脸煞白,“我没有,不是……”

  众人见他语无伦次,知晓这事他脱不了关系。至于沈家,也未必丝毫不知情。

  沈流烨轻咳了几声,指尖指向沈家三人,“王爷让人看他们衣袖上,是否带有血迹。臣侍落水时,虽不曾看到始作俑者,但情急之下,在船沿处划破了手指,那人的衣袖上,应该有臣挣扎时留下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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