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我见不得你忧心
老妇不停地颤抖,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布满褶皱,哆嗦着取出一张又一张纸钱,送到火盆中。
贪婪跳跃的火舌,像填不满的无底洞,甚至要燃尽老妇的指尖,连同她一起吞咽下肚。
“钦儿,你死得惨哦……钦儿……”
老妇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呜咽着死气沉沉。
一声声无法得到回应的呼喊,像被晚风卷起的灰烬,一路向上,最终化为虚无。
因为老妇是背对着我的,所以我并不能看清她的面孔。
战战兢兢地停住了,很奇怪,我心中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而陡然升起一股悲伤。
一阵阴风刮过,老妇身边的一打黄纸一角卷起,随即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提起,在空中打着卷,越升越高。
“钦儿!”
老妇悲泣哀嚎一声,站起身,短细的胳膊伸长了去够漫天飘舞的黄纸,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我这才看清老妇的面孔,火光随风跳跃,映照着老妇沟壑纵横的脸,
泪痕反射着光,眼皮松弛下垂,遮住了一半眼眸,灰白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生机。
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却让我觉得有一种无名的熟悉感。
老妇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手虚无地划过她的身体。
我变成了半透明,她看不到,自然也没有任何触感。
怎么回事……
我是,死了吗?
肩膀被人从后边轻轻一拍,我一个激灵,转过头,仰面对上一张五官模糊的脸。
此人高高大大,青丝飘飘散开,头微微低垂,也许是在用根本没有的眼睛注视着我。
脸是苍白的一大团,扁平在一个平面上,没有凹陷也没有凸起。
我在被突然而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之后,竟然再无心绪波动,看到这张脸,我甚至放下心来。
我好像……认识这个无脸男人。
男人静静地站着,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不知从哪发出声音,“钦钦?”
声音有点耳熟,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但我觉得可能是受周围环境氛围的影响,并没有太当回事。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既依赖又害怕的感觉。
男人向后撤出一步,猛然使劲推了我一把。
我防备不及,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倒去,耳边只听男人冷漠的嗓音,
“你不是钦钦”。
身体与泥土地接触的一瞬间,我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烟雾弥漫,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化,我又躺回了盼寻院的床榻之上。
天色暗淡,房内一片寂静,薄从怀还没有回来。
我疲惫地支起身子,怎么睡着了,还做了奇怪的梦。
坐在床边呆愣片刻,梦里的一切变得模糊,真的只是片刻,我就完全记不清了。
一直到接近深夜,薄从怀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屋,脚步无声。
看着他被朦胧月光勾勒出的完美轮廓,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问要说,我还是沉默了。
他抬腿踏上床榻边的矮阶,背对着我在床边坐了下来,疲惫地弓着腰,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静默良久,薄从怀才转身躺下,动作轻柔缓慢地将我搂进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我听到他声音很轻地喊我的名字,轻到我以为是我自己出了幻觉。
一夜无眠,听着薄从怀绵长的呼吸,这是第一次我躺在他身边却没有睡意。
思绪飘飘摇摇,从小时候被同村小孩孤立,到今天和程文欣、周舒之逛街,仅存的属于沈玉诉的记忆在我脑中过了一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薄从怀睁了眼睛,我们无言对视。
我的心中没有任何情绪,单单只是看着他。
“诉诉”,他勾唇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在我的额头处留下一个轻吻。
“你昨天去哪了?”
我开门见山的一句询问让他面色微怔,但是他应该早就做了心理准备,毕竟消失了一整天,他总该想好一个理由。
只稍稍沉吟片刻,他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怎么,担心我出去鬼混啊?”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出声否认,只是看着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收了收笑容,
“我去了通灵局,想要打听一下,有没有其他解除桂婆婆身上血契的办法。”
我一皱眉毛,“你去找宫剑锋了?”
他点头,“通灵局珍藏古籍众多,我想翻阅看看,说不定有其他办法。”
“诉诉,我见不得你忧心。”
原来他将我送到学校后,转头就去了通灵局,在珍宝馆里待了整整一天。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
这一刻,我终于重新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
活生生地爱一个人,活生生地被一个人爱着。
他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所以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这份情,我记在心中。
清晨是盼寻院最热闹的时候:
奶奶听着收音机里舒缓的音乐打太极,一招一式打得认真,有板有眼,
小老太太穿着一身白净的太极服,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半眯着眼睛沐浴晨光;
奂脊在前院圆形广场上舞剑,不久前薄从怀给了她一把名叫玄安的宝剑,寒光凛凛,十几步外可以削断人的发丝,
她这几天在练隔山砍牛头,不知道进展如何;
小云扑闪着翅膀,对陈最养的花花草草进行“按摩”服务,
顺便站在藤架上一展歌喉,收音机里唱什么它哼什么,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陈最卷起袖口,拉开架势,一把锅铲翻得火热,是在给一家子人做早饭,
现在盼寻院不仅只有我们三张嘴了,他从早餐就开始讲究营养搭配,一周之内没有重复,也是难为他了;
在没有早八的日子里,我会赖在被窝里,等薄从怀冥想结束,回来叫我吃早饭。
为此,换来陈最一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嘲热讽,说我是整个盼寻院最没有贡献的一个。
我才无所谓,反正薄从怀会任我赖着,还会温柔地问我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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