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来此渡劫
张无用骑着来福从药山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刻。
大太阳烤着响晴的天,自家房子火起的时候很难看得见。
等到有烟柱升起,火情已经无法控制。
一栋三十年前的老房子,木石结构。
大梁坨都是上好的落叶松木,房顶是岁月熏染成黑色的苇草。
火苗舔上去,跟泼了油差不多。
秋天本来干躁,偏偏又起了风。
谁能想到大晴天的正午,会无端的起风。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哔哔啵啵烧将起来。
站在院外的坝埂上,手里握着撅头,望着房顶上燃起一丈多高的火焰,黑黢黢的脸上毫无表情。
桂枝二嫂手里攥着扫帚,瞄见张无用的黑脸上无声地冲下两条白线。
发现火情的时候,桂枝二嫂扬起扫帚,跟他一起冲进去。
她的头发被火燎去半边。
最后张无用是闭着眼把她拖出火海。
家里穷的叮当响,没什么财物要抢。
能让他拼了命冲进去抢救的,只有中午在家休息的母亲。
但冲进去后,东屋的墙壁轰然倒塌,上盖的檩条都像巨大的火把,纷纷砸向两人头顶。
张无用拽住桂枝二嫂的胳膊,用力拖向外间。
远处的大道上高台上,很快聚满了人。看这火势凶猛,都不敢靠前。
倒是嘴里都没闲着。
“这火咋着起来的?”
“谁知道啊?是不是家里老太太不小心失了火?”
“这可真是,倒霉人尽遇倒霉事,房子烧没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张无用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悲从中来。
刚才黑黢黢的脸上只是两条白线冲下来,现在变成了大花脸。
只是他没有哭出声来。
现在能断定母亲肯定是被埋在废墟里,父亲在不在家尚不可知。
这火起的有些莫名其妙。
上午他去地里忙了一会,赶快晌午的时候回来扛了把撅头。
他跟母亲打声招呼。
“妈,晌午你别等我,我去上山挖点天麻。”
最近母亲经常偏头疼,张无用给她用手挤,做穴位按摩,当时能缓解,但无法根除。
母亲本身就有肺气肿,犯病就呼吸困难,一口气一口气往上倒,有时候脸会憋的黢紫。
张无用看得心里难受。
哪知旧病难除,又添新疾。
最近母亲偏头痛厉害,常常夜不能寐。
张无用在脑海里过一遍《万方医典》,找到治偏头疼的组方。
一共十味药,还缺一味天麻。
自留山上的天麻坑里都是些米麻,不过也或许能找到几颗大麻出来。
他就去山上碰碰运气。
来福今天不知什么原因,有点抗拒。
早上给了米糠料也饮了水,但是张无用牵它出来,四蹄就直往后使劲。
张无用骂道:“来福,你特么今天屁股直往后艄是几个意思?
来福梗着脖子,瞅着他眨巴几下眼睛。
张无用似乎明白了来福的心思所在。
“死家伙,看出来你的驴心思了,是不是还惦记着苟富贵家大母驴?你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整天就想着那点破事。”
来福不但不听,还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驴生一世,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要耐得住寂寞,要守戒条。即行受,不淫欲,汝今能持否?”
来福这回低下头,闷声不语。张无用感觉它心里在说:老大,我又不是和尚,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本驴我也有需求啊。
“跟我去药山,回来给你创造机会,让你见到苟富贵家的大母驴。”
来福听他这一说,接连朝地上打了几个嘟噜,然后小步蹀躞地上路。
到了山下,他把来福拴在一棵核桃树下,然后慢慢爬到自家荒山上去。
用镢头挖了几处埋过米麻的旧坑,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几颗成品麻出来。
望着脚下一片埋过米麻的地方,张无用憧憬着明年这个时候能有个大丰收。
然后他又坐在高处欣赏一遍药山的绮丽美景。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福会腾腾腾地跑上山来。
扬起大喇叭一样的嗓门,朝着张无用嚎叫起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既使绳子开了,来福也不会自己跑到山上来。
张无用赶紧收起天麻,拽着来福的绳头往山下走。
到山下核桃树下一看,绳子是自己开的。
来福使了什么手段他一脸懵逼
难道又有艳遇看中谁家的母驴了?
“你这厮好色也就罢了,还不专一。”
来福好像并不介意他的话,只是仰着脖颈一个劲把他拖到路上。
看看日头正在头顶烤着,张无用觉得也该回了,索性就顺从了来福,一骗腿上了驴背。
来福趵蹶子跑起来,像给了油的摩托,呼隆呼隆就奔家来了。
离家一里地远,张无用就看到自家方向升起的烟柱。
再近点,他已确定自家房子起火了。
此时,张无用似乎明白了来福为什么挣命地驮着他往家跑。
桂枝二嫂发现火情,已经扛着扫帚进了院子。
他禁不住下意识地照驴屁股抽了一巴掌。
来福忍不住又嚎叫:这什么主人啊,好心都当驴肝肺。
跳了几个高,把张无用带到自家院里。
火焰已经烤的人有了焦糊味。
“妈”!张无用一把推开来福,毫无顾忌冲进去。
桂枝二嫂跟在他屁股后头。
随着里面轰然一声响,跳出来的两个人都跟串了非洲基因一样。
房子终于变成巨大的火堆,张无用和桂枝二嫂退到百米外的河道坝梗上。
这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堆大火逐渐熄灭。
半个时辰后,父亲回来从地里回来,看到的栖身之所变成一片瓦砾。
和张无用一起钻进冒着蓝烟的废墟里寻找母亲的踪迹。
最后在里间屋倒塌的墙壁下面,找到了死没瞑目的母亲。
还有张阿财。
张阿财嘴叼着母亲的衣襟,显然它来救母亲的,想拖着母亲往外逃。
张无用欲哭无泪。
阿财还有一口气,而母亲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家,除了父母,张无用把自己和来福阿财都排了座次,这仨都是男性,他老大,来福老二,阿财老三。
张无用想要这个家业图腾,必须要人畜兴旺。
此刻张无用看看躺在地上的阿财,浑身抽动一下,然后两只前爪刨了一下。
用手轻轻麻达几下,桂枝二嫂拿来水给阿财喂了。
阿财慢慢睁开眼睛,晃晃悠悠站起来,看了一眼张无用和桂枝二嫂。
当它看到张无用母亲躺在地上没了呼吸,呜呜呜嚎起来。
母亲让墙壁砸伤,又被浓烟熏过,已经抢救无望。
母亲就这么没了,张无用欲哭无泪了。
妈的,原是准备来这里受穷也就罢了。
谁知是来这里渡劫。
可是张无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把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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