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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陌玉自尽


“陛下,要不去看看吧,或者把真相告诉他?”

  楚绯澜犹豫片刻,手中的书卷被抓得不成样子,最后,楚绯澜冷冷的背过身去,道:“你去宣个医丞看看他便是,别让他死了就好。你告诉他,他几次三番要寡人的命,还联合朝臣算计寡人,寡人不过是稍稍惩戒他,那都是他活该!”

  大宫监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来到玉清殿时,苏陌玉还昏迷着,不过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换了床单与衣物,脸上的泪痕也擦拭了。温时温池寸步不离的守着一旁,看着他这个样子,亦是难受不已。

  大宫监让医丞给苏陌玉诊了脉,施了针,开了药。待苏陌玉悠悠转醒后,便将楚绯澜的话传达了,温时噌的就站起来想破口大骂,却被温池拦住,两人看着微微侧目神色痛苦的苏陌玉,连忙安慰他。

  “他是想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恨我,他竟然这样对我……”

  苏陌玉双目无神,看上去十分颓废,语不成句,颠三倒四的说着,眼里又忍不住流下热泪,眼眶浮肿,看起来十分可怜。

  一连三日,苏陌玉竟都下不来床。

  也不知道楚绯澜用了什么手段,似乎那日朝堂上他所说的那一切再没人在意,否则,不说自己在早朝上爆出来的那些事,单是自己往宫外传信的事大臣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上,楚绯澜确实费了颇大的心思才把这些糟心事都处理干净。先是借国师说奸臣乱政的借口下令彻查了所有大臣,揪出几个小鱼丁之后,又将手上掌握的一部分证据摊出来,成功的让那些平日里只知道结党营私的大臣们吐出了些许东西,并进一步削弱齐家在朝中的势力。齐承安自然不会逆来顺受,立刻就让人重新闹起了苏陌玉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想到,楚绯澜居然能拿出他派人夜潜玉清殿的证据,并说苏陌玉所说的一切都是被人下毒胁迫才胡言乱语,所谓刺杀、传消息也都是凭空捏造,苏陌玉也因没有完成任务而毒性发作,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大臣们听说那日玉清殿请了医丞忙活了半天,便纷纷信以为真。齐承安惊讶于楚绯澜编瞎话的本事,同时也暗暗揣测苏陌玉可能是真的被楚绯澜下毒惩罚,想来是无用了。齐承安当机立断,找了个替死鬼,这才逃过一劫。

  只不过,齐承安虽躲过了这一劫,却仍然忧心忡忡,毕竟这大彻查下,他再怎么瞒恐怕也得吐出些什么来。

  当然,这些都和苏陌玉无关,他现在并不关心楚绯澜与齐承安之间的明争暗斗。他只静静的躺着,哭够了之后便再没流过泪,被温时温池安慰过后也没再想不开,只一直沉默着,极少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时温池心疼得不得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的陪着他,有时故意说些什么话,希望逗他笑一笑。

  “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就喜欢在大冷的雪天跑出去堆雪人,把自己埋在雪人里,冻得鼻涕横流,大花脸似的,哈哈哈,把威小姐吓了一跳,二王子一看不知道什么东西吓到了威小姐,一拳就往你脸上揍过去了。”

  苏陌玉一动不动,温时也觉得无趣,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若要安慰人,说这种黑历史确实不好笑。

  无意间瞥见苏陌玉脖子上残留的点点红痕,温时对楚绯澜怨恨就积攒得越来越多,但自己不过小小一个侍卫,若是他足够强,一定闯到楚绯澜面前将他碎尸万段,少一段他都不停!

  温池端着一碗汤,温声道:“公子,再喝点鸡汤吧,你中午就吃了几口饭,会饿的。”

  舀了一口递到他唇边,苏陌玉还是不张口。温池只得放回了碗里。

  “公子……你别这样……”温池的声音有些哽咽。

  苏陌玉见温池哭了,终于有了反应,他沙哑的开口,声音轻的风一吹就能消散:“别哭了……我不会想不开的。”

  “我已经没那么疼了,扶我起来,我想走一走。”

  苏陌玉在温时温池的搀扶下走出了寝殿,然而殿外只有枯枝败叶,小雪飘飘,萧瑟寒风。苏陌玉静静的伫立了一会,温时怕苏陌玉的身体受不住,便劝他回去了。

  回到寝殿时,正好有宫婢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盒肉羹,将那快冷却的鸡汤撤了下去,盛出一碗来递给了苏陌玉。

  “侍君已经饿了多时,请尝尝这肉羹吧,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婢子……”

  苏陌玉不想连累他人,那肉羹看上去也鲜美可口,想了想,便坐下,接过了那碗肉羹。

  苏陌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温时与温池,心肠一软,开口道:“你们两个日夜照顾我,实在辛苦,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也来一碗吧。”

  两人见他好不容易开口,不欲令他失望,便暂却了主仆尊卑一同坐下。那宫婢迟疑了片刻,又怕被看出什么来,便又盛了两碗递给他二人,便退下了。

  三人同桌而坐,互相督促着对方多吃些。待苏陌玉吃了大半碗后,还是没心思再吃,便放下了碗,温时温池则把那一碗吃得干干净净。

  忽然,苏陌玉觉得胸口有些疼痛,他捂住胸口,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脏与腹部的疼痛也逐渐剧烈。温时温池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肉羹里有毒!”

  “公子……”

  苏陌玉唇角涌出了乌黑的血迹,神色痛苦,腹部也绞痛起来。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与释然,他笑了笑,或许,他如今这样狼狈,死了才干净。

  楚绯澜,如果是你想让我死,那希望我死了之后,你能放过我王兄和玉瑶国……

  等宫人们再次进来时,殿中的三人已经没了呼吸,混乱中,一个小瓷瓶藏进了苏陌玉的袖间。

  此时,楚绯澜正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国师那佞臣乱政的理由顺利收网,顾北月远远的站在一旁,不敢多看他一眼。

  顾北月看着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陛下,心里既庆幸又酸楚难过。他原以为,陛下知道了之后会远离他、疏远他,或者鄙夷他。他没想到,陛下却若无其事的继续召他来商议朝政,还郑重其事的对他说:“寡人知道顾卿你的忠心,怎么会因为墨玉的胡言乱语而怀疑你呢?你是寡人的左膀右臂,是寡人心中最得力的忠臣和兄弟,你且放宽心,寡人不会相信的。”

  那一刻,顾北月松了一口气,也碎了心。

  他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他只当自己是臣子,顶多算兄弟,除此之外,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别的什么,他以这种方式拒绝了自己,自己也应该识趣。

  可他还是难过,虽说难堪胆怯,但那种在心里按捺了多年的心意被心上人知晓还是让他充满了憧憬。他也料到陛下大概率会拒绝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这样的拒绝还是让他痛不欲生。他知道,可能以后陛下都只会唤他“顾卿”了。

  也是,那不能见光的种子,本就没有破土生长的资格。

  “顾卿,让你的人暗中收网,不要打草惊蛇。刘司马不在既安城内,他的那些小股势力便不足为惧,你让奉常令按计划出手,极力将金楠的人也拉下水。光是私卖官盐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两人正在密谋,忽然有宫人急急忙忙的在殿外喊叫。楚绯澜本来很生气,但那人仍然在喊叫,楚绯澜便耐着性子让人放他进来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玉侍君他……”

  话没说完,楚绯澜的脸色就唰的变了,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不安,他强压下不安,故作不耐烦,怒问道:“他又怎么了?难道想不开了不成?”

  那宫人一脸紧张惶恐,鼓足勇气:“玉侍君他……自尽了。”

  “自尽”二字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从楚绯澜头顶劈下,劈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自尽”二字如洪水猛兽般在脑子里叫嚣翻滚。

  “你说……什么?”半晌,楚绯澜才愣愣的吐出几个字,整个人仍然在恍惚震惊中。

  顾北月也感到十分惊讶,他并不知道楚绯澜做了什么,对苏陌玉突然的自尽感到疑惑,心中怀疑是不是苏陌玉的什么阴谋。

  “玉侍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瓶毒药,藏在了袖子里,趁没人的时候下在了肉羹里,吃了半碗,等宫人进去后,玉侍君已经……已经没呼吸了……”

  楚绯澜脚步踉跄,脸上露出了无尽的错愕,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相信,所以他不肯悲伤。他只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跪着的宫监,指尖已经开始颤抖,他想开口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宫监给拉下去大卸八块,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喉咙干涩,如鲠在喉。

  “玉侍君的两个侍卫也一同喝下有毒的肉羹,追随玉侍君而去了……”宫监还在絮絮叨叨的禀告,但此刻楚绯澜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无力的瘫倒在帝座上,漆黑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他仍旧不肯相信,他觉得这一定是苏陌玉的阴谋。直到他看到了苏陌玉的尸体,摸到了那冰冷的早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

  楚绯澜慢慢抚上苏陌玉的脸,恍然惊觉苏陌玉竟然消瘦了这么多,那纤细的脖颈上还残留着点点红痕,昭示着三天前他遭受过的多么残忍的伤害。

  “苏陌玉,你醒醒,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你起来!你再敢演下去,寡人就杀了苏陌颜!”

  可苏陌玉毫无反应,只有楚绯澜激动的大喊。楚绯澜怒吼了一阵,又突然变了幅模样,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神色几近哀求:“苏陌玉你醒醒……寡人告诉你真相,你没有被他们碰,不是他们,是寡人!寡人让他们迷晕了你,是寡人碰了你,故意让你以为你被别的男人碰了,寡人只是想惩罚你,只是想给你点教训……你醒醒!”

  顾北月看着楚绯澜失心疯一样的癫狂模样,又看着已经死了的苏陌,心中五味杂陈。难怪,原来陛下竟然用了这样的手段报复他。就算苏陌玉不是王室子弟,矜贵骄傲,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也有尊严,谁要是遭受到这种事情,恐怕也不好受。

  “苏陌玉,你醒醒……”

  “你怎么这么冷?是他们怠慢你了是不是?这屋子里连个炭盆都没有,你一定是冻晕过去了而已……”

  “苏陌玉,寡人答应你,只要你醒来,寡人马上让你王兄回来,保证以后再也不伤害你们好不好?”

  楚绯澜万万没想到苏陌玉会想不开服毒自尽,他只是生气,他只是恨苏陌玉的无情,想报复一下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啊!

  “苏陌玉,你醒醒!你听寡人解释清楚……”他恨苏陌玉是真的,但一触碰到那冰冷的身体,楚绯澜所有的冷漠与痛恨便溃不成军,仿佛苏陌玉的生命唤醒了他内心深处隐藏压制的爱意,冲破了一切恨的封印。

  楚绯澜激动之下,心口传来剧痛,不知是伤口恶化,还是心病发作,晕厥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几个信得过的医丞跪了一地,顾北月背对着他正咆哮着:“你们什么意思?陛下洪福齐天,怎么可能会病得那么严重?你们无用,休要诅咒陛下!”

  “顾将军,微臣等不敢胡言。陛下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心率受损,实乃心病。脏腑气血不足,运化无力,常大悲大恸,导致邪气阻滞脏腑经络,致使经络气血不得畅达于外。此前陛下又遭到外伤,正中心口,险些丧命,如此种种,陛下怎会安好?微臣等只能医身,用药为陛下运转活络气血,医治外伤,其他的,还是要陛下自己好好休养。”

  隔着纱幔,楚绯澜都能感受到顾北月的情绪十分激动,他开口道:“顾卿,莫要激动。”

  楚绯澜想不到自己的声音竟如此虚弱,顾北月听到他出声,才知道他已经醒了,慌忙转身,却不知该怎么靠近他,手足无措的顾上将军也是头一回。

  为首的医丞严肃的劝导他:“陛下,还请您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再大悲大喜,安心休养,不宜操劳,最好是放心朝政等事,安心休养至痊愈。您的脏腑已经受损严重,已有咳血晕厥之症,外伤未愈,心病尤重,实在不能再有差池了呀。”

  楚绯澜知道,若不是十分严重,这些医丞们是不敢说得这样实诚的。

  楚绯澜怏怏的挥了挥手:“寡人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应该都明白,命只有一条,什么好处都好,一旦死了就没命享受了。”

  殿中众人都退下了,只有顾北月还站在榻尾,一脸担忧。

  “传寡人令,玉清殿的所有宫人,伺候不周,欺主瞒上,全部诛杀,给墨玉陪葬。”

  顾北月眼神暗了暗,“那玉侍君的后事……”

  顾北月等了半晌,就在他以为楚绯澜不打算回答他的时候,才听到一声饱含悲怆的回答:“以帝后之仪葬于帝陵吧。”

  顾北月脱口而出:“陛下,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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