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终局(7)
(第三视角)
暖黄的虚空里,惊慌失措的壁戎带着吓得脸色煞白的随从们,跌跌撞撞赶到特霖与游子卿的战场。
壁戎的手里托着一枚储物灵器,里面是浑身浴血的顾仪安饱含杀意地要求他们带来之物。
看见来者,游子卿煞有兴致地收起攻势。
特霖隐约觉得不妙,回头看见壁戎等人不由得脱口问道:“清疏呢?”
“被……被……”壁戎的随从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储物灵器,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或许那漫天都是血渍和肉块的场景壁戎尚且可以接受,但场景里如恶鬼的顾仪安足以把他和他们吓破胆。
特霖面色一凝,大手挥起将灵器打开。
尚未凝固的鲜血带着疙疙瘩瘩的小块瞬间溢出一地,碎裂的骨头先后坠落,最后是一根插着清疏头颅的脊柱咚得摔下。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寂静持续几息,帝玉珏的噗嗤一笑格外刺耳。
壁戎后知后觉道:“那位……杀了清疏的尊者还说……”
“说什么!”特霖的怒火奔涌而出,不可置信的话语落地后,目光已经狠狠刮向一脸麻木的游子卿。
想不到,他竟然还有一张底牌!更想不到这张底牌会害死清疏!
特霖怒目圆瞪,只恨不得回到过去亲手杀了这只妖孽。
壁戎冷汗涔涔:“她说,‘还望诸位替我转达,我是个公平的人,清疏座上活着受的一千九百五十七刀,他年,一个都不会少。’”
啧啧啧,帝玉珏心叹道,要他说顾仪安还是刀工不够,前朝的凌迟是可以将人剐上七天七夜不断气的。
这两千刀才哪到哪。
只不过……旁人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游子卿一定明白。
帝玉珏带着戏谑的笑第一时间投到游子卿脸上。
后者已经收起最开始的情绪裂痕,对着半神们展示他真正的实力。
强大到比肩神明的力量,昭示着眼前这名容貌姣好的男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活下去都格外艰难的魅修之人。
领域大开的刹那,方才还与之打得有来有回的特霖,此时此刻完全动弹不得。
只一瞬便掌控了全部的战局。
万俟温忽然明白为什么伪神顾璃嫣会说他们需要顾仪安站在他们这边。如此实力,除开天赋绝然的顾仪安,还有谁可能阻止呢!
眼看杀招已至,游若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挺身而出站在半神的面前。
这一击或许收了力度,或许只是试探。
就结果来说,游若君这等半只脚踏进尊者的人,在游子卿的领域里接住了他的一击。
男子嘲弄的声音幽幽响起:“你还真是滥好心。作为一个命定的主宰,一直被旁人的态度裹挟着前进。”
游若君骤然抬起头,对上游子卿的漠然,毅然决然道:“不管怎么样,我要阻止你的计划!”
这话在旁人听来或许振奋人心,但落入帝玉珏的耳朵里便只剩下可笑。
游子卿话语平静,像是早有所料:“连我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在这里说阻止?游若君,要么让开,要么死。”
若是常人,应该会将目的和盘托出吧!
帝玉珏边开门边想到。
游若君那种正直的人,得知游子卿的目的恐怕真的会动摇……但可惜游子卿不会说。
他对人的基本信任早已分崩离析。
就如同他教顾仪安那般——天上天下唯一能够信任的是自己。
“帝玉珏,另一个容器呢?”游子卿的话打断了帝玉珏的思路。
帝玉珏腾出左手来,拿出与手上“钥匙”如出一辙的容器,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稳稳当当落在游子卿手里。
容器入手便被置于领域中,被桎梏的半神身上缓缓冒出白金色的神力,悬浮敞开的架势似乎要将几位半神活活吸干。
而游子卿的攻击,如期而至。
比起上一击,这一击将游若君半条命差点打去。
哇得一口鲜血吐在暖黄的虚空上,承受攻击之人挣扎着妄图站起,只打了一个踉跄便倒下不省人事。
赶来的半神来不及反应就被容器吸的神志不清,一片碾压的局势里,游书旭瘫在地上目光怔怔地看着游子卿。
“卿哥儿啊……”他哆嗦着嘴唇,想到了自己在三世镜后看见的种种:“这代价太大了。”
游子卿恍若未闻,倒是开门的帝玉珏目光看来,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当事人尚且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旁人又何必相劝呢?
眼下半神们的败局,早在最初便有了端倪。
当年的半神没有选择孤注一掷,而是由年纪最长的几位半神选出半神里有一技之长的人,将他们送往下位面,为半神界留下火种遏制游子卿。
在一众半神里,独数清疏神力最盛、与天道亲和力最强。
所以在最初的一世因果重置后,余下的半神们以清疏唯尊。
清疏若是发挥自己的长处,借由天道的亲和力对刚入世的游子卿快刀斩乱麻,游子卿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再不济,依托天道将游子卿控制在命数里,届时千岁命劫至,无论游子卿选死还是选择成为神使,都只是拔了牙的老虎,翻不起半点风浪。
偏偏,清疏选了最蠢的一招。
她或许是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又或许是因为知晓灵师修为越高受情绪影响越大,总之,就结果来说,清疏是想让游子卿情绪崩溃走火入魔的。
而情绪,是游子卿擅长的领域。
这个决定奠定了清疏的败局。
景嫣生死魂灭后,情蛊的余毒只持续半天便消失殆尽,在漫天飞雪的夜晚里,游子卿回忆起的不是他与景嫣的点滴,而是这一场对弈他为什么输的如此彻底。
尤其还是……清疏对付他的手法拙劣至极。
失败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毫不留情地扑灭了特霖死后熊熊燃烧的自信。
带着不甘与好胜心,他以一副荒唐的姿态进行了疯子般的回敬。
天道无以为继判定因果重启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游子卿也曾担忧过清疏此时杀来自己该如何应对,为此他边修炼边谋划近千年。
在与翟微微的第一次相见时,他属实松了一大口气。
清疏始终都以为,游子卿是喜欢景嫣的,为此她让景嫣残存的丁点儿本源汇聚在药灵假人体内,让药灵假人模仿景嫣的一举一动,却每一次都为假人安排上与游子卿生死相争的命数。
若是将这份亲和力对命数的影响直接作用到游子卿的命数上,或许清疏早就赢了这场对弈。
只不过半神都不会往下看的,她也不例外。
清疏的眼里只能看见半神造物的药灵假人,看不见身处人世间的“普通灵师”游子卿。
蛰伏、成长、反击。
当游子卿彻底亮起獠牙,站在他对面的无人可以生还。
……
说时迟那时快,在游子卿攻击游若君的空档里,特霖抓住机会调动起全身神力向外冲去。
可他实在是低估了这头早年没能驯化的幼兽如今无人能挡的模样,往外不过一步,细密若网的灵力将他勒成粽子。
身后深蓝的眸子里是洞察一切的了然。
灵力线一点点收紧,嵌进皮肉中勒出血印。
看戏不嫌事大的帝玉珏幸灾乐祸道:“这不把他过去对你的全部还回来?反正时间还早。”
这门,要开好一会儿呢!
受尽凌辱的少年成长为天下无双的王者,将昔日折辱自己之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剧本帝玉珏还是爱看的。
只是他爱看,当事人却不愿意演。
时至今日,特霖于他来说的意义,与景嫣并无差别。
“没必要了。”平静的话语中,有那么一丝的漠然。
那些鲜明的恨意他以为依然在,可见面后刀剑相交的刹那,游子卿忽然发觉他的恨早在时间长河里被消磨到麻木。
像一块里程碑立在他的过去,用冰凉的记忆镌刻出文字,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他也曾恨过。
现在看特霖暴怒、惊恐、绝望的模样,游子卿已经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感,不痛不痒的心像在看陌生人的喜怒哀乐。
绷紧的灵力线已经满是血渍,看样子,游子卿是准备将特霖直接勒到爆开。
以他的残忍,这算手下留情。
帝玉珏嘴里的话意有所指:“你觉得,留给她的前路是璀璨光明的吗?”
如此突兀的问题落在一片噤声中格外响亮,容器运作的声音远不能盖过全部话语。
颓然瘫坐在地上的游书旭忽然记起,当年他刚登上神君王座忙于稳固地位时,曾与一人在熙熙攘攘大街擦肩而过。
那人用极快的语调问他:“你觉得,留下她一条命是仁慈宽厚吗?”
一个问题让他在艳阳天惊起一身冷汗,仓促回退却发现擦肩之人早已淹没在茫茫人海……
“是你!”
游书旭挣扎着望向帝玉珏:“那个人是你?!”
被问及的帝玉珏故意摇头晃脑做出思考的模样,吊足了游书旭胃口后才慢悠悠地接话道:“啊~好像是我!怎么?神君陛下想好答案了?
你觉得,留下她一条命是宽厚仁慈吗?”
“……!!”
游书旭瞪着眼哆嗦着嘴唇,前后浮动几下竟然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可快点答复~”
帝玉珏好死不死开口催促着,他掂了掂手中的“容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的娇娇撑不了多久了。”
游子卿无声将一切收之眼底,眸中的不赞同占据主导,却没有半点阻止的行动。
由他控制的领域正在无声缠食着领域内的所有人。
清疏已死的当下,没人可以完全阻止他的计划,哪怕是能与他正面抗衡的顾仪安。
“说不出来没有关系~”帝玉珏骤然收起笑眯眯的模样,锐利的眼神满是锋芒,一字一句道:“如今你心中的答案,一定不是当年的那个答案。”
这话同神态明明全是冲着游书旭而去,可说话人和旁听人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不知是不是默契,原本目光并无交汇的二人忽然同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对面那对安静璀璨的眉眼不见半点波澜。
游子卿没有丝毫思索,口中的话语不见迟疑:“便不是璀璨光明也是平安无忧的。”
这一局他自知前路曲折,布局之初的自己并不能百分百保证,尘埃落定后的未来可以相伴在她身侧。
当年的选择是有两个。
但事实上,有且仅有一条至尊路可以让她去走。
万人敬仰的尊者势必踩着无数败者的骸骨,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将他人化为堆砌王座的砖瓦。
要么低下头颅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要么流出血肉巩固她的至尊之位。
被她全盘否定的当下,已经没有多余的选项将她拉回身边。
将错就错未必不是一种成全。
帝玉珏闻言噗嗤一声,挑奚又悲哀地挂着疯子般的表情,目光落点的游书旭仿佛被抽走全部的力气,失魂落魄。
“神君陛下,这就是,由你的因结出来的果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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