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幸好,她足够大胆无畏,也幸好我防到了所有。”
百余年的时间一闪而过,世界一直在变但又完全没有没有变,一样的人来人往你方唱罢我登场。
苏静对顾瑶说起路上遇到一对夫妻,女的有些面熟。
顾瑶被她拉去瞧了,认出来与丈夫相谈甚欢的女子是十五,她还听见十五叫她的丈夫石榴。
一瞬间,顾瑶记起史书里的一个人。
那个失去挚爱后幡然醒悟,消失在茫茫人海的穿越者,一位极少有的、被记载名姓的穿越者。
其名司琴媞舞。
如所有穿越者一样,初来乍到被世间繁华迷了眼,一路引吭高歌花团锦簇,无数因果接踵而至。
濒临毁灭的前夕,她的挚爱挺身而出代她受死。
如果只是以上,还不足以被史书记下。让她的姓名镌刻史书的是挚爱死后的十年。
杀仇敌覆天下,清君侧灭奸佞。
“短十年,夷其世家十九,上及为政,下及庶人,无一幸免,血自陆东,至于陆西,幼主在上,不敢多言一字,臣下无敢措手……”
史称,十年血城。
按照因果轮回的报应,就算天道不能直接对穿越者出手,那也该将其针对致死。偏偏……司琴媞舞在最烈火烹油时抽身而退。
“杀一仇家,悄然无闻。因果不报,性命失正。”
如果,十五就是司琴媞舞……
顾瑶的严肃几分神色:收用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那人确实太过于大胆包天。
……
近几年的盛典上苏静看见了成为一方富豪的符沈曼,她赞助的果汁品牌因为物美价廉而好评如潮,俨然成为灵师团体里最受欢迎的饮品。
往昔的故人甚至有些陆陆去世,算算年头,今世已经过去千年。
早已歇了生子心的苏静忽然在五年前忽然怀孕。
顾瑶提醒她这个丫头野心或许太大,不是她和折岱能够驾驭的,劝她谨慎考虑。苏静说她封建迷信,这孩子都没落地呢。
见她坚持,顾瑶想了想,闭门小半年后递给苏静一团“祝福”。
最后一个女娃娃呱呱落地,想名字成了苏静头等发愁的大事,用她的话来说,名字是孩子接受的第一个礼物,做父母的一定要精心准备才行。
想了大半年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十一建议说要不要先给小孩起个乳名好称呼。
折岱叫她宝儿,苏静由此受到启发,决定为小姑娘起名为苏囡囡。
……
……
一个晴朗明亮的午后,苏静将脚翘到桌子上,双手枕在脖子后,整个人躺成一个钝角。
拜过去学过的为数不多的化学所赐,她帮助符沈曼改善了果汁的口味,作为答谢符沈曼给了苏静四张永久果汁兑换券。
桌子上放着两杯新鲜兑换来的橙汁。
顾瑶这些年几乎是随身携带着她做好的法器,瞥见这团内蓝外红似火焰般的东西,苏静忍不住道:“顾瑶,我忽然发现,他对旁人其实比对你厚道。”
枝繁叶茂的葡萄藤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从缝隙里露出的足够人晒得舒舒服服。
“你看啊,他让每个人都回来了,让他们有了一个完整美满的人生,却撇下了你这个恋爱脑。”苏静说着,似乎觉得手麻了,索性抽出来一只,拿起旁边的扇子百无聊赖地摇着。
“所以你根本没必要惦记他,随他去好了!”
对此,顾瑶只道:“无能的败者便是被推上王座也是得位不正。”
苏静无语:“我们前言后语有关系?”
那人在的过往落在一次又一次的闲谈之中,混着三世镜内看到的一切,逐步在苏静脑海中还原出顾瑶眼里的他。
她或许并不能感同身受这份情感为何无法撼动,又为何如此充满执着,但她可以理解顾瑶的立场。
与其说是因为爱情,不如说是那份想得到平等注视的执念从未得到成全。
越想要越得不到,越得不到越执着,越执着越难以放下。
顾瑶不说话,苏静顺势岔开话题问道:“裴月长那小子的魔尊之位快要坐不稳了,你应该会去帮他的吧?”
从裴月长上位开始,魔族与玄城这边的贸易交流便彻底断了。
游走在边境讨生活的人说,魔域那边时常有人不惜途径放逐死地也要离开,侥幸活着偷渡的魔族人提及新魔尊都是敢怒不敢言。
说是裴月长大行巫蛊之术,动辄诛人九族亲朋连坐,整个魔域成了他的一言堂。
“顾瑶,我真觉得他是不是把你当成执念了,然后得不到就开始发疯。在我们这儿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成暴君了呢?”苏静如实发表自己的看法。
“耳传未必为真。”顾瑶面不改色:“他复仇之心太盛,一朝掌权,过去得罪过他的势力免不了一场清算。在其中苟活下的人,自然是对他不满的。”
可惜啊,从她了解的信息来看,裴月长的复仇过于仓促急切,以至于被有心人利用越走越远,成了一副暴君的模样。
虽然手段表现不一样,但有些本质是相同的。
一样地因为没能斩草除根一步步走向疯狂的极端。
苏静蹙起眉,“你还挺护着他的。”
顾瑶出言否定了她的看法:“不,只是在旁人口中听过……”
“听过什么?”苏静不解。
“那人也曾如此,将憎恨无比的人斩于剑下,而后进入一段疯狂自大的时期,最后被一场败局打回现实。”
“……”
“先不说这个了,符沈曼的兑换券能换别的口味吗?你天天换橙汁,我都喝腻味了。”顾瑶抱怨着。
苏静闻言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不是帝都这片只有橙汁吗?这世界的冷链运输比我前世贵太多了……哎!你说,我要不要改天投资改造一下冷链运输?”
“不化冰现在能维系一周已经是冰宗几代灵师奋力研究的成果了,再往上改还不如雇几位冰系灵师。
那些冰系灵师接低温运送都是送些珍稀的天材地宝,一颗几千几万的净利润,匀给物流几百几千也不算贵。但几百的要价放在这种利润微小的果汁身上,负担不起才是情理之中。”
很显然,顾瑶说的现实和苏静的想法不是一回事。
“我是说发展科技!”苏静开高谈阔论:“我那个世界也没有灵力,照样可以低温保存东西。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冰箱,用压缩机把制冷剂压缩成高压气体,然后再把高压气体送入冷凝器,通过散热器将……”
顾瑶连忙制止她:“停!你有考虑过你口中的这些名词需要花多久被造出来吗?”
苏静略作思索:“也就一两百年?”
“也就?你再想想,真正需要冰箱的人是哪些人。”
苏静:“……”
“于灵师来说,明明用灵力或者神识进行简单粗暴的处理就能达成预期的事情,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研发什么科技树?
于普通人,一两百年需要好几代人代代努力,最后达成的效果不过是灵师抬手一挥……”
说着说着,顾瑶突然顿住。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动,而后轻轻一笑,嘴里的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你可以去试试。”
“?”
那眼底的哀伤伴随着冷冽,恍若寂寂寒渊。
不知是被法器映照还是本就如此,死寂的渊底燃出点滴火焰,无声吞噬已成刻板的过往。
苏静瞧她的表情变化,不由得吐槽道:“你怎么想什么事都能记起他的啊?”
顾瑶不言答,只微微摇摇头。
越以灵师的姿态过活,视野便越无法跳脱出灵师的世界。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越站在“顾仪安”的视角,越难以接触到视角外的真实?
苏静自知劝不动,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百年之内。”
“好。”
天道之行可能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换成以前,苏静高低得骂骂咧咧一通然后想办法阻止顾瑶。
时过境迁,现在的她只觉得,与其让顾瑶这种人在世间苦熬着日子,倒不如让她去一趟看看把这段执念断去。
想着,苏静叹了一口气。
不要想着拯救恋爱脑,你根本改变不了她那已经邦邦硬的三观。
“我说顾瑶,咱们俩现在是不是都算是那种万岁的老东西了?”
顾瑶不明所以。
“你看啊,一般人不都是修炼一整子醒一整子吗?那些万岁以上的灵师,论体感其实也就过了一两千年甚至还不到。咱俩这基本上没有大闭关过的人,在这里实打实过千年不就是相当于他们过的万年?”
“……”
“你别不说话啊!”
“姑且是吧。”
拌了两句嘴,苏静见顾瑶又在面无表情地捣鼓她那个破法器,不由得在心中长叹感慨:怎么这女主是个恋爱脑呢!
在更早的时候,她们两人刚刚认识的那会儿她就该猜到的。
“或许一切从开始就有了端倪。”
顾瑶沉默着,漆黑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发一语。
那段过去明明历历在目,仔细一想却已是遥远的前世。残余下的记忆烙在她的本源里,如一根嵌入骨骼的刺,再长的时间也无法愈合。
“到底……让他成功了。”顾瑶开口道。
她和那人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当他们彼此理念冲突之时,那人和她一样不会后退一步。
碰撞的结果是她败了。
苏静晃晃脑袋不以为然地扇扇扇子,“成功就成功了呗,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怎么?你个恋爱脑还忘不掉他?”
顾瑶摇摇头。
那人或许计划好了一切,包括她的情感失控这一种可能。
他对此的准备可能是动用天道权能将自己关于他的记忆抹除,实在不济,利用天道回收生灵进行世界重塑的时机,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情淡化。
多好的计划啊,为她考虑了方方面面。
独独,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啧!”
苏静一声轻啧打断顾瑶的思绪,顾瑶避开目光道:“这一局,如果我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给的前路去走,倒也是一种成全。只不过……”
就好像当年她不会遵循血神女的命数走完一生一样,在这条游子卿安排的前路上,她同样不会循规蹈矩地行进。
她不敢输,也不愿坐享其成。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无法释怀自己的失败,自我保护的利刃找不到目标便只能刺向无能的自己。
“尊者大人,你也不想你是恋爱这件事人尽皆知吧?”
苏静终止了眼前人的情感呻吟,“啊!谁能想象,传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仪安尊者,背地里是个守寡多年的恋爱脑~”
被打断思绪的顾瑶无可奈何:“你有病吧。”
苏静嘿嘿一笑,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从躺椅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道:“坏了!今天是宝儿上学的第一天,我得接她回来!”
说着,她风风火火站起来,调起灵力头也不回地冲下山去。
顾瑶目送她远去,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又想起帝玉珏说过的一些话。
帝玉珏说,在那人的布局里只给她留下两条路。
要么放下所有骄傲乖乖成为被他掌控的宠物,要么杀死他越过他成为下一个天下的至强者。
——“如果你软弱绵柔,他便成为天上天下唯一的王者,亲自取代天道掌管天下;如果你坚毅刚烈,他便为你杀出一条血路,直至你成为无人能敌的尊者。
顾瑶,这是在“顾璃嫣”这个名字出生前便已经定好的棋局。
所以啊,当你的骄傲自负初现端倪时,此局也就只剩一条路给你走了……”
顾瑶苦笑一下,很快将情绪归于平静。
所以在当年,他明知后果如何,还是选择漠视顾璃嫣的死亡。
所以他会一次一次将她推远,让她同游若君交好、把她推向戴慕晴、放任她的猜忌生长。直到最后,明明看见她的孤注一掷看见了她的决心,依旧选择把她推进天道的重铸里,并且告诉她,她赢了。
他铺设的前路很美好。
可败者,是坐不稳胜者的王座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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