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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番外(2) 螺旋梯


(建议搭配音乐:Poets  of  the  Fall的《Carnival  of  Rust》)

  她救了我。

  她杀了我。

  Do  you  breath  the  name

  of  your  saviour

  in  your  hour  of  need

  我的青少年时期是场骗局。

  从前的我,循规蹈矩,莫过如此。

  不用我张口,一切最好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被主动递上。家庭和睦,胜友如云,家世、学识、相貌我都是一等一的好。那时的我,被这虚幻的一切蒙蔽了双眼,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是家中独生子。父母和上一代一样,也是政治婚姻,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利益。我的存在,是为了复刻这个家族亘古不变的灰色历史。于是,我便这样承载着一切。

  十五岁那年,父母才告诉我,原来我出生时就定下了娃娃亲,对象是季家的孩子。对于他们的自主主张,我痛恨、我埋怨、我自欺欺人,说服自己,以后也是要结婚的,家里选的人总归是良缘。因为不这样,我无可奈何。过往的疼爱如云烟一般散去,留下的是面目全非的专制强权。而我发现,抛开他们给予的一切,我竟然一无所有。

  得知娃娃亲的那一刻,我只是觉得很可笑。他们竟然说因为你现在年纪大了,懂事了,我们打算提前告诉你。大人的说辞啊。当我的脑子开始学习的那时,我早知会联姻。不是这个姓闻的,也会是其他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将会如此,走下去。

  And  taste  the  blame

  if  the  flavor

  should  remind  you  of  greed

  Of  implication,  insinuation  and  ill  will

  till'  you  cannot  lie  still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和身边一成年就要结婚的女生们相比,这场当事人意愿最不重要的娃娃亲定在了我二十二岁。年纪渐长,我愈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片废墟。我清醒的意识到,和我的哥哥,弟弟比起来,我作为唯一的女孩,从家里得到的太少了,却是最感激他们的人。言语的威力就在于此,它裹挟着我,让我被人卖了,还笑着帮人数钱。我的女性朋友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这就是一场大型的新型屠杀,许多人到死都不明白,而我,还活着。我想逃出去。

  那一日,我看到了个自由的灵魂。秋风无情刮落枝头上的残叶,落叶纷飞中,她在树上。树很高,我需要仰望她。从她苍白的侧脸和瘦削的身体,就能看出她身体不好。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好好在屋内休息,反而如此糟蹋健康。下一秒,她回过头,眼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然后迎着大人的呼唤,没有犹豫地跳下树。奔跑着,相拥着,其乐融融的亲子关系。我意识到,我嫉妒着她。

  订婚,结婚,生子,水到渠成。当我迈入婚姻的坟墓,等待我的是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我已精疲力尽,我不想再管任何事了。男孩,男孩,男孩!我不想要男孩,但如果不是男孩,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日后也一定要生个男孩。这真是可笑至极的解脱。生下了书闻,就是我最后的职责。他们季家既然想要这孩子,就不要指望我会管。别再妄图用枷锁束缚我了。至于我的联姻对象,不知道是不是见识过我父母那样会演戏的面皮,我没有被他所迷惑。帅气的面庞,得体的礼仪,洁身自好,任谁看他都是绝佳的丈夫。但我不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人皮之下,是自私的心。我的家就座囚牢,而这里也不例外了。哈啊...男人,我痛苦的原罪。

  不得不说,他们选的人是照着模板选的吗?我是我的父亲,而我的妻子,是我的母亲。她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母性,而是女性身上很少见的对抗性。她排斥我,排斥这个婴儿。既然她主动撕破关系,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在家里也维持体贴温柔的人设了。反正都走到了这步,也没有所谓的幻想,未来也是延续着上一代的道路。至于,当年的她,我那时打探过。她死了。原来那时候她已经身患重病,竟然还笑的如此开心。好奇怪。

  It's  all  a  game

  Avoiding  failure

  When  true  colors  will  bleed

  All  in  the  name

  of  misbehavior

  and  the  things  we  don't  need

  二十岁来得很慢,三十岁过得很快,一下迎来了四十岁。孩子不用我管,还很乖巧聪慧。即便经历绑架,看起来也没受到惊吓。某种意义上,算是中了彩票般的幸运。丈夫,就那样吧,只是搭伙住在同个屋檐下。他玩他的,我玩我的,日子倒也平淡如水。可能老天见不得我悠闲,让我发现那本日记。

  书闻被绑架,我不是很急切。因为急,没有用。我只能尽我最大力,救回他。最差的情况下,就是得再要个孩子了。事实证明,我很幸运。继承人安然无恙的同时,我发现了她。很像她的她,她没了健康,而她没了双亲。一样的自由,无所顾忌。

  说错了,不该叫日记,准确来说是叫跟踪记录册。里面记满了一个女孩的行程。那个女孩,我还有点印象,就是当时绑架案中,牺牲特警的孩子。记了好几年,从人家小姑娘十六七岁就开始,记得七零八落。然后中间断了两年,之后就跟大爆发一样,事无巨细。除了她家这种隐私区域没记载,其他都有。小到上课走神、食堂打菜,大到日常外出的一举一动。爹的,这个死变态。

  她很特殊。悄无声息的消失,然后突然转学到书闻的学校。书闻还和她纠缠不休。不该是这样的,书闻怎么可以和她成为朋友。她的父母可是因为他而死的啊。幸好,她一直没给书闻好脸色。当年的她,我已经抓不到了,总要抓住现在这个,自由。你永远不要原谅季书闻。

  Come  feed  the  rain

  Cos  I'm  thirsty  for  your  love

  Dancing  underneath  the  skies  of  lust

  我和她见了一面,交谈甚欢。我给她一千万,让她远走高飞。她拿了,然后说会满足我一个心愿,让我好好想。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在被跟踪。所以她很高兴今天能见到我,她一直在等待我,成为她的同盟。

  她的腿为什么会断?为什么,她总是让我的安排失控?无奈之下,我只好下令换成最先进的电子腿。希望她醒来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落入俗套,不要失去那份独一无二的桀骜。

  她说,没有哪个女人不想要权势。我可以帮你,帮你摆脱如今的桎梏,帮你拿下闻家。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起。她明明才二十岁出头,比我的年龄都小一辈了,却意外的令人信服。所以,我做出了我人生中最大胆的抉择。无论是不是蛊惑,我总想试一试。

  医生告诉我,她很伤心。难道就这样吗,是我高看她了吗?她其实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断了腿,她就要变成一个普通人吗?我正值彷徨,她却又借着这个机会跑走了。我高兴,她还是那个总会给我带来惊喜的人,她还是如此谁都拦不住的人。我失落,她为什么要骗我,要逃跑,难道是发现我找人跟踪她吗?我愤怒,她一直看不到我。她既然知道有人跟踪她,为什么不寻根朔源,找到我。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迷惑了我,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从我眼前消失。

  Yeah  feed  the  rain

  Cos  without  your  love  my  life

  ain't  nothing  but  this  carnival  of  rust

  我们不常见面,一见面就是有要事。为了能方便我们说话,我特意开了家会员制咖啡馆。季寻那厮,曾经讽刺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甜的食物。我不甘示弱,只能嘲讽他,只有他这种劳碌命,才需要喝咖啡提神。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让我勉强挽尊,我并不高兴,我反而羡慕他能如此忙碌,步步高升。他也绝不会想到,当年说出这种话的我,会开了家咖啡店。这也算是我新生的,第一步。

  我找不到她,腿上的定位器从一开始就失效了。这次离去带来的挣扎,远甚于当年。为什么?因为这一次我关注她很久了吗?我思索了很久,但得不到结果。几乎每一晚,她的身影都会出现在梦中。我才发现我错了,她一点也不像她。她是纷飞的叶,一刹那令人恍神,随即消散于风,无影无踪。而她是湿冷的雨,无情的淋湿我,阻碍我的脚步。到最后,还让我患上需要自愈的风寒。最可恨的是,我忘不了这场雨。

  某天,她问我是否愿意离婚。多的没再说。如果我能问出她,是不是就是等着我离婚好上位这种乐色话,我们一开始就走不到一块去。那天她走时,我给了她答案,她也给了我回复。

  没有缘由,我相信她会再出现的。一年二百四十九天,我等了她这么久,她又出现了。前面的教训告诉我,有些事是需要急切点的。每一次,她都只能看到季书闻。这一次,她那双深邃的眼眸,该看到我了。

  When  the  world  is  burning

  Don't  walk  away

  Don't  walk  away

  她要我装的对季寻感情要多深有多深,绝对不愿意离婚。我照做了,然后我什么都得到了。名声我得了,是他薄情寡义,不顾二十几年婚姻情分,执着离婚。财产资源我得了,他迫不及待一定要离婚,这些东西他不给,就别想离。我很满意这个结果,这样有助于我重返闻家。跟她合作,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我把她调到我身边,每天上下班都能看见她。我不断入侵她的生活,但她严防死守。经常丝毫不顾我的身份,一味地羞辱我的年龄。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是我相貌身材保持的一直很好,此外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我只是想要她,留在我身边。终于,向来喜怒无常的她,给了我一个机会。她说,她绝对不会理会一个有妇之夫。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离婚了,这次你总该接受我。

  她最近处境有点麻烦,也到我该帮她了。他最近缠得她太紧了,隐约是在逼她公开。这个死变态,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还有脸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她收了他。所以我建议她,和书闻订婚。正好那小子该订婚了,也喜欢她,我不如当个助攻。

  我们终于走到那一步,但出乎意料,她竟然是那种癖好。先动情的人,自然落到下风。对上她,向来只能是我顺从她。我知道她滥情,但我不介意,因为他们都是过去式了,而她的未来,会一直有我。我可以等,但我不能去等不是我要的结果。她迟迟不下决定,我只能逼她。

  她也同意了,愿意定下这个合同。她是没见到书闻的脸色,欢心雀跃到强颜欢笑。孩子们的事,我不会过多参与。我的儿子,你只能靠自己争取。而我,要专注于我的战场。

  她一次又一次抛弃我。这一次,她选了季书闻。哈哈哈哈哈啊,怎么办,我好恨她,又喜欢她。我本想捅破一切,但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她谴责说,因为我步步紧逼,才会接受他的邀请。于是我低伏做小,而她原谅了我。我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是虚情假意,所以我配合她。我要让她再也无法抛弃我。

  When  the  heart  is  yearning

  Don't  walk  away

  Don't  walk  away

  不知不觉,我竟然马上要五十岁了。父亲的身体近年来衰退的厉害,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甚至时不时会梦到白鹤。看着他们日渐腐朽的身躯,混乱不清晰的认知,我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了,剩下的只有平静。岁月不可止,人事不可留。对于他们,我能做的也只有伴其身,离其心。他们爱的只有我那个废物兄弟,他们绝对不会将闻家交给我的,那我只能抢过来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已经是我们之间的常态了。我已经为她铺好了路,她却明目张胆让另一个人替她走。她不会低头,而我这一次也不想低头了。我们关系急速冷却,起码两三个月不曾见面。与之相反,她和季书闻越走越近。因为他们那可笑的订婚仪式即将到来。她被任命为帕昆特监狱长已成定局,那我只好“由衷”恭喜她,递上入职礼物。

  幸好我一直留意季寻那厮,发现他打算曝光年则的花边新闻。在我看来,这本无足轻重,但我留了个私心,选择告诉年则。我想让她厌恶季寻,我想让她挑衅季寻,我想让她毁了这场订婚。书闻本就是她的挡箭牌,我从未希望他俩真的喜结连理。孤身一人的年则是一把锋利的刀,助我一臂之力的刃。我不想也不能赌一旦成家了,是否会磨平她的棱角。

  无情丢弃我送的戒指、继续和别的男人厮混、为了季书闻反手捅我一刀,她...伤我太深了。她是我的执念,我的心魔,我此生痛苦的唯一根源。我已无法忍受她的傲慢,我要砍断她的脊梁骨,然后跌落尘埃,仰视我。

  When  the  world  is  burning

  Don't  walk  away

  Don't  walk  away

  没有订婚,直接变成结婚。越不正常的进程,将潜藏越大的风暴。但是那日,我才发现,风暴之下,无人能免。野蛮的记者、坠落的集装箱,皆是她的手笔。她是可以看着书闻去死的...她太薄情了,我突然怀疑是否该和她做交易了。我犹豫不决地打给她,脑子乱极了,不知该说何。结果便是,无人接听。从我看着季寻被逮捕,书闻终日颓靡消沉,再到我成功在这次大动荡中接管闻家,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她彻底消失了。她好似化身一阵冷雨,朝着有风的地方,消散在天地间。

  我终于有些看懂她了。那晚发生的种种大事,轰动到即便我在看守所,也大致全了解了。登星大楼里那些之前迫不及待换成电子心脏的蠢货,全死了。二区权利结构完全大清洗,暂且由现在还算清白些的宋家代理。年则,坑了我,坑了身边朋友,也坑她自己。她和我一样,名誉扫地,并且至今行踪不明。我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过,她这么疯狂,完全是因为她以命入局,没有任何动机。她坏吗?她凭一己之力对抗世界,公布上层的丑恶。她好吗?为了一切大洗盘,她可以罔顾人命,包括她自己的。她算计任何人,又不为任何人。任性到像是一个对游戏不感兴趣的新手在打游戏副本,不幸死了的话就重开。年则,用不了多久,我会出去的。不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找到你的。

  When  the  heart  is  yea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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