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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1) 卑劣者的自白书


“怀疑蒙蔽了她的双眼,虚幻使她困住自己。殉身是她最后的解脱。”

  年溧,天生反骨。

  其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母亲二十几岁中了秀才,在衙门内当个主簿。父亲在家做点小玩意,补贴家用。

  自小聪慧过人,三岁识字,五岁诵文,七岁作诗,是当地有名的“小神童”。

  同时也是学堂里有名的刺头,时不时带其他学生捣蛋,也不交作业,教书老师对她是又爱又恨。终于忍无可忍了,老师上门拜访她的母父。

  母父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对她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唠叨。核心要义其实就一句话:她要在对的年龄干对的事,万事不要出格。

  年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但是她不想母父再对自己进行说教。再来一次这种说教,她就要归西了。

  所以她收敛了许多,也从明着来变成暗着来了。本质上依旧是阳奉阴违,但是在这对不知详情的母父眼里,这是女儿听进话的表现。

  时光匆匆流转,转眼间年溧十岁了。

  这一年她中了秀才。

  母父以为是她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天降文曲星。为了自家女儿的前途,她的母亲拉下脸面,投靠了远在京城的本家亲戚。

  说句不中听的,她们像打秋风的。树靠一张皮,人争一口气,年溧就是这对自尊心高的妻夫的希望。

  早慧的年溧这次收了心,认真学习,十四岁时成为年家最早中了举人的小辈。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母父也扬眉吐气,打算听女儿的话搬出年府。结果那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好说歹说终于把她们留下了。

  但是这意味年溧意志被忽视了。她没闹,显得异常平静。对此母父很欣慰,只当她长大了,懂事了。

  实际上,她准备干票大的。

  对她而言,没有所谓的多大的人做多大的事这个道理。只要她想,她无所不能。别人只有仰视她的份,而不是看轻她。即使是自己的母父,也不行。

  科举前的半年,快十七岁的年溧留下一封信消失了。

  信上大致的意思是自己出去游玩一番,归期不定,无需再找自己。至于考试参不参加这个问题,看她心情。

  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怎么离开的?她去哪里了?没有任何消息。甚至银票衣物她全没带,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半年后,她们打探出考场没有年溧这个人。已经放弃希望的她们,竟然收到年溧中了会元的消息。

  意味着年溧不仅参加了会试,而且还考得了第一名。她们谢天谢地,接下来还会有殿试,年溧这次总该出现了吧。

  她们既忐忑又期望的等着消息,结果令她们大失所望——年溧没有参加殿试。

  整件事中,年溧从未露面,像突如其来的一阵风,不由分说的吹来,又任性地离去。

  一年...

  两年...

  她杳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世上。

  对于女儿的不辞而别,最担心的仍是自己的母父。父亲终日以泪洗面,母亲只当她是个不孝女,不愿再提及她。

  她们也已搬出年府。

  就像是命运的齿轮,即使产生变数,也会在奇怪的转折点重新分岔,于未来的某日回到一起的起点。

  她们又生了个孩子。这次不走运,是个男孩。

  第三年,物是人非之际,年溧又重新出现。这一次她参加了殿试,进士及第。

  此时的她,跨越了青涩,五官线条清晰,丰神俊秀。这一年,她才二十岁。本家的那群孩子中,最优秀的还在会试中屡战屡败。

  她用行动证明,无论自己多少岁,都不存在迟了这个说法。

  至于这样的证明方法,给别人带来的惊讶痛苦,不在她考虑范围。

  她是独立的个体,名为血缘的牢笼困不住她。

  ......

  殿试结束后,会举办一场名为庆祝宴实为相亲宴的酒宴。

  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年溧她有才华,又年轻,也是一块香饽饽。她家世不好没影响吗?

  这对某些官员有些反而是加分项。

  这类人更容易招其为赘妻,使之成为自己家族的助力。不同于强强联合之下,还要顾及自己家的世家女。

  她们簇拥在年溧身边,用名利诱惑着她。一般人还会在利益与自尊心之间挣扎,但年溧接受良好。

  她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一生追求的是特殊性。

  如果她在乎自尊心,那她不可能离家出走的这三年间过的如此潇洒。被招纳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身边全是传统家庭模式,如果入赘了,又会有什么不同?

  她很好奇。

  第一关——心理关卡不攻而破,自然来到第二关——选谁?

  语言就是信息,仔细聆听观察便能放大其中的差异。

  年溧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刑部尚书白峖身上。这人显得格格不入,态度张弛有度,既不疏远也不过分熟稔。

  和周围的豺狼虎豹比起来,她纯粹多了,像是真的为自家孩子相亲而来的。

  有意思...试试看?

  一年后。

  婚礼之日,府中灯火辉煌,宾朋云集。

  结果,刑部尚书之子白长庚,人不见了。听闻是心有所属,不愿嫁给年溧,所以逃婚了。

  年溧知道后狂笑不已。

  白、长、庚,你逃不走的,你这辈子都只会是我的人。

  消息是早上收到的,人是她下午抓回来的,婚是晚上成的。

  这一夜,红绡帐底卧鸳鸯。年溧粗暴地做完这次后,再也不见白长庚。有需求时,她就去瓦舍勾栏找小倌解决。

  四个月后,白长庚意外查有身孕。

  于是某晚,年溧例行公事一样去看望自己这位正夫。

  她意外的被挡在了门口,小侍男说夫人今日身体抱恙,已经歇下了。

  年溧气到笑出声。

  这月亮才刚升起,屋内还点着灯,和她说睡了?

  是他这个荡夫行为出格,胆子大到逃婚。自己不过晾了他几个月,如今来看他,竟然还和自己闹脾气。

  愚不可及的男人。

  既然不愿见她,那往后也不用再见了。

  白长庚的陪嫁侍男星儿看到年溧怒气冲冲地离开,连忙解释:“姑奶,您误会了。我家公子——”

  “公子?别忘了他已经嫁人了!”年溧看了他一眼,骂道:“逃婚那天我就在他身旁看见你了,你可真是这个男人的一条好狗。”

  说罢便离开了。

  她言出必行。直到孩子出生了,也只是去看了年则,没见白长庚。

  意外的是,年则半岁的时候,白长庚病逝了。原来诞下年则后,他的身体一直就不好了,人又郁郁寡欢,便这样撒手人寰了。

  年溧不待见他,但也不至于想他死,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女儿。

  悲伤吗,不至于;无动于衷,也不是。她的心情,自己也说不明白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用一脸愁苦去见众人,要伪装,要装的深情悲伤。

  自己儿子之前逃婚,现在又丢下女儿和妻主病逝了。白峖万分愧疚,便对年溧的仕途多有助力。

  这就是年溧的前半生。

  ......

  年则三岁左右,年溧小时候的记忆开始模糊,此时她还未在意。

  至于年则四岁的时候,年溧已经想不起自己孩童时期的事了。这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唯独不能是自己。

  自己打小就记忆力非凡,即使是十几年前的事,其中细节她都能一清二楚,怎么沦落到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对此,她进行了多种假设,试到第五种才有思路了——她发现周围的人忘却的更多。推测求证先从身边人做起,她谨慎的连年则也没忽视掉。

  结果年则这个孩子有记忆!

  年溧不禁回想这几年,她和同僚、母父等人聊天时,话题总会七拐八弯,又涉及到年则。其中奇怪之点,很难说得清、道得明。她说服自己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的直觉是对的。

  当年则诞生的那一刻,意味着这个世界运作的核心对象的迁移。这个世界即将是年则她们一行人的时代。至于她们,是上一代的人,是开始消失的人。消失的第一步是忘记过往。

  而年溧的直觉过于敏感,以至于她触碰到运行规矩的边界。

  年则不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切入点,是她实践的参照物。

  她越对年则置之不理,她的记忆越清晰。于是她心一横,请求外地做官。

  这一去就是五六年。

  ......

  在广陵做官的期间,她遇到了梁丘梦。

  他多次上门自荐,说实话,年溧其实根本没看中他的财力,脑子。这些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

  她娶他,是因为他非常有目的性地想做自己正夫。不图钱,不图权,却图她人。这未免太可笑了。

  她初来乍到,当地的官员都不一定能记住她,梁丘梦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她查不出原因,那就顺了他意,给他正夫之位。反正现在远离年则也不起效了,她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毕竟可疑之人,放在身边最安全。

  因为她要娶梁丘梦,外界议论纷纷,有说这男人不自爱,有说这官员糊涂的,她通通不予理会。

  商贾之子又怎么样,她独自游历的那些年,也做过生意。士农工商就是一句笑话,一个士大夫们编织的谎言。生意起家之人不能有权,手艺人就老实的做手艺,农民就给她虚无的梦。这三类人各司其职,互相内斗,将真正的主谋遮掩。

  人总想冠冕堂皇,既要又要。年溧没兴趣与之为伍,她是摘下遮羞幕的人,一个自由到反骨了的人。

  幸好梁丘梦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不然她会第一时间踢了他。

  他如何证明的?

  他入门的一刹那,年溧的记忆又恢复了。

  恢复原因是梁丘梦的介入使得年溧这个角色,不仅仅作为年则的母亲,这个身份简单的npc了。世界规则自动修复,让年溧的戏份加重,过渡到了新时代。

  可惜的是,年溧猜错了。她错误的以为是因为自己离经叛道,如:不护养女儿、娶身份卑贱之人等等。

  那如果她弑君,会发生什么?她的记忆会回来吗?

  她不知道,但她要做。因为她不能没有记忆,记忆是她存在的痕迹  。

  她现在忘记的少,那将来呢?

  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连几天前的事也忘记?那个时候,那还是她吗!

  年溧行动力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走回头路。

  她用一年时间取得卓越的功绩,成功回京。再用七八年的时间策划谋逆。

  直到和佑十一年的十二月十六日。

  兵变。

  她即将揭开谜底,却要死在意外之前。她即使死,脚步也不会停下。

  找回记忆已成为一种极端的执念,弑君是它的具象化。她捂着撕裂的脖子,忍着剧痛,也要让年则接过这把无形的刀,刺下去。

  刺在魏戈的胸膛,祭奠她的死亡。

  这就是年溧短暂的一生。

  ......

  彩蛋:

  姑奶是个负心女,公子他逃婚都是因为姑奶。

  一年前,公子下江南看老夫人。

  某天,我和公子在酒楼听书,内容无非就是才女佳人。快散场时,姑奶突然插嘴,说这种故事本质就是入赘女靠男方一飞登天而已。大家都眼红,可不使劲吹嘘这种“爱情”。希望哪天大饼砸自己头上。

  姑奶讽刺完就离开了,但是这句话一直被公子记住,时不时挂在嘴边。甚至想去寻姑奶,但是那个时候姑奶穿的极为朴素。除了那张脸,什么线索也没有。

  成婚前夕,公子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入赘女,很害怕成为书上的“佳人”。

  于是他做了一生最大胆也最错误的决定——逃婚。阴差阳错,姑奶就是那位想法惊世骇俗的女子。

  姑奶是个心狠的人,我家公子也不愿低头,两人就跟陌生人一样。我都急的想帮她们张嘴解释。

  直到公子查出怀孕,姑奶送了很多补身子的玩意。

  还以为她们关系终于要缓和,结果...结果更糟糕了。

  公子睡觉一直有点灯的习惯。那晚公子是因为孕吐,真的不舒服休息了。不巧姑奶来看公子,彻底误会了。

  公子醒来后得知,把自己关在房内一天。我们哭着劝,让公子也顾忌肚子里的小姐啊。终于公子出来了,人也变得消沉了。

  后来...没有后来了,公子死了!

  他是被姑奶害死的!老天爷,如果真有来世,你收了我这条命也行,只愿公子再也不要遇到姑奶!

  ——星儿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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