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6 章 血城（终章）
天荒州。
随着各方支援的到来，这场空前浩大的战争仍在继续，那些力竭的生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战火吞没。
但是，哪怕有新的支援，造物始终比不过天盟和地盟，所谓的支援，不过是死更多的人罢了。
在这片黑红色的尸山血海中，有人被煞气侵染，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友。
有人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调动最后的灵气自爆，与对手同归于尽。
也有人，跪在鲜血淋漓的尸体旁，颤抖着接过对方手中的染血玉瓶，仰天长啸，宣泄内心的悲痛。
战火不休，悲鸣不止……
轰隆！
赤色的闪电落下，与血肉混杂在一起，咆哮的狂风淹没了无力的呐喊声。
肮脏不堪的血泥之中，埋葬着无数生灵的仙道大梦，连带其尸骸，一同被碾成了碎片，又被烧成灰烬。
——
孤景寒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才能结束这一切。
他的双眼被煞气染红，体内灵气几乎见底，只能吸收周围肮脏的灵气补给。
狂暴的天地灵气涌入经脉之中，冲撞着五脏六腑，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在他身后，浑身染血的白浩凌大口喘着气，一只前爪已经被轰碎，本该洁白的毛发被火焰烧焦，与凝固的血液混合。
孤景寒看着身前那些踉踉跄跄向他的生灵，再次握紧了长剑，问道：
“浩凌，还能撑住吗？”
“我还行……咳咳咳！”
“呃啊啊啊！！！”
一只十米高的生灵怒吼着冲向孤景寒，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灰绿色的鲜血不断涌出。
它带着失去族人的愤怒，不管不顾地点燃了自己的生命，以生命为献，换来一场璀璨盛大的烟花。
轰轰轰！
断裂的大地中，一颗刺眼的星辰正在诞生，方圆百里顷刻间化作虚无，湮灭了一切。
此时的孤景寒根本无力抵挡这一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长剑破碎。
爆炸产生的恐怖高温，瞬间将他身上破败不堪的劲装焚尽，连带他的身躯，也在一点点崩解。
这时，一只血淋淋的巨大虎爪忽然朝他抓去，将他护在掌心。
“天衍之术：山河化形！”
嗡！！！
一瞬间，孤景寒和白浩凌就消失在爆炸中心，化作点点白光，归于天地，融于山河，无声无息。
轰轰轰——
一尊半步地元境强者倾其所有的自爆，威力十分恐怖，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在这场爆炸中活下来。
连带那两尊巨大的机械造物，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呼……
离爆炸中心很远的地方，一阵风吹过，白浩凌的身形重新凝聚，重重地砸在大地上，口吐鲜血。
在他仅剩的左手中，赤裸的孤景寒满身都是烧伤，血肉模糊。
他俩已是穷途末路，再无半点力量，只能躺在这里，等死……或者，等一场浩瀚盛大的桃花。
忽然，远处的熔岩海掀起一场恐怖的气血风暴，将周围的生灵全部被卷入其中，直接撕成了血沫。
黑红色的风暴中，传出一个男子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带着无尽的怒火和悲痛。
“我要……让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吼！！！
悠远雄浑的龙吟回荡在天地间，他身上的黑龙图腾泛起一阵阵黑光，一寸寸鳞片开始凝聚，栩栩如生。
风暴中心，嬴岳任由泪水滑落肮脏的脸庞，他双手结印，虔诚地合上眼，咬紧牙关，沉声念道：
“祖龙有灵，听我召请，以我为祭，以血绘之……”
“不孝子孙嬴岳！在此恭候……荒古龙帝！！”
“君临……天下啊啊！！！”
轰！！！
刹那间，雷霆震怒，天地震荡。
一道不可描述的目光，自九重天域落下，跨越了无尽时空，最终落到此处，落到嬴岳身上。
吼吼吼！！
嬴岳身上的黑龙图腾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龙吟，体型迅速暴涨，眨眼间就吞没了嬴岳。
随后，一股恐怖的气息从黑红色的风暴中传来，整个荒域的生灵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
在荒域的边境，漫天黄沙中，常沙镇在阵法的庇护下依旧完好无损，其中一位老者抬头看向天荒州的方向，喃喃道：
“没想到那个毛小子，竟真的得到了那一位的注视。”
“……”
无边的血雨中，一道万米长的黑色身影撕裂了风暴，只凭一个眼神，便将周围的生灵盘湮灭。
这是一条极其古老的五爪黑龙，生有一对鎏金般的龙瞳，盘旋于高天之上，睥睨四方。
看着下方的渺渺众生，黑龙心念一动，唤出数不尽的金色长剑，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此方天地。
“诛天！”
轰轰轰轰——
漫天长剑倾天而落，仿佛一场浩瀚的金色大雨，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地上，天盟和地盟的生灵见到这一幕，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死亡的威胁笼罩在众人心头。
很快，有不少强者回过神来，迅速拿出一张张复杂的卷轴，朝不知所措的众人喊道：
“以他的肉身，最多只能再承受龙帝再发动一次攻击，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合力激活大阵！”
嗡嗡嗡！！！
顿时间，一座座仙阶大阵拔地而起，挡在众人头顶，大阵下方，形形色色的生灵面目狰狞，将自身灵气全部汇入阵中。
下一秒，剑雨已至。
轰！
轰！
轰轰轰！！！
无休无止的剑雨落下，砸在一个个大阵上，引得天地不断震荡，一些混元境生灵甚至难以承受这股冲击。
不过好在有一众强者的支撑，仙阶大阵最后还是挡住了这场剑雨，不过也出现了些许裂纹。
高空之上，黑龙眼神微凛，它也想再次出手，但……嬴岳的肉身已经撑不住了，如果继续出手，后者必定爆体而亡。
“……”
思索片刻后，它放弃了出手的想法，而是直接以自己的肉身力量，转而朝下方的大阵撞去。
原本天地二盟的生灵见到剑雨要结束了，刚刚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为之心悸。
吼！！！
只见万米长的黑龙从天而降，庞大的身躯掀起一阵猛烈的罡风，甚至撕裂了空间！！
最终，黑龙落到了大地之上，碾碎了那些已经出现裂纹的大阵，连带阵中的生灵，全部被砸成了肉泥。
山河破碎，磅礴大阵化作漫天灵光散落，连带那条巨大的黑龙，一同消失在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
“……”
孤景寒感受着嬴岳的气息消散，眼神微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心底。
就在这时，天穹忽然裂开。
轰轰轰！！！
一道万里长的剑气从天荒州斩出，瞬息万米，一路向南，直至天光城上方，才堪堪停住。
待剑光消散，天地齐鸣，山河动荡！
众人察觉到什么，纷纷停下，紧张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这道横贯天幕的剑气之后，一颗璀璨的灰色流星划过天际，很快就消失在世界尽头。
破碎的虚空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中坠落，手中古朴长剑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如他身上的仙纹一般。
——墨海仙人，陨落！
然而动荡的山河并未归于宁静，而是传出一阵一阵的轰鸣声，让人心悸不已。
“难不成……”
某处深坑中，殷啸霆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猛地抬头看去。
昏暗的天地间，血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他的视线。
轰隆隆！！！
赤色雷霆落下，无休的狂风中，一具被灰色火焰包裹的血色尸骸坠落天穹，半边身子近乎被斩断。
“三叔……”
在磅礴的血雨中，又有一颗红色的流星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色痕迹，仿佛是苍天在流血。
——长空仙人，陨落！
这两具仙尸尚未落到大地上，就在空中被烧成了灰烬，化作微弱的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还没从这一幕回过神来，又有一道灰色身影从破碎的空间中飞出，狠狠地砸在血海之中，掀起万丈波澜。
轰！！！
残破的城垣中，泯昶咳出一口黑血，挣扎着想要起来。
一只手臂已经被轰成粉末，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就连尾巴都被砍了三分之一，可谓十分凄惨。
上方，玉成河破空而来，手中的金色符箓缓缓燃起，对准了它。
与此同时，某处废墟中，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子踉踉跄跄走到孤景寒身前。
察觉到来人，孤景寒艰难地睁开眼，看清楚对方是谁后，他愣了一下，牵强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道：
“陌晚栖，没想到你还活着……”
“……”
看着狼狈不堪的男子，陌晚栖沉默了，眼中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她正是当初顾盛酩几人突破天光城外防线之时，没有对孤景寒出手而是直接离开的那个破元境女子。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与对方为敌，更没想过……他们之间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锵！
残破的长剑猛地挥出，却只是停在孤景寒脖子上，不忍心再进半步。
“……”
看到对方脸上的血迹，以及那满身的狰狞伤口，陌晚栖只觉胸口沉闷，心如刀绞。
她缓缓闭上眼，颤抖着说道：
“云野，该说再见了。”
“嗯，握剑的手不要抖，剑修的剑，不该为情所困，动手吧。”孤景寒坦然一笑，说完就闭上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在他身后，白浩凌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拦，却只是徒劳之功，反倒将伤口扯开，鲜血淋漓。
“……”
陌晚栖咬紧牙关，明明只需一剑就能杀了对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周围的喧嚣声仿佛渐渐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混杂着鲜血的腥味，腐烂的尸臭弥漫在周围。
天地无光，血城残破，就像是一场荒芜的噩梦，让人忍不住想要醒来，逃离这个地方。
亦如当初在秘境中，那场血腥的屠杀一般，本该死去的她，却有幸见证了一轮寒月的升起。
也是那一次，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作绝世剑修，也知道了什么叫作……荒唐的一见钟情。
——不过惊鸿一瞥，寥落半生风华。
“唉……”
过了几分钟，陌晚栖叹了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遂收起了长剑，转身消失在血雨之中。
这场血雨过于漫长，一时间让人难以分清，脸上滑落的，究竟是泪，还是血，又或者……二者都有吧。
待陌晚栖走远后，孤景寒缓缓睁开眼，眼中并无其他情绪，只有淡漠，一如他这个人一样。
——见于云海，落于荒野。
一座孤傲的山峰，怎么可能会有鸟雀相依，也就只有……自凡尘吹来的一缕四月风，会带来一抹生机。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自天穹扩散，整个荒域的时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万米高空之上，古老复杂的磅礴大阵出现了一道裂纹，一抹恐怖至极的气息从中传来。
“玉成河，你在……找死！！！”
用尽一切手段的疏白榆终于挣脱了这座圣阶大阵的束缚，此时的他，目眦欲裂，表情狰狞万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刺了无数刀，一阵一阵的剧痛让他喘不过气，尤其是丁墨海的死。
“宿主……”
操控末星的一九六看着几乎要崩溃的疏白榆，只觉一阵心痛，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
ta知道，这三年里疏白榆一刻都不敢休息，日夜不停地锻造、组装，只为将这场灾难的影响降到最低。
但是……一个圣阶大阵，直接让他这些年的努力成了笑话。
万万生灵的死去，在一九六看来，这是对疏白榆最大的打击，也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ta压下识海中有些混乱的代码，看着下方的玉成河，寒声道：
“区区一个天元境蝼蚁，竟让他伤心至此，罪无可恕！”
轰轰轰！！！
还在和泯昶厮杀的玉成河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高空，下一秒，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划破了雨夜。
轰！
这一拳，带着一九六的怒火，将玉成河轰入虚空之中，后者身上的神级护甲瞬间破碎，体内仙骨断裂，仙源震荡。
“呃啊！”
玉成河一口鲜血喷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仿佛要将他贯穿一般，五脏六腑瞬间碎成血沫。
轰轰轰——
一连串的轰鸣声之后，空间再次破碎，玉成河从虚空中飞出来，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由于速度太快，甚至在天穹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空间裂缝。
在末星的一拳之下，玉成河直接被轰出了天荒州的范围，最终砸在一座巍峨古岳之中。
他飞过的地方，狂暴的冲击力撕碎了大地，硬生生造出了一条一望无际的裂谷。
“咳……咳咳！！”
玉成河压下体内暴乱的灵气，又运转仙力修复了破碎的五脏六腑。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前的空间轰然破碎，末星已经来到他身前，侧身又是一记鞭腿抽出。
轰！！！
在这股强悍的力量之下，那座巍峨的山岳剧烈震动，逐渐崩塌。
而天荒州这边，回过神的众人又开始厮杀，有不少人已经杀红了眼，分不清敌我。
在一处深坑之中，躺着一个高大的血色身影，浑身血肉模糊，手中还握着一把断裂的血色大刀。
这时，一头浑身染血的风狼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前，粘稠的鲜血顺着嘴巴流下。
风凌看着动弹不得的殷啸霆，暗红色的眼中亮起一抹血光，神志不清地说道：
“杀了，都杀了……”
它往前一跃，重重地砸在殷啸霆身上，开始疯狂地撕扯对方的血肉。
而殷啸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就当他以为自己命数已尽之时，一抹璀璨的蓝色光芒，自遥远的天际边亮起，驱散了无边黑暗。
那是，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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