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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我们把什么遗落在旧时光里


“我很后悔,我宁愿立君没有遇到过我,宁愿我们没有相爱,那么,立君就不会死,我现在,只想立君活着就好。可是,一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睡在地底下,就算你翻遍这个世界所有的角落,都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你知道吗?那种绝望,有多致命,有多苦。”

  当然知道了,当然知道了,我也失去过亲人,我非常明白那种感受。

  “米护士长,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找个机会,和武立夏好好谈谈吧。把这中间的误会说清楚,毕竟,你们都是立君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她也不希望你们两个互相仇恨彼此。”我说。

  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会开解人。

  “不管怎么样,立君活不过来了,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实。我当年在立君的葬礼上,发誓十年内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我躲到这个山里来,我守着我对立君这个最后的誓言,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其实,我想,她希望你能为她做的事,应该是幸福的生活下去吧。同样的,立夏是她的亲妹妹,她应该也希望立夏能摆脱过去,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想了想,说。

  “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受到内心的谴责,是我没保护好立君,是我辜负了立君。躲到山里来,我的心里也没有一天开心过。沛珊,我犯的错,是不可以被原谅的。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更不能奢求立君的爸妈能原谅我。”

  “可能立君的爸妈,武立夏,都对自己很自责吧,都没办法原谅自己,都很后悔。等再过一些时间,大家心里转过这个弯来就好了。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大家都面对,或许问题才能解决。”

  “……”米晖沉默的低着头。

  “米护士长,你还好吗?”我看米晖动也不动。

  许久,米晖才站起身,抱起夹本,整理了一下情绪,“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沛珊,你要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拼命活着,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否则,爱你的人,活着会很受煎熬,很受折磨。沛珊,振作起来,坚强起来,打败病魔。”

  “恩。”

  “立夏那里,我会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的,不会让她再来找你的麻烦。那好,那我就先走了。还有几个病房要去看看。”

  “去吧。”

  今年这一年,我已经不知道被打倒了多少次,振作了多少次,坚强了多少次。人的韧劲真的是不可想象,每次都觉得快撑不下去了,可是每次也都撑了下来。我也差点以极端的形式结束我自己的生命,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爸爸在另一个世界还佑护着我,不让我做傻事。

  人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孱弱和绝望,内心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啊。

  爸爸,你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呢?

  爸爸,珊珊好想您,好想好想……

  爸爸,您在那边还好吗?您也一定非常非常想念我跟妈妈吧?我跟我妈也太想太想您。

  爸爸,您说,假如,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妈,我妈陪在我的身边,我是不是会坚强许多?

  绿慈援助基金突然撤走了所有资金,不再援助乳腺癌女性患者,我又要为钱所困了。

  我跟着米晖学起了护士的工作,最基本的就是打针、输液、消毒、包扎这些。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米晖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特别温暖的人。更要命的是,我在米晖的身上,发现了卫辰的影子。

  为什么我总是能在别的男人身上发现初恋男友的影子?即使没有,我也总想照着某一点相似的地方,往卫辰的身上联系。

  人这一辈子啊,第一次爱上的人总是十分难忘。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不论今后遇到谁,总是不能忘记当年第一次爱上的人。那种情怀,那种感觉,那时的年华,那时的情动,都是不可替代的。时间也抹不去。

  它深种在生命里。

  学习护士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忽然充实起来,自己也会在食堂领了菜,自己回到病房用电磁炉煮饭吃。宁医生的中药调养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起来,心态也好了许多。

  这中间,我在海瓶和美娟的身上“试验”了很多次。哈,我非常感谢我的这两位好朋友。

  事实上,美娟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人。

  听美娟说,她有一个男朋友,是空中飞人。他们两个当时是飞同一个航线的,美娟是空姐,她男朋友是飞行员。他们两个已经订了婚期,可是订了婚期不久,美娟就得了这个病。于是他们的婚期便搁置了下来。

  美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那么爱美的人,是死活不肯做乳/房切除手术的。

  至于她男朋友在听说她得了乳腺癌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打住了,不愿多说。美娟的笑容非常标准,非常的职业化,我看着她的笑容就像是看着一个微笑的雕像。

  很美很迷人的笑容,只是缺少了一点自然而然的舒服劲儿。

  在忙碌的时光,和新朋友的圈子里,我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米晖经常把他订的病友杂志拿给我看,杂志上有一个专栏,是一个着名的情感女作家开的,专门为有情感困惑的病人疏解心怀。她说的话,既温暖又犀利。在我看来,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的。也是十分诚恳的。我非常喜欢关注那个专栏里的每一次解答,非常喜欢看那位女作家的回答。

  有一天早晨,一个人忽然来疗养院看我。

  当时,我正在米晖的房间,给米晖扎针输液。米晖病倒了,那次病得挺严重的,淋巴发炎,两个脸肿的很大,吃饭都吃不下去。还有肠炎。再加上重感冒。就把一个壮年男人给打倒了。

  那个人已经在我的病房等我,他穿着棕黄相间的羽绒服,深蓝牛仔裤,格子围巾,头上是韩流卷发。非常时髦。

  等等,这个人好面熟,这是……?

  “你不认识我了?想不起来我是谁了?你忘了?咱们前不久刚在卫辰的别墅里见过的,不对,我现在应该是叫准姐夫了。这么直呼其名似乎不太礼貌。大中国可是礼仪之邦。”

  我想起来了,他是卫辰的妻弟,习承赫。我对他的名字特别印象深刻,韩派的名字。

  “哦,你好,请坐。”我说。

  他向我伸出手来,笑眯眯的打趣的说:“给你拜个晚年啦,不知道有没有红包收呢?哈哈。”这是个性子不羁的人。我递给他一杯水,说实话,我对卫辰妻弟的到来,感到非常的惊讶。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我是代表我姐姐,和我姐夫,来看望你的。他们温哥华那边抽不开身,相比之下,我比较自由一些。所以就受他们之托,来看看你。”习承赫在地上转悠着,打量着病房的摆设,又站在窗口,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和景。

  “病房里闷,要不要我带你下去走走?”像他这样性子的人,是不愿意待在屋里的。

  “走走就走走吧,我也正好好好参观参观这个疗养院,听说这个疗养院是国内比较好的,你以为你这么轻易就进了这个疗养院了,还不用出钱?”

  不是我的主治医师刘医师帮我联系的吗?疗养院的副院长

  我们走在疗养院的大院树下,时值冬末,枯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晕,留鸟叽叽喳喳的很吵闹,把我的心吵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这位卫辰妻弟。

  习承赫诡异的笑笑,“我想说,真相,只有一个。”

  这笑让我的心里一紧,“什么真相?”

  “无可奉告,哈哈。”习承赫完全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笑着说:“真是经不住忽悠,我这么一忽悠你还就信了?”

  “是你自己要来找我的吧?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说。

  “好吧,那我就不扯东扯西了,直奔主题。”

  我慢跑起来,他也跟着我慢跑起来。宁医生说了,要多锻炼身体,所以我这段时间都有早晨起来慢跑。

  “我站在我姐和我姐夫朋友的角度提醒你,别再念着我姐夫了,其实我姐夫也挺喜欢我姐的,婚后同床共枕、朝夕相处,慢慢我姐夫一定会爱上我姐。你念着我姐夫能怎样?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我请求你,写个什么东西给我姐夫吧,就告诉他,你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什么的,只要能让他彻底对你死了那份心。”

  “我为什么要写?”我反问。

  “呵,为了,为了你自己啊。去肿瘤医院的时候我听说,援助你的那个绿慈援助基金撤走了所有资金,那么,你现在应该是很缺钱,我可以在钱这个方面帮你。我和我姐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我们姐弟就像一母同胞的姐弟,我不希望我姐难过、烦恼、痛苦。当然了,你是独生女,你是不会明白我们亲兄妹间的感情的。”

  说到这里,叫我想起珍妮来。曾经呢,我是把她当作亲姐妹来对待的,我跟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俩互换过心。虽然后来,物是人非,情谊破碎。但不能否认当年的姐妹情谊。

  “你去肿瘤医院找过我?”

  “要不然呢,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个疗养院。就算我拜托你了,作为卫辰的好哥们,我也不希望他左右为难,我也不希望他痛不欲生,只要你让他对你彻底死了心,那他也就不用老惦记着你,忽略我姐的感受。”

  “他们过得好吗?”

  他笑了笑,“他们就是先婚后爱啊,慢慢来呗,那天天一块吃饭一块睡觉,感情自然慢慢就深了。再说还有我爸我妈,他爸,三个老人一参与,他们的婚姻慢慢就稳定了。就是有一点,我姐太爱我姐夫了,这个,女人太爱男人不好,会很辛苦。最要命的是,我姐夫不是跟你有段美好的过去吗?我姐夫是一个念旧的男人,他忘不了你。更要命的是,你现在离婚了,你恢复单身了,你还有这个,这个乳腺癌,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给你分析这个情况。你现在这样,他放不下你啊,他就没办法投入自己的婚姻。你不知道,他现在都被他爸爸整的,惨的不行不行的了,停掉了所有的银行卡,停了职,收了车。你要是再不帮帮他,他就没法活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要回国,他爸爸不让,这不刚和我姐结婚吗?他这婚还没热乎呢,就想跑回国,回国干嘛,肯定回国找你啊,那他爸爸能让吗?”

  “既然卫辰跟你姐姐结了婚,那他就绝对不会做对你姐姐不负责任的事情的,你放心吧。现在,我跟卫辰完全是两个阶层、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家庭,我也有我的路,我们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卫辰是不会对婚姻不负责任的。虽然脑热的时候,会说一些情绪化的话,但一旦木已成舟,卫辰是不会做过分的事伤害成为了他妻子的那个女人的。我了解卫辰。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不了解爱这东西,也不了解命运多诡异。有句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谁又能说得清楚,会如何变幻呢?

  我想了想,对他说:“你在这儿等我会儿。”

  “好的。”他点点头。

  平时,海瓶会为我们疗养院的人拍一些照片,记录我们在疗养院的生活。我记得其中有一张,是米护士长在教我输液扎针,然后,海瓶为我们拍了一张照片。

  我把这张照片拿给了卫辰的妻弟。

  关于给卫辰写点什么,我没什么话要对卫辰说的。他看了这张照片,再加上卫辰妻弟的“解说”,相信他就对我放心了也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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