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笔文学 > 当乳癌席卷了我们的婚姻 > 第91章 姗姗,他回来了

第91章 姗姗,他回来了


我合上相册,这里面保存着太多亲密欢乐的光影。可能,命运弄人吧。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我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倾诉她的故事。

  这样的往事,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好过吧。那我再当一次倾听者好了。

  有时候吧,我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好的倾听者。

  “后来,我姐姐跟米晖大学毕业的时候,办了一场毕业婚礼,我太受刺激了,整个人就崩溃了。我给家里人留下一封信,就休学、离家出走,在外面打各种各样的临时工,就是不肯回家,不肯面对现实。我爸妈是不同意米晖这个女婿的,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什么都没有,而且他们还是先斩后奏,我爸妈当时就让我姐跟米晖离婚,不离婚就不认她那个女儿。我爸妈更把我的事情怪罪在我姐和米晖身上。”

  感情上的纠葛,真是纵横交错、爱恨交织。

  “经过商量之后,我姐跟米晖决定,先做通我的工作,请求我的原谅,让我接纳他们的婚姻。可是,可是我……我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我,我那时候真是头脑混乱,简直就是失去理智,智商负数……”

  说到这里,武立夏心痛的说不下去。

  唉,谁在青春的时候,还不做一两件头脑发热的事情?只是武立夏做的,有点任性,有点过分。以至于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也造成了一辈子的心病,和一辈子的懊悔。一辈子的折磨,大概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吧。

  我把花茶端过来,递给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哀伤、悔恨。

  “沛珊姐,我是非常非常爱我姐姐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爱,我跟我姐姐就像是灵魂生长在一起的人,我姐姐也非常非常的爱我。可是,可是……可是却是我害死了我姐姐,是我,如果不是我在米晖的酒里下了药,我姐姐就不会遇到抢劫犯,就不会被车撞,就不会截肢,就不会得了抑郁症,就不会死。你知道吗?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因为我……”

  武立夏很大力的锤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武立君的死,让武立夏这个亲妹妹,和米晖那个老公,都陷入了自责和悔恨里。

  他们彼此憎恨,最多的,是憎恨自己。更多的,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也因为这样,我爸我妈恨米晖,更恨我。应该的!该的!该恨我,我简直就是该死!我恨死我自己了!每次一想起来,我的心就痛的要死,我的喉咙就感觉呼吸不上来……我,我,我就是一个天大的罪人。”哭着,说着,武立夏又捶起脑袋来,捶得不解恨,又用脑袋去撞桌子。

  我赶紧起身,去捉住她,抱住她。

  “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柔声说。

  “沛珊姐,我想和米晖做兄妹,不想做恋人了。这些年,米晖一直都有照顾我爸我妈,我爸我妈虽然嘴上没说,但很可能心里已经原谅了他。既然我跟米晖,一个是我姐最爱的妹妹,一个是我姐最爱的男人,我们俩都是我姐最爱的人,那我们也算是亲人了吧。我们应该像亲人那样相亲相爱,不应该相互仇恨。”武立夏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我。

  “恩,我想,这也应该是你姐姐想要看到的结果,她那么爱你们,怎么舍得她爱的人之间相互憎恨呢?米晖那里,我帮你去说。你是怎么想明白的呢?”我问。

  也是好奇。

  “上一次,我去墓地看我姐,也回了一趟家。我就是突然发现,我爸和我妈都变老了,我心里好害怕,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否则,我会再一次遗憾终身的。”

  此时此刻,我特别能体会立夏心里的这种害怕,特别能体会。

  “也是在我姐走了一年以后,我去墓地看她,我才突然领悟到,原来一个人真的是会永远永远离开我们的,真的是会死的,真的没办法再重逢。除了在梦里。那种割痛,真的特别热别疼。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我点点头,当然能明白了。

  “所以,回到疗养院后,我独自想了好几天,我要好好珍惜亲人活着的时光,不能等到失去以后,空留遗恨。我要努力挽回我们一家人的关系,修复我们一家人的感情,温暖一家人寒了的心。”

  谈话当天的午后,我就去找了米晖,米晖咳嗽严重了,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憔悴、苍老。我把武立夏的想法,跟他说了,又把武立夏的悔悟,也跟他说了。

  他沉默了许久,摇摇头,站在窗口背对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入神的盯着看。

  “我怎么能原谅她?是她,是她害死了我老婆,是她害死的。是她的妒忌心,是她的自私,是她的任性。我恨她!”

  “对,她是有错,她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她是可恨,可是她同样也是立君最爱的亲妹妹。”

  “不管怎么样,她害死了立君,我没办法原谅她,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立君是那么好的女孩子,那么善良。”米晖尽力平静下来。

  我还是不想放弃,想再劝劝他,我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或许,先转移个话题。“一楼来了个新病人,听说是你的大学同学?好哥们儿?他是因为什么病呢?”

  米晖长舒了一口气,轻松下来,“他是因为胃癌,刚做了手术,来这里静养的。”

  “这里的环境,确实是适合静养。感觉他是一个特别幽默的人,他一来,咱们这疗养院就充满了笑声。他在哪儿,笑声就在哪儿。你看那边,他又在那里给他们说什么笑话呢?逗得他们笑成那样。”我指指那个康复训练室窗里的一群人,他也看见了这边窗里的我们。

  “在大学的时候,他是一个特自卑,特消极,特沉默寡言,只顾埋头学习的一个人。”哦?看现在的他,完全想象不到那个时候他会是那个样子。完全想象不到。

  “那他转变挺大的,看着现在的他,假如你没告诉我他以前的样子,我肯定会以为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说。

  “后来毕业以后,他考入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他一头扎在工作上,现在已经是那个企业分片区的项目组长了,听说大老板打算让他做那个片区的项目经理。但他突然就得了这个病。胃部切掉了三分之二。也是因为一场病,让他突然有了那么大的转变。”

  “往事就像患了癌症的胃,能切掉就切掉吧,好吗?立君在这世上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她也一定希望你能够好好善待她妹妹,替她好好照顾她妹妹,再说,立夏已经知道错了,她一生的自责和愧疚就是对她自己最大的惩罚呀。你以为她心里会比你好过多少呢?你们俩都是立君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立君也一定不希望你们相互仇恨的。”

  “她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不好过又有什么用呢?立君也不会活过来,一切都没有挽回的可能了。这就是最残忍的事实。”米晖冷冷的说。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你把你的心打开好不好?你试着去原谅好不好?你知道你这样,立君要是在天上看到了,会有多难受。我想,立君对立夏也一直都有愧疚吧。立夏那么爱你,立夏所受的伤害也都是因为你们。有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钻牛角尖,换个角度想想问题。或者,你站在立君的角度想想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别人的事情上这么费脑筋,但,我就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立君?立君的角度?”

  “对呀。立君为什么会那么痛苦,为什么会抑郁,难道仅仅只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吗?一个姐姐对妹妹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爱永远会打败恨的。立君并不恨立夏,立君更恨的,是她自己。恨她自己独占了立夏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爱,恨她自己害立夏那么痛苦。那么,她怎么样才能成全立夏,只有死。她死了,不是想让你们继续恨下去,是想让你们且行且珍惜。”

  突然的,我十分钦佩立君。我想,立君一定是一个特别特别善良的女人。一个特别特别情深义重的女人。

  她爱自己的亲妹妹,也爱米晖,更爱自己的父母。可是,偏偏呢,她自己的亲妹妹那么爱她自己的丈夫,他们的结合在立夏的心灵上造成了致命的创伤。

  同时,她自己的父母又那么爱她,想让她嫁给一个能给她优越生活的男人,不想让她跟着一个一穷二白的傻学生去闯荡社会。女人嫁人可是风险最大的投资,作为父母,他们只希望能最大可能的降低风险。

  当初,我嫁给张开的时候,我爸妈就不看好我的选择,充满了担忧。事实还是验证了他们的担忧。我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对不起,我还要去查房,你先回去休息吧。最近你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了,还是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马上第二次化疗就要开始了,养好身体比较重要。”

  话音未落,米晖已经抱着夹本走出了房间。他站在门口,等我出去,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该!你就是多管闲事!”海瓶在地上转悠着,嗔怨我一句。

  “什么多管闲事啊?米护士长对咱们这么照顾,那人家托我的事情,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呀。你看米护士长活得开心吗?一点也不开心,成天板着个脸,我看了也觉得不舒服。再说,不就是多说几句话的事吗?一点也不麻烦。”我绣着手里的一条两米长一米宽的十字绣。

  “你快看看我这一副怎么样?”

  当当在网上开了一个小店,专门卖具有民间特色的物件的,民间特色的服装啊、手缝的布老虎啊、手编的头饰啊配饰啊包啊、布鞋啊等等等等,十分有品位。我就把我的十字绣在她的网店卖。我十字绣的图都是我自己设计的,结合一些现代元素、各国风情、少数民族风情,也是具有民间特色的一些图案。

  现在我绣的,是我设计的一个少数民族节日的系列。手里的,是新疆的古尔邦节的画面。我下一个要绣的,是哈萨克族独有的节日,纳吾热孜节,我已经选好了画面。

  据当当近期打来的电话说,她网店的生意非常不错,外国人买的比较多一些。还有许多人,是买了装饰房间的。

  “好好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有一天你靠这个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找点事做,谁还能靠绣十字绣发达了呀。不过希望借你吉言,有一天成为这个,这个十字绣大亨,哈哈。”我一边跟她打趣一边穿针引线。

  海瓶笑嘻嘻的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我,兴致勃勃的说:“沛珊,我跟你说,这种事情,非常有可能的。回头我给你打个下手,咱俩二八开,我二你八,怎么样?万一哪天你发达了,我就做给你拎包的那个人就行,你看我,像不像女保镖?”

  “你?就你?女保镖?”我扯扯嘴角。

  “我怎么了,就我这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多像一个中南海女保镖啊。”

  正扯东扯西的当儿,楼底下一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是小四又来疗养院送菜了。

  “沛珊,我就不上去了,你能下来一趟吗?”小四在我的窗下喊。“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情啊?”我问。

  “你下来,你下来就知道了。”

  我放下十字绣,走到楼下,卫辰从送货车里走下来。啊,看到卫辰的一刹那间,我的心震了一下。

  在疗养院外的小树林里,我们两个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走路,谁都不说话。一直走到小树林尽头,我们开始穿越一大片枯草丛,卫辰才独自走到我的面前,停下来,面对着我,拦住我的去路,柔声问我:“珊珊,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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