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谈判
头发上的腻子已变硬,一时半会还真弄不下来。
邓霍简单换了衣服放到一个纸袋上。
刚收拾完,门铃响起了。
他二话不说起身去开口,然而在见到门外的人时,动作显而易见慢了下来,门缝也始终是一道狭小的缝。
“是你啊。”他看着简纪辜,不甚欢迎道。
简纪辜不尴尬:“不然你以为是谁?”
邓霍转头回房间里去,也没说让不让他进来。
简纪辜并不打算与邓霍客气,直接迈过了门槛。
邓霍回头时,他已站在房间中间。
简纪辜一眼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纸袋。
他不急着拿走送去干洗店。
同样,邓霍也不急着赶客。
大概在很早之前,他就觉得自己会和他有一场对话,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两人互相打量对方几秒,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不友好。
邓霍率先开的口:“我和潘乐还没离婚,麻烦你把那些心思收收。”
简纪辜没想到他那么直截了当,隔半秒后,好整以暇地回他:“我若是不收呢?”
邓霍毫不留情嘲讽道:“你是有什么人妻癖好吗?”
简纪辜目光划过窗外,望向夜深的小区。
“男人仿佛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见分了手的前女友有了新欢会不悦,知道离了婚的前妻寻了新男友也会不服嘟囔一句,那样子,仿佛恨不得让她们为自己一辈子受贞。”
邓霍听得很想反问一句“你不是男人吗?”,可这样便落入了他的语言陷阱,干脆一边听一边冷笑。
简纪辜转回头。
“可是,在法律上,她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附属。”
邓霍当他放屁,嗤笑:“我们还没离婚,有占有欲不是很正常?我劝你,不要道德败坏介入别人的婚姻,更不要挖墙角挖到我头上。”
简纪辜顿了片刻,告诉他:“我和她相识了五六年,比你更早。”
他只是太慢了,太慢了而已。
邓霍斜乜他一眼:“所以,你想说什么?”
简纪辜说:“我在等你们离婚。”
邓霍只当听不见,抬起下颌,往装着衣服的纸袋点了点,示意他:“劳烦简大律师替我跑一趟干洗店了。”
“不劳烦。”这趟是他愿意来的。
*
工伤一案中,中廷地产作为承包方,发挥一如既往的不要脸精神,拒绝承担所有的赔偿,并将主要责任推给工人,指责工人不遵守规定戴好头盔。
不过,这也就是唬唬不识法的法盲。
不戴头盔确实是加重了伤情,但并不影响中廷地产承担责任。
这里面涉及到法律中的一个名词:无过错原则。
在世人的日常生活中,习惯于遵循过错原则,比如你爬一棵树,很不幸运摔倒下来,那就是自己的过错,自己承担责任,你总不能找树或者树的主人索要赔偿吧。
这样一看,过错原则是不是很合理?
然而代入一些危险工种时,过错原则极易成为企业压榨工人的冷漠工具。
举个例子,一个工人连日加班,疲劳工作,一个不注意不慎掉入高温铁水中,骨头都不剩。
如果法律采用过错原则,那资本家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使自己免责或减少责任的。
资本家可以说是工人操作错误,上班注意力不集中,不仅让自己丢了性命,还耽误了进度。
而骨头都没了的工人到哪里说去。
再打个比方,砖厂的一名员工,因健康意识浅薄,从入职起就没戴过企业提供的劳保用品,企业也一副你爱戴不戴的态度,甚至窃喜,暗地里减少劳保用品的采购。
最后,这位员工患了尘肺病,砖厂以员工不愿意戴为由拒绝承担工伤赔偿。
法律若是接受这个说话,那只会导致砖厂在工人的健康问题上愈发不注重。
所以,工人不戴头盔不是中廷地产的免责理由,该申请的工伤赔偿一样不能少。
王大功被高空坠物砸到脑袋,情况不乐观,半身身子瘫痪。
在一个月内申请了相关的鉴定——三级致残。
重残,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一个人基本没了生活自理能力,还要人服侍。
中廷地产方在事后没联系过王大功,急救费还是立究医药垫付的。
这有点讽刺,据说这些工人和做过包工头的邓京明算是旧识。
简纪辜带潘乐做鉴定,计算理赔,准备充足后将中廷地产列入被告,潘乐都是一一照办。
在奔波劳碌中,时光如驹从眼前溜走。
立案后不久,邓父联系上她,邀她聊一聊。
在意料之中。
出于谨慎,潘乐先和简纪辜报备,得了应允后才去会见邓为聪。
邓为聪约在了自己住的那栋邓家别墅,上次邓霍过生日时她来过这里,也算熟门熟路。
不过上次是夜晚,这次是白天,风景大有不同。
她踏进别墅大门后,下意识环顾四周观察一番,却在屋前台阶无意抬头时,发现一道沉默又强烈的目光,从上自下。
邓霍正站在阳台上俯视着她。
她心里一怔,不觉立在屋檐下扫了他那刀削般的下颌好几秒。
阿姨见她不动,唤她:“潘律师,这边走。”
潘乐收回视线,往里走去,同在书房的,不止是邓为聪,还有邓京明。
邓为聪摸摸索索戴起眼镜,先找了个由头开口:“你和邓霍,是要离婚了吧。”
“在走流程。”潘乐不觉得他是在关心离婚一事。
邓为聪点点头,良久后说:“潘乐,我今天找你,不是以长辈的身份和你说话。”
这话一出,代表接下来的才是今天的主题。
潘乐觉得好笑,表面上保持礼貌的微笑:“那您打算怎么和我说话?”
邓为聪抿唇,冷静道:“工伤那案,私了吧。”
“爸!”邓京明急了。
中廷地产显然不想承担全部责任,所以才要打官司。
“私不了。”邓京明低低道。
潘乐也明确说:“这案私不了,除非你们能拿出一大笔让伤者家属满意的钱。”
她话一转,又说:“但是有一个商品房买卖合同争议的案子,倒是可以私下调解。”
她指的是杨丽那个被一房多卖的案子。
最近房产市场低迷,杨丽的心态不怎么稳,生怕拖久了,法官会把那套房子判给她,所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希望拿回购房款和要到赔偿。
“你们律师不是最爱打官司吗?怎么这会就不打了?”邓京明语气一变,酸苦讥讽道。
潘乐纠正他:“我们律师只是爱为委托人争取该有的利益罢了。”
邓京明:“若是我不同意私下调解呢?”
潘乐知道邓京明对她有一种天然的敌意,不愿与他扯皮。
她看向邓父,说:“堂堂一家公司,还是邓家的大公子,又是一房多卖,又是在承包工程时出了人命,这要是闹大了,对公司的名誉不好吧。”
她点到即止。
邓父在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应该不至于和他私生子般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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