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笑声
阿泠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看到了那张面无血色的脸。
这是一位他熟悉的村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他立刻抬脚将村民踹开,力道控制的极好,没有损伤其肉身。
咔嚓!雷电再次照亮昏暗的树林,他这才发现不只是一个,原本在村子里的村民们,竟然跟上来好几个。他发现这些村民已经不再依靠僵硬的双腿行走,寄生在他们身上的丝线已经完全代替了双腿,它们扭曲成一团,拖着宿主的躯体快速前进。
阿泠顿时觉得恶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些丝线的饥渴已经快要达到了顶峰,他不知道再拖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他刚踹下一个,还没来得及抱着虎妮子跳到另一棵树上,又有两三个村民围了过来。丝线从他们的皮下不断地刺出,又快速凝聚成团,像是触手一样支撑他们爬上树,抓住阿泠的双脚。
就在此时,一根丝线突然在他面前拐了个弯,竟然直接朝着虎妮子扎了过去。幸而刀鬼离体及时,用灵蕰及时阻止了这一切。
阿泠看了眼怀中的的虎妮,长出一口气,将灵蕴汇聚在双脚。火焰瞬间在他脚下腾起,将那些丝线引燃。
燃烧的丝线纷纷如触电般缩回村民们的身体里,失去了支撑,他们的身体从树上坠落在地。但他们已经感受不到疼痛,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新的丝线再度从身体里长出。
阿泠跃下树,沉默地抱起虎妮子朝山下走去。同时故意放慢脚步,让身后已经再度被丝线拉扯着起身的村民们都跟过来。
他一步一步走着,脸上满是阴沉。他想带着虎妮子逃,可是这漫山遍野的紫雾,又能逃到哪里去。就算自己有莫名的自信,能够穿越这片面前的蛊雾,虎妮子怎么办。
这个小丫头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机会,难道要阿泠把她丢在这里,再次成为丝线的宿主与饵食?
阿泠做不到,他做不到将面前的紫雾全部销毁干净,无论火法烧掉了多少蛊虫,它们总会再生出来,数量甚至比之前还要多得多。紫雾不断在这片天地缩小范围,他也做不到抱着虎妮子和这些村民兜圈子,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灵蕰,迟早会在躲藏的路上重新耗光。
走了没几步,他咬紧了牙,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内心无比挣扎。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村民,步伐加快,身边的树木快速后退。步伐愈来愈快,直至狂奔,他抱着虎妮子,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村里。
阿泠在村口等了片刻,就听到了身后树林里传来的动静。先前追进山里的那几个村民,不出所料地再度跟了过来。这时,剑鬼和刀鬼离开魂海,帮助他摆脱周围村民们的纠缠。
刀鬼用刀背击退一个村民,回头喊道:“跑!不管跑多久,只管跑!耗下去,等师父腾出手来!”剑鬼向来沉默,但他的意思同刀鬼无二,清晰地通过灵魂传达给了阿泠主魂。
阿泠没有半分犹疑,此刻也只有先这样拖下去,才可能会有转机。他紧抱虎妮,贴着紫雾的边缘开始逃离。他倒是不担心那些村民会不会钻进紫雾之中,操控他们的丝线似乎不会主动靠近蛊雾,它们就像是拥有意识的生灵,懂得趋利避害。
主魂掌控肉身负责带虎妮山间奔走,剑鬼和刀鬼则负责抵挡住后边跟来的村民。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流逝,他本以为可以这样拖到天空之上的战斗结束,最起码撑到传说中的兽神使赶来结束这场灾难,但奈何自己的灵蕴愈来愈少。
但那些紧追不舍的村民身上的丝线,却越来越活跃。它们似乎是饿极了,不断散发出纯粹的渴望。他面对过这种感觉,山中的肉食野兽,若是没有捕到猎物果腹便是如此,这种状态下的它们已经没有了神智可言,任何出现在它们视野里的生灵都能够成为猎物。
他因“死而复生”而再次充沛的灵蕴正在被快速消耗,再这样下去,别说虎妮了,自己也是岌岌可危。说到底自己也是刚刚进阶的四阶灵修而已,就算获得了第二次机会,也不能够扭转现在的局面。
追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那些饿兽一般的丝线在他们躯体之上扭动。在丝线的支撑下,他们的速度不弱阿泠多少,一直和阿泠保持着距离。若是没有刀鬼和剑鬼的阻拦,让他们全速追赶,恐怕此时阿泠也只能选择和他们战斗。
奈何他们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刀鬼和剑鬼也无法全数阻挡。一个村民从双魂之间穿过,他身上的丝线像是饿极了,被阿泠散发的气息所激励,眨眼间就绷直了身子,像根针似地扎进阿泠的后背。
“啊!”
阿泠被突如其来的剧痛侵扰,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他死死护住怀中的虎妮子,单手握拳拧身朝着背后挥去。
他察觉到丝线汲取了自己散于肉身之中的灵蕴、吸食自己的血髓,但它依然不满足,顺着脊骨就要朝着自己眉心而去。阿泠只好施展火法,击退村民的身躯之后,反手伸向自己的后背,用火焰包裹住丝线,奋力将它扯离自己的肉身。
噗呲——丝线被扯开,带出骨髓和鲜血,它在火焰之中不断扭曲,似乎是阿泠的血髓让它颇为兴奋。
就在这时,前方抵挡大批村民的刀鬼和剑鬼只觉得越来越吃力,眼前的村民们——准确的说,是那些扎根在他们体内的丝线突然疯狂起来,它们渴求着灵蕴与鲜血,驱使着它们更加活泼地进攻。他们的身形愈发灵敏,哪里还有僵硬的行尸走肉模样?
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弥漫在阿泠心中,他连忙后退让自己和村民们拉开距离,同时仰头望着天空。可惜,他的声音无法盖过雷鸣,再没有一道惊雷落下,帮助他从围攻中逃离。
他只能拼尽全力奔跑,哪里还管得东南西北,只管朝着前方没有紫雾的地方去——只要能远离他们,只要能带着唯一活着的虎妮逃离。
电光再次划破天空,他看着眼前的建筑,心里愈发的绝望。没想到自己在山里兜兜转转,居然被紫雾给逼得再次回到了归雁村。
他每次到村里来,心里都很愉快,唯独这次不是。
阿泠跃上一处完好的房顶,把虎妮放在一旁,他心里满是疲惫,但仍然竭尽全力让自己露出平日里的微笑,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乖乖待在这里。阿泠哥守着你,守着大家,我哪儿都不去,好不好。”
被丝线操纵的村民们如同附骨之蛆,跟着阿泠和虎妮子也回到了村里。
他沉默地转头看着下边围过来的居民,那些人依然面庞扭曲、张大着嘴,他们身上的丝线还是那般活跃,散发着对血肉与灵蕴的渴望。一个村民不管不顾地扒拉着墙,想爬上屋顶,触及到上边的阿泠与虎妮子。
阿泠跃下屋顶,不忘再次回头看了虎妮一眼,心里想到了一个最后的办法,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心里不想这么做,但奈何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后方那些被血肉刺激到的村民一直紧紧追在他身后,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再次肉身崩塌,灵魂陨灭,面临真正的死亡。
又谈何护住别人呢。
他的衣服早已完全破碎,赤裸着上身,落地之后接过刀鬼扔过来的黑刀,提刀转身一斩,一刀斩断了一位村民身上的丝线。但那些绑在村民身上的丝线被斩断之后,留在他们身上的那部分直接钻进他们的肉体,纷纷发出凄厉的叫声冲向阿泠。
“阿泠,你的衣服破了....”
眼前少女含羞的话语似乎还在阿泠脑海里回荡,滚烫的热泪让他的视线模糊。他此刻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熟悉的少女早就死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仍由诡异之物操控、没有灵魂的躯壳。
不毁了他们,自己就没有办法和虎妮子一起活下去。
他挥刀斩去少女的四肢,让她躺在地上无力地嘶鸣。但猩红的丝线却从少女的断肢处伸出,支撑着她再度站起身来向阿泠扑来。
阿泠的异瞳双眼绽放光芒,魂海内涌出无名的灵蕴让他看清了那丝线的脉络,它们已经深深扎根在少女的肉身内部,把这眼前这具空壳撑的满满的。接着他看向少女的眉心,那里曾经是灵魂的魂海,如今却是这诡异丝线深扎的根。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或者说他早就明白了,只是还不愿意接受现实。他所珍视的这些人,早已不算活着了。失去灵魂的躯体,只是被丝线肆意操控的傀儡。
眼前这具躯体已经被丝线撑的满满当当,根本没办法连根拔起,唯一要铲除丝线的方式,只剩下了一种。
往日尚在脑海,回忆渐渐浮现。他想起了曾在他手中殒命的巨熊,终于接受了这一切:灵魂消散之时,就是生灵真正的死亡。
他彻底醒悟过来了,他们都死了,早就死了。他们的肉身被丝线寄生、操控,渴望着新鲜的血肉与灵魂。这样的人,这样的他们,还能算作生灵吗。
听到身后房屋的响动,他猛地回头,看见有几个被操纵的村民,正在堆叠着想要上房顶。而房顶之上,就是双眼紧闭的虎妮子,不仅是这些丝线同样渴望着得到她的灵魂与血肉。
他无奈又愤恨地望着那些扭曲的丝线,心想自己该怎么忍受,这些丝线糟践他们的肉身?
“啊——”
一声绝望的悲鸣过后,黑刀利落地将她的头颅斩下,随后一把黑剑将其洞穿,里边的丝线被连根刺的粉碎。
他不得不这么做,就算只剩残躯,那些丝线依然不会放过村民的肉身。这些朴实善良的人们,灵魂消失之后,成为了被操控之物,这样的人,还能算作生灵吗?
他想不明白。
只是不想让他们的肉身再被利用了。
“你阿婆啊,经常跟我说:只要有泠娃子在,村里就再也不用怕野兽啦。”他还记得曾经老李头说过的话,那位老人手中拿着烟斗抽了一口,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自豪:“还有你王姨,刘叔,阿牛哥...村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年轻的时候啊,但凡是有野兽袭村。指不定就有哪家的田又被毁了,养的家禽家兽全被咬死...但是现在不同了,泠娃娃。”
“有你在啊,大家都放心,阿泠一定会守好村子的。”
滚烫的液体混合着泪水淌过,刺激着脸上新长出来的嫩肉,阿泠反手甩干黑剑,右手紧握黑刀挥舞,火光覆盖之下向四周不断靠近的人们斩去。火光挥舞之处,烧得血肉噼啪作响。
一团又一团丝线被他从肉身中扯出,又用手中刀剑斩碎。他手中的两把兵刃像是被神灵亲自下达了“万物尽灭”的谕令,被刀剑斩断根部之后,那些丝线全部化作了灰烬,没有剩下一丝一毫。
头上雷鸣不断,归雁村的废墟之上鲜血四溅。
阿泠的右眼幽光闪现,他神情冷漠地穿梭在人群中。
烧焦的残缺躯体不断摔倒在地,阿泠避让开地上的残躯,眼前红线操纵的村民们依然嘶鸣着不断向他扑来。
不过此刻在阿泠眼中,他们的动作无比缓慢,嘶鸣声在他耳中变得极为悠长。他以诡异的速度穿梭在村民之间,被火焰覆盖的黑剑和黑刀不断地斩断他身前的躯体,截断操纵他们的丝线。
“对不起。”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歉意,但一张张笑脸还是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天上厚厚的云层和雷鸣,将这片山村隔绝起来。
他抬头望着天空,心里抱有一丝最后的期待,祈求师父的注目,不仅是师父——谁都好啊,神使,神灵,谁都好,只要肯救救他们,谁都好....
可惜,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祈求,他只能不断地挥刀、出剑。
“他们已经死了...没有灵魂的肉身,只是被人利用的野兽。”他一边挥刀,一边喃喃自语道。
一具具被烧焦的血肉之躯不断破碎、倒下,阿泠的脸上被溅满了鲜血,让那张俊秀的脸狰狞无比。他右瞳之中闪着幽幽蓝光,比天上的闪电还要耀眼。
他踢开围过来的其他人,跃上即将倒塌的房顶,将虎妮紧紧抱在怀里。呼!手中长刀挥舞,漆黑的锋刃将扒在屋檐边缘的几个村民手指斩断。随即,剑鬼离体,灵蕴托着虎妮前往人少的地方。
阿泠跃下房顶,房屋轰然倒塌。烟尘弥漫,碎屑与鲜血混合,四处乱溅。
“阿泠啊,要不是你赶走那只熊兽,你王姨的命都没了....”
眼前村民的话语回荡在阿泠的脑海,他在王叔的面前顿住了身形,右眼的幽光逐渐暗淡下去。
他覆满鲜血的脸上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出现此刻这般挣扎的神情,一颗热泪夺眶而出,裹着眼睑旁沾染的鲜血往下掉,随即又淹没在血海里。
“王叔的灵魂不在了——他死了。”
他再次挥舞手中兵刃,不断在内心提醒自己,被剑刃斩断的,在刀锋下破碎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
阿泠悲呼一声,火光消失,黑刀穿过王叔的脖子,那张阿泠无比熟悉,此刻却狰狞无比的脸庞又被黑剑刺得粉碎。
“阿泠,这回又采了什么草药?”
熟悉的又一张脸闪过,随即又被刀剑劈开,鲜血不断飞溅在刀剑之上,将漆黑的剑身和刀身染得通红。
“阿泠,又打了什么野兽?”
血肉之躯在他的刀剑面前像面团一样被轻易切开,一颗颗或破碎或完整的内脏在空中飞舞,远离它们的主人,随即掉在地上的血滩里,融入那堆破碎的血肉。
他在人群中穿梭,沐浴着鲜血和碎块向前冲刺。喘气的间隙,他木然看了看四周。
阿泠当然还记得这里,左手边是王叔家的院子,而王叔的头在院子的这头。王叔呢?他的身子在那头,至于四肢和内脏,阿泠已经记不得了,是不是和地上的那半截刘姨混在一起了?
那挂在篱笆上的断肢又是谁的呢?
“阿泠哥,我给你做了双新鞋。”
阿翠,你做的新鞋阿泠哥很喜欢,刀鬼也喜欢,剑鬼虽然不爱说话,但阿泠哥知道,他也喜欢的很。
每天我都会穿着它,我还想以后穿着它,去镇上、去皇城、去横剑山的另一边——去更远的地方。阿泠微笑着看着眼前被斩成两截的躯体,他想把这些话说出口,但被溅进嘴里那滚烫的鲜血呛到了,最终化作笨拙的咳嗽。
咳出血块,他想起了无数个在村中的美好瞬间,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阿泠哥哥,我给你做了新衣服。”
对不起小芳,你的衣服让阿泠哥哥弄坏了,不过没关系,阿泠哥哥会去镇上换更好的布来赔给你,这样你娘就不会怪你偷偷给我做衣服了。
阿泠脸上淌过混着血液的眼泪,最终流进他咧起的嘴角,终于,他大笑着喊道:“你们只是野兽,只是野兽,哈哈哈!”
身边的一具具躯体不断地碎裂,地上的碎肉残肢越来越多,周围的房屋被飞来的残肢砸的四分五裂,房屋倒下没有溅起土路上的灰尘,砸碎不知道多少还算完整的手脚。
阿泠渐渐都不认得那些内脏的主人了,肩上挂着的肠子又是谁的,他也管不上了,他踏过熟悉的村中小路,把刀上挂住的半截躯体再次扔进那条河里。
啊那条河,那条河多么清澈啊,阿泠和几个跟他一般年纪的少年在那里摸过鱼虾,阿牛哥在河边教过他钓鱼。但如今鱼虾还在吗?鱼虾能不能在满河鲜血里活下去呢?阿泠想起那天的阳光,脸上的笑容都灿烂许多,他把剑上的肠子甩开,转头刺向背后的躯体。
“我也是野兽,呵呵呵哈哈!”
天上划过的闪电再次照亮他周围,阿泠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发出呆滞的笑声。
从前熟悉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仿佛历历在目。可最终,这些画面都在他脑海里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惨白的面具,上边勾勒着形似哭面的图案。
“你们放心,我会找到他,我会斩碎它的肉身,折磨它的灵魂...”
他喃喃笑道,只是笑声中染上了恨意,他拖着手中长刀,缓缓走向被他扔向河对岸的那两人。
那是最后的两人了,也是让阿泠最熟悉的人,在先前的混乱中被阿泠一人一脚踹向河对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长的黑刀拖在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他抽动着双肩,自己都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望向那熟悉的院门,那里走出一瘸一拐的两位老人。
若不是那两人此刻还翻着眼白,脸上一点生气也没有,阿泠会以为他们是像往常一样,走出院门欢迎自己来这小小的院子里。阿泠淌过那条血河,也跟他们一样一瘸一拐地踏上岸,傻笑着望着那两个老人说道:“李阿婆,我饿了,还有米团儿吗?”
李阿婆没有回答他,连嘶鸣声都发不出了,她的头掉在阿泠的脚边,被他一剑贯穿,挑断了里边的红色丝线。
“李爷爷,你的烟杆都旧了,我去镇上,给你买把新的。我听你的,我会娶妻,我在你的院子旁边,再修一个竹屋。虎妮还在,虎妮还活着。”
阿泠俯身捡起脚下血泊里的两截烟杆,他仰头大笑着,眼前仿佛有两位熟悉的老人在回应他似的。
“你瞧,咱们村里,还剩下一个人,我会守好她的。”
他拖着手中长刀,向着最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去,守着虎妮的剑鬼消失在原地。
阿泠在地上,黑剑和黑刀都脱了手。它们插在地上的残躯里,看着阿泠跪着向前向那个完整的孩子爬去。
他把从那个孩子怀里掉出来的木雕捡起来,小心擦拭着。但是擦不掉啊,那两个木雕上的血,怎么也擦不掉,新的血总会从阿泠的脸上掉下来沾上去。他颤抖着把木雕抱进怀里,呆呆地笑着。
就像每次来这院子里的时候那样笑着。
他笑着笑着,想起更多地事来,他转头望向四周的血海残肢,他笑的更厉害了。
笑声飘过那条血河,穿过老李头的院子,穿过破碎的房屋,穿过被染的猩红的篱笆,穿过山脚下的竹林,穿过整座雁归山,直到回荡在对面的峭壁之上,却怎么也穿不透厚厚的云层,穿不过那里的雷鸣。
他笑得蜷起身子,笑的浑身颤抖,笑的仰起了头,闪电划过那厚厚的云层,星星点点的雨滴坠落下来,打在阿泠的脸上,滚烫的雨水将那脸上即将干枯的血液冲刷下去,但他还是继续笑着。
他笑得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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