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苍白迷宫

再睁眼，周围的环境已然焕然一新。

  而与方才房间内的黑暗完全不同，又大相径庭，因为同样可以只用一个字来形容——白。

  所见之处，只有白色。

  而且，还有高墙。

  马奇四处张望。

  抬头是白色的天花板，或者说没有天花板，只是无尽的白色，低头，也是白色的地板，而两边，是两堵白色的高墙，前方和后方，是白墙围起来的通道。

  这里，好像是一个由白色组成的迷宫。

  “经过精神系的漫长研究，精神流之所以被称之为“流”，就是因为精神世界，如海洋般复杂而深远，我们所能窥见的，或者个体所反应的，只是表面的流波，只是一角的水流。

  人的精神世界，是折叠覆盖的，有所深浅的，而“探索”，就是由外而内，层层递进，直到达到目标精神世界的最底层的过程。”

  面对当下的情况，马奇回想起克罗里茨的交代，觉得理应启用“探索”第一守则：

  “虽然，个体精神世界究竟有多少层，我们无法判断，如何突破，其实也没有具体的方法，但个体意志在精神世界是有所象征的，有人广之称之为‘人格’，也有人狭之称之为‘自我’，而这个象征，就是探索者打开目标层次之‘门’的钥匙，

  没有理论基础，因为这是我实践得到的嘿嘿，

  所以，你进去后，第一守则就是要判断，许衡在第一层中的‘自我’是什么，找到他，才能被带入更深的精神世界，遇见更完全的他的‘自我’，乃至看到他的‘人格’，

  许衡的精神世界是足够复杂的，这为我操纵系，能建立一套完全的精神世界层次模型有巨大的帮助！”

  那么，衡哥的“自我”是什么?是这个迷宫吗？为什么这第一层，这么奇怪?居然是圣洁的纯白?

  马奇行进着，对当前的影像越发地困惑。

  因为许衡和他同为恶魔，从小也被折磨，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白色”，马奇遂明白，这或许就是他从小无法理解许衡的原因。

  而这，还只是第一层，他很难想象，再往下，许衡的精神世界，又会有多么违和，至少违背他和许衡相处几十年来的判断。

  但马奇对自己这样的想法不禁觉得好笑，他什么时候对许衡的判断是对的呢?

  回到当前的状况，继续思考：

  难道，要找到衡哥的自我，或者进入更深的一层，需要走出这个迷宫吗？还是，走到中心?就跟探宝一样?

  进入许衡的精神流世界前，马奇本来是做好了被震撼的准备的，可没想到，情况并不复杂，还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压力。只是让他很困惑。

  行进着，七拐八拐，一种温暖的感觉，逐渐进入马奇的脑中，这就是他精神与这个层次的精神交织带来的。

  美好的，单纯的，轻松的，越走，马奇越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探索者”，而是一个“观光者”，这一层世界，对待他这个外来者，太友好了，哪怕有交织，对他的精神有影响，也是很柔和的。

  “嗯?”随着不断向前，虽然还处于迷宫中，但两边的高墙，有了一定的变化——有了一些模糊的图像。

  好像是两个在嬉戏打闹的小孩，没有脸，只有浅浅的黑线勾勒出的，在白皙的高墙上的模糊形状，是类似壁画的东西。

  马奇不确定，这是不是和许衡的“自我”有关。

  看了几眼，继续前进，可是再多走了一段距离，随着时间流逝，马奇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那就是，这个迷宫，没有可以选择的岔路。

  他只是一直在沿着既定的路线走，那就不是迷宫?

  马奇皱了皱眉，脚步加快了，最后，跑了起来。

  但越跑，就越疲惫，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对自己的疲惫感到了莫大的疑惑——因为，这是他的精神在跑啊，是不会有物质上的劳累的，除非，精神被损耗了。

  可这个层次传达过来的意念，却不是负面的和对他这个外来者排斥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会累?自己的精神到底为什么被损耗了?

  而且，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尽头，可是不断的，有更远的路。

  焦躁，急切，不解。

  随之而来的，却是要让他放松下来的，“白色精神流”。

  就好像，这个层次在告诉他，慢慢来，不要急一样。

  可是，看着两旁，如此严肃高大的白色高墙，他只觉得莫名的不耐。而且，太过正面的情绪，并不有利于他思维的敏捷。

  而马奇在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迷宫的白，有点太白了，白到他后知后觉地会觉得“严肃”，这种白，没有一点暖色，与其说是圣洁，现在看来，不如说是庄重，是“苍白”的白……

  又来了，这样正面的让人厌恶的情绪，可我不想放松，不想顺从这种让我觉得慵懒和舒服的感觉。

  马奇的疑念和因为高墙的颜色，对高墙进一步地感到抵触和反感后，这个层次的精神流便开始很明显地与之形成了反差，反倒加剧了马奇的焦虑。

  而焦虑一加剧，与正面精神流差异的割裂感就更强了。

  马奇反应过来，他感觉就好像，这个迷宫要强行让自己失去负面情绪一样，让自己知道，负面情绪不好，让自己主动放弃一切负面，而去拥抱显而易见有益的正面情绪一般。

  深吸一口气，马奇决定，取折中，让自己冷静下来，先解决那让自己极端不舒服，占据了思考的“割裂感”，而且他已经对这个奇怪的迷宫，有了一定的答案：

  原来如此，这一层没有抵抗我，而是我在抵抗这一层的精神流，是我在损耗自己。

  那个疯子说过，精神流，都有自己的覆盖方式，而对于“探索者”而言，其实就是一种阻碍深入的“防御”。

  但衡哥的防御，很特殊，似乎是不防御。

  或者说，是将入侵者同化了，让我放弃继续探索下去，是一种不战而胜?因为正面的精神流，就是能让人舒服，这不就是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接受呢？”吗？

  还是说，这是对“探索者”的筛选，只要是抱着正面的想法，进到这个迷宫，与他的精神流达成一致，当然不会有损耗，可是这么正面的话，自然也不需要继续探索下去了，待在这个温柔的地方，就够了。

  可我“别有用心”，想走出这个迷宫，那么这样温柔的精神流，就会是阻碍我的怀柔陷阱。

  这就是衡哥一直表现出来的“面具”吗？他在避免任何人想更进一步，同时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到这一点。

  温柔就足够了，让人止步于此，让有觊觎之心的人，困于这庄重而严肃的高墙。

  可是，衡哥的“自我”在哪里?不可能，只有这一层啊，我该怎么突破?衡哥的精神流，可是有灰色的，而这里，只有白色。

  马奇盘坐下来，让自己加速去思考眼前的迷局，因为这就是许衡精神世界的第一层，所有的一切，就是如此了，这就是全部的展现，是不可能有遮掩的。

  也就是说，这个实质上，不是迷宫，只是一条走不完的高墙走道。

  而“自我”虽然在第一层中，不是完全的，但不可能不存在……不存在……

  该不会，这根本，就不是第一层吧?

  马奇坐如针毡，再而站起来，对两旁的高墙和不断想平息他苦恼的正面精神流感到窒息。

  推倒，重来！

  该死，这样无解的防御，还没有“自我”的痕迹，我怎么去突破！衡哥难道早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入侵精神吗？

  嗯?

  对啊，他怎么可能料得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入侵精神世界呢？这个迷宫，对我而言，是防御，但是对衡哥而言呢？

  不就是他习惯的精神流动模式吗？

  可是这个迷宫没有尽头啊，也没有逻辑，更没有什么象征，就是很强横的，让人感觉莫名奇妙的正向……可衡哥的精神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在深渊的恶魔，怎么可能有这么没来由，又格外强势，像那些纯善的蠢货一样的正面意念?

  就像，这是被强行放进衡哥的精神世界的……可是，按照那个疯子说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操纵系吗？难道他欺骗了我?

  可是这说不通，如果他欺骗了我，我现在看到了这一切，他就不怕我中断和他的合作吗？

  而且，还有矛盾的地方，那就是，这里为什么没有衡哥的“自我”?是啊，衡哥根本也就不是一个“老好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有“自我”?可是……这的确又是他的精神世界啊！

  怎么回事！违背常理！是假的吗?一个人的精神层次，怎么可能完全纯白?可不可能是假的啊！

  马奇没想到，第一层，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层，就让他陷入了迷惘，可是，他不想就这么通知克罗里茨，说自己无能为力，多呆在这里，也好。

  衡哥啊，你到底为什么，要树起这样的高墙迷宫?你的“自我”，到底在哪里?

  难以自禁的巨大失落感，又与源源不断的正面精神流产生了极端大的割裂，让马奇感到无比折磨，就好像现在脑子里有两个自己。

  而最后的解决的方式，居然是放弃思考，让正面情绪同化自己，而这不会对自己的精神产生什么影响，可以继续逗留下来，这根本，就是强势地要让人落入无法前进的温柔乡！

  觉得胸口郁闷，随着精神的消耗，马奇感到无比疲倦，意识都有些恍惚起来，可必须去抵抗那些正面的精神流，不然，他真地会自己放弃行动的。

  下意识，马奇去撑住身边的高墙，试图让自己能借到力，舒服一点……

  “什么?”

  一个人的，马奇惊诧地喊了出来，身体一个激灵，把手伸了回来。

  整个人如同遭到雷劈般，愣愣地看起了自己刚刚摸过的高墙。

  一秒，两秒……空洞了片刻的眼神，有了一抹自嘲的无奈。

  “哈哈哈哈！我真是，我真是太傻了！衡哥！我的错！明明跟您相处了这么久！我以为我足够了解您了！”马奇猛地大笑起来，癫狂地自言自语着。

  “什么高墙?什么温柔乡?您戴的所谓面具，从来都不是‘鬼面具’啊，而是让人想要去靠近，让人感受到温暖的‘笑脸’，看似是一堵堵高墙，实际是让人能有所依靠的假象，

  而您一直以来，制造的距离感，只是表面游刃有余的逞能罢了，是欺骗啊！但我差点，又被您骗了！

  就像，您明明是去赴死，却说的和去玩耍一样，而我们居然都信了……衡哥！为什么！”马奇叫喊着，因为之前流泪，还红着的眼眶，现在又流下了新的泪水。

  而那所谓的正面精神流，还在不断涌来，但这次，他并不感到厌恶了，因为，这就是许衡一直以来，在巢穴中，给他们带来的东西。

  这是名为“许衡”的迷宫，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也没有所谓来处的“善意的谎言”。

  但这次，马奇决意走出这个“迷宫”，不只是眼前的“迷宫”。

  虽然眼前这个小小的一角，其实连迷宫都算不上的东西，就已经有些把他折腾的够呛了，而之后，还有许许多多层，难以想象，会遇到的阻碍，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

  而且，这个白色的地方，只是第一层的一角的话，为什么会存在?也值得他深思，因为确实突兀，并且，为什么自己进入衡哥的精神世界的第一落脚处，就是这里呢?

  虽然，这两堵高墙似乎是假的，但这苍白却是真的，是并不温暖的“苍白”啊。

  除了去找到通往更深层次的‘门’外，探索者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理解和研究，目标的精神世界，而不能做到的话，再深入也好，只会越来越迷茫。

  这和“探索”本身的初衷是相背离的。

  即使克罗里茨告诉过马奇，只需要不断深入就好，将所见所闻带出来即可，但马奇可不想那么被动，被他一个“外来者”比下去，他本身，也是想要去理解许衡的。

  而自己的优势，就是自己是第一手资料的获得者，也是对许衡精神世界最直观的人。

  那么，来吧！让我看看，这高墙后，到底还有什么！

  马奇向着那严肃的苍白之墙，纵身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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