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一分为二
忽地，维利垂下头去，脑袋撞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得德维尔差点跳起来。
“维利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维利伸手揉了揉微红的额头，转而趴在了桌上，柔软的发丝微微晃动，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看着他这副模样，老管家都有些心疼。
这么一想，维利少爷身边的朋友的确太少了。
要不是亲王殿下一直在休眠中，按照社交流程，本应该在古堡内替小主人举办一场热闹的宴会，将其介绍给其他血族的。
要不然等之后……
还不等他想出安慰的话语，维利很快就自己振作了起来。
虽然德维尔那么说，但在维利的心里，莱森也已经算得上他的朋友了。
大不了……大不了自己从现在开始补偿他嘛！
第一步就从他的爱好下手！
维利看向一旁担心的德维尔，问道：
“我看过他过去的画……署名‘secret’的那些，不过最后一张标注的时间也已经超过了一百年。”
“他说自己不再用这个笔名，也不再是个画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德维尔微怔，缓缓开口。
“……这件事我的确有些印象。”
“虽然在古堡中地位超然，但莱森大人几乎没对我们提出过什么要求，只除了一件事。”
“他想将自己的画集整合出版。”
“在过去我就曾看过那些画……不得不说，简直称得上艺术品呵。”
说到这里，德维尔也不禁感叹。
作为一位侍候贵族的管家，他自然也有出色的美学鉴赏能力。
“在得到亲王殿下的准许后，我便着手去做这件事。而那本画集一经印发，便得到了众多王室贵族的吹捧与哄抢，就连最苛刻的艺术评论家也赞不绝口。”
“当时甚至有富商四处寻觅莱森大人的踪迹，就为了出天价委托他画一张装饰画。”德维尔捋了捋胡子，笑道，“但莱森大人才看不上他的钱。”
“他需要的……只是认可。”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该说是自我价值还是梦想呢？这些人们会在仰望星空时想到的东西，对莱森来说却一直遥不可及。
他的名字、外貌、就连这具身体，都要与另一个人共享，甚至对方才是最先的“使用者”。
而他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每当与泽菲里对视时，看见他那双仿若没有感情的眼睛，莱森都会浑身颤抖。
不要……
不要杀了我。
他是斯卡利特家族唯一的脱罪者，但在他心里，他是黑羊中的白羊，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应该同他们一起死……
但想活下去的心情却更多。
他就带着这样近乎耻辱的自卑活了下去。
直到那些雪花般的信纸飞到桌上，满篇横溢的赞美之词将他击倒，眼泪氤氲了字迹。
他从“secret”这个自己取的名字上，找到了自我。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德维尔从未见过那样的莱森。不再低头遮掩自己的面容，而是轻轻抿着唇，带着期待地问他：
“今天有我的信吗？”
可惜……好景不长。
莱森大人的灵魂很快陷入沉睡，随着泽菲里的苏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是莱森殿下。
古堡的日子一成不变，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房间内的变化，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些信，又跑去了secret的画室，将所有作品看了一遍。
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他在那里待了几日，甚至都没空再找泽菲里的麻烦。
以他的出身与学习天赋，只是短短几天，他便熟悉了这个时代的绘画工具，并作出了不亚于莱森的油画。
而最后，他在对方习惯的位置上，写下了“secret”的名字。
德维尔曾试图劝阻……当然不是对亲王莱森，而是对泽菲里。
可是那位矜贵强大的男人垂眸看着那些画，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在过去，我曾见过他的画。”
“尽管写下了这个笔名……但他并没有去刻意模仿secret的风格。”
“他们是不同的。”
“可是——”
那些人看不出来啊。
德维尔的话刚一出口，就被泽菲里挥手打断。
“随他去吧。”
他倦怠地闭眼。
该说不愧是他的转世吗……就连这点也如出一辙。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
孤高的王者心里装得太多太多，过去、现在、未来，他站在宏观的时间之外，俯瞰着所有。
他能看见血族众生，却看不见secret。
他能看见修斯家族，却看不见伊莱安。
他能看见莱森·斯卡利特，却看不见泽菲里·图恩……
在他回归死亡怀抱的那日，他会将自己不容于世的友人也一同带走。
那天何时会到来？
德维尔不敢问，也不会问。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低下头，恭敬地答道：
“是。”
于是在莱森醒来之后，就像过去的每一次，secret也被硬生生撕成了两份，不再属于他了。
信件依然纷至沓来，但他只是看见上面的颂扬之词，就止不住地干呕，像是要将灵魂也一同吐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我仅剩的东西也要夺走？
他找不到答案。
但从那以后，他什么东西也画不出来了。
“我想，对于莱森大人来说，他应该是恨着自己的。”
德维尔以这段话作为总结。
“他恨自己的脸，恨自己的名字，到最后，就连自己的画也一并恨上了。”
可他有没有爱着的东西呢？哪怕只是一点，或许就能带来巨大的改变……
德维尔在心里这样想，下一秒目光扫过作出思考模样的少年，神色一凛。
但维利少爷绝不在其中！
“咳咳。”他轻咳两声，唤回小主人的注意力，“维利少爷，您还有其他好奇的吗？”
“唔……”
维利摇摇头。
“那请您一定要牢记我的忠告。”
德维尔的神情严肃，而被他感染，维利也情不自禁地点头。
第二天，待在亲王殿下身边的德维尔总觉得莫名心慌，他踌躇半天，最终还是来到了餐厅。
然而……
看着坐在维利对面，那个眼熟的红发男人，老管家的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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