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四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有了泉婆的同意,三白宗众人便在赌市暂时安顿下来。
此地距离九宝门不远,柳思远尝试用加密传书的方式,将众人搬离三白宗的消息告知在九宝门内疗养的薛旻。
先前的数月,自从薛旻前往九宝门后,他就一直未曾与众人取得过联系,不免令人忧心。
不过很快,柳思远就收到了薛旻的回信。
信上说,自己一切都好,外界虽然不安生,但九宝门目前还算安全,还叮嘱柳思远他们千万小心。
简短的几句回话,却让柳思远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将这段话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每个字都不想忽略。
像三白宗的每个师弟师妹一样,他很想薛旻。
同时,他也想知道他的生活,想知道他在九宝门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治疗是否辛苦,心情是否还算开心,与宁云浅相处得怎样。
尽管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但柳思远已经攒了许多的话想与薛旻说。
不止是因为他们从小长大的三白宗在短短数月内发生了如此剧变,也不止是小师弟在半路偷跑去百剑乡历练,还带了一把传说中的邪剑回来。
他想说的,反而是一些在旁人看来鸡毛蒜皮,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比如小师弟生辰那天,六师叔放的烟花,真的很好看。
虽然最后被师父骂了一顿,但大家还是很高兴。
又比如阿庆他们几个小孩捏的小雪人全家福,虽然丑丑的,但细看的话也能品出几分可爱。
尤其是薛旻的那个小雪团,脑袋和身子都圆滚滚的,像串糖丸子。
柳思远那时就想,要是阿旻也在就好了。
如果他在,那么这份开心,就能当面分享给他了。
胸口莫名沉郁,柳思远将手摁在胸前,静静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掌心下传来心脏有力的搏动,像在无声证明着什么。
身旁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几个师弟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胳膊压着腿儿,各自的口水都快从嘴里流出来了。
“嗯……”一旁的贺庆不知梦到了什么,转头抱上身旁人的胳膊就要啃,含含糊糊道,“都别跟我抢……大肘子……”
柳思远笑了一下,接着侧过身,闭上双眼。
一夜无眠。
……
在赌市的日子简直平静的不像话,现在不是赌市的开放时间,自然也没什么外人往来,日子相当惬意。唯一令众人不适应的一点是,赌市内随处可见的魔修。
在他们、尤其是在小辈一代的观念中,魔修都是会残害凡人的恶魔,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但在这里,他们却很容易地就能遇上主动与他们搭话示好的魔修、与修士勾肩搭背的魔修,甚至还见过一个被凡人阿婆用拐杖追着打,边逃边抱头喊救命的魔修。
赌市的每一个魔修与修士、凡人,相处都十分融洽,亲如一家,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血海深仇的隔阂。
这对于从小没见过几次魔修,但凡见到就是魔修杀人灭口惨案的柳思远等人而言,属实算是一种冲击了。
魔修并不一定代表恶,就像仙门百家并不一定代表正义一样。可惜这个道理,有人愿意讲,却很少有人敢去听。
魔修用来诡骗世人的手段太多,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向来不缺少伪装成老弱妇孺,靠骗取同情来让过路人将他们带到人群密集的村镇,最后大开杀戒,吸取全村人的血气性命的故事。
在这些讲述中,魔修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成为了没有心和情感,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因此,世人对魔修从来都抱有一种恐惧和憎恨。
这二者让他们变得残忍,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但是这一切在赌市都被视为虚无,这里如同一个世外桃源一般,所有的人无论身份,都可以自在相处。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人”的存在。
不管是魔修、修士,亦或是凡人,他们都先共属于“人”,其次才各自分属不知道被谁所分的魔、道、人三界。
江大福等没有灵根的弟子,一开始来到赌市后都十分谨慎,因为自认没有能力傍身,他们担心被有灵根的修士瞧不起,或者哪天不小心被露出真面目的魔修拖至一旁吃掉。
但他们的担心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就很快烟消云散了。
在赌市中,他们并未受到区别的对待,以及异样的眼光,反而收到了来自不少魔修和修士的赞叹。
有人会捏他们胳膊上日积月累出的坚硬肌肉,真情感叹好结实好漂亮的身体,然后问他们究竟是怎么练的,自己也想看起来健壮一些云云。
类似这些的夸奖,在三白宗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与被外人认可的感觉是不同的。
像是破开眼前的囹圄,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涉足过的新世界。
在这里的短短几天,他们看到了拜魔修为师的凡人,也看到了收魔修和修士为弟子的凡人。没有灵根,并非一无是处。
凡人从来不是夹在修真界和魔界之间的倒霉虫,二者之间血淋淋的缓冲带。他们也是有理想、有无尽潜力的人,他们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不依靠灵力,在这世间站稳脚跟。
有了意识的转变,江大福等人的模样明显比之前自在多了。在被泉婆使唤着干活之余,他们也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机缘,一天到头见不着人也是常有的事。
“大福他们几个孩子,似乎比之前在三白宗的时候都开心多了。”齐怀善看着在面前高呼着蹿过的几个孩子,对身旁的段沉笑道。
段沉闻言笑笑,眼角挤出几条皱纹:“是啊。我能理解他们,让他们去闯吧。”
“……那你呢。”齐怀善转头看向段沉,神色认真。
段沉低头一笑:“我都快四十了,还闯什么?”
“是吗,”齐怀善不置可否地回头,淡笑道,“我印象中的阿沉,可不是会因为这点挫折就躺倒不干的人。十几岁的时候,你说你想学医,那几本厚得吓人的医书你说背就背。”
“再大一点,你说你想像二师兄一样厉害,然后你的块头从那么小一点,没几年就变得比阿渊还壮,还有——”
“大师兄……”段沉听不下去了,尴尬得捂着脸脚趾扣地,“求你别说了。”
“?”齐怀善见他的反应面露不解,“我明明在激励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没有被师兄鼓励到吗?”
段沉抬起头,诚恳道:“没有。”
见他神情不似有假,齐怀善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师兄相信你,四十岁正是闯的年龄。”
段沉:“……”
“话说,小六今天哪去了,怎么没见到他。”齐怀善又道。
“小六昨天和重林出去了,”段沉侧目,“师兄你不知道?”
“……”齐怀善转头微笑,笑容中暗藏杀意,“你猜我知道吗?”
“他们出去干什么了?”
“不知道,”段沉缩了缩脖子,虽然不想出卖师侄,但迫于大师兄的压迫,不得已将自己知道的都供了出来。
“好像是重林提议的,他过来叫了一趟小六,接着就走了。”
话音刚落,他就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齐怀善脸上的杀气越变越浓,几乎快要化成实体一飞冲天。
“迟重林——”齐怀善面带微笑,拳头却被捏得咔咔作响,“那个臭小鬼……一天到晚不得安生,我早晚要狠狠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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