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分歧(下)
第二天一早,绛华城下。
扈春城久攻不克,调拜森再度出战。断魂钉的余毒让他四肢不协调,打得非常不爽。
正神游,眼前光线闪烁不断,滚滚闷雷之声从南边传来——这突兀的雷鸣响在青天白日,敏锐的感知者顿时提起十二分警惕。
扈春城赶忙派出斥候。而拜森有种恐怖的预感,惊弓之鸟似的盯着南边。
不一会儿,斥候去而复返,大喊道:“报!是白皓修!白皓修携,携至少八百精兵在城南二十里!”
拜森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掉头逃跑!而扈春城绷了那么一会儿,还是下令撤军了。
将士们心下气苦,不知来来回回什么时候是个头。听令收缩阵型,把主将们围成铁桶,朝莫古退去。
……
守城的荆州人眼角直抽:怎么打都不打一下就跑了?八百人把他们吓成这样?
黑天段一来,笑了:“呵呵呵!孬种。”
白皓修转向莫古所在的西北方沉吟。
很快,绛华城门打开,熟人刁胖子领头迎上来,后面跟着一群人夹道欢迎,笑着说:“末将刁禄,多谢白将军慷慨驰援!”
白皓修看他笑脸就犯恶心。黑天段这会儿越过他,耐着性子问:“是扈春城吗?”
刁胖子很诚实地说:“是那姓扈的,带着二号无面者。”
黑天段冷笑,“游军如此疲软,殷将军坐镇前线还解决不了啊?”
刁胖子也是干巴巴地说:“这个毒……你们也知道,它紊乱心神,攻击经脉。我们现有的医疗储备是全堵上去了,军中还能撑一段时间,可老百姓倒了一大半!每天都来府衙堵门啊。而且不止绛华,早上听说中部山区的绥川也被投了毒,再不拿出解药,只怕前面的努力付诸东流啊。”
“……”黑天段觉得自己错了,他就不该跟狗说人话。
白皓修也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转向刁胖子,问:“给晁都信使下毒,你们怎么解释?”
刁胖子哂笑一声,低声道:“白将军,大都护专门嘱咐我跟您说呢,阚兄弟在长城上受了点伤,误食极乐丹。不得已之处,大都护用倾情蛊为他调养。您手下能人众多,若能不计前嫌,共抗皖匪,倾情蛊的药引我们一定双手奉上。”
白皓修一言不发。
刁胖子向城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黑天段的脚跟挪动了一下,白皓修便也转身走了。
刁胖子一愣,看着白皓修点了一队人出来,像是有什么行动。他忙跟过去问:“诸位这是要去莫古那边?”
白皓修没理会。
刁胖子阴阳怪气的说:“您可千万别冲动啊。叛军在莫古集合了五万兵马,还有个拜森坐镇呢。城外十里地形复杂,陷阱和禁制密密麻麻的让人没处沾脚,更何况今天我军不宜出兵……”
白皓修截口问:“你意思是我大摇大摆地进去肯定要打一架才罢休了?我指望你们救我?你家大都护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
刁胖子眼角抽了抽,再没话说。
白皓修这下当真记了仇,带上黑天段和二十个好手起飞,剩下的退出三里,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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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古距绛华差不多二百里,白皓修和黑天段飞得很高,温度比地面更低,寒风砭骨。
两人收敛灵压,一路观察地形,只见莫古东侧是丘陵地带大雪封山,不适合大规模行军,真正的官道只有一条,被栾洇给占了。西边三十多里倒是地势平坦,但直接联通暗海,基本上是无人区,往南是陡峭的天山山脉,更没法走。
至于埋伏和陷阱,白皓修飞的太高,自己也不是感知者,所以没看出来。他只感觉闯入对方侦查范围之后,整个莫古城寂静如死。
现在的叛军找不回之前的气势了。白皓修仅带了这点儿人飞过,扈春城一边判断他不会贸然出手,另一方面也不敢主动招惹。于是莫古全城上下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扈春城仰着脖子望天上那一串小点,感觉好像有人骑在自己脸上拉屎!只盼着白皓修快走。
这个时候,拜森也福至心灵地发现,潇康这定海神针陨落后,贪生怕死的人类本性暴露无遗——那苟活也是活啊!自己这点程度的惜命,真不算啥。
白皓修保持匀速,过了莫古,往西边去。这一趟遛弯直接遛到沉默海峡,又去暗海看了看,往北转到长城附近,一番侦查,这才折返。
……
绛华城内,栾洇很生气。
“给脸不要脸!”她也中毒了,这时气得心血狂飙。
刁胖子跟着骂:“就是,不过是学了点奇门异术,还真把自己当大宝贝了?”
栾洇愤怒地说:“连兵都是借的,有借不得还吗?事事都要晁都过问,我看到时候人都走光了,他能靠着皖南那点残兵败将现眼?”
刁胖子见她气血翻涌,脸色潮红,不禁劝慰道:“大都护,别跟黄毛小孩儿一般见识,小心身子。”
栾洇从来不是好脾气的,越想越气,问:“你没跟他说明白吗?少拿家国大义来压人,攻下皖州之后,二分天下!他得皖南,我占皖北,两不相干!否则他便是与我荆州交恶,世代为敌!有本事指望总督护他一辈子!”
说着她大喘一口气,坐下来平复紊乱的心跳。
刁胖子知道栾洇易怒,现在被融蛊影响着,更暴躁了。于是在旁边端茶递水,十分狗腿地伺候着。
栾洇心烦意乱,不想喝。这融蛊的毒她暂且还能控制住,但每天看那些嗷嗷待哺的难民,真恨不得一把火全烧了!手下将士也难堪大用,连个百人不到的小小暴乱都搞不定。
“白皓修去莫古那边到底干嘛?”栾洇大声问。
刁胖子心说这不只有“侦查地形”一个答案么?怕触怒长官,轻言细语地说:“他什么也做不了的呀。西边没路,东边有咱们,还有大片疫区呢。”
栾洇问:“这么说他就是虚张声势?”
“……”刁胖子语塞。
栾洇怒火翻腾,一把抓过茶杯砸了,喝道:“把阚明瑞的搜神图给我!”
刁胖子吓得缩头缩脑,忙叫人去取。
栾洇心知白皓修不入城,那么之前布置的就都废了,真奇怪,他不管阚明瑞么?
——不。
——不对。
“呵……”栾洇突然冷笑起来。
刁胖子忙问:“大都护?”
栾洇目放精光,自说自话:“他不是不想管,是怀府的人不让他管!白皓修在皖州就是个代理人,等空间构术用废了,卸磨杀驴!我看他还能猖狂几时。”
刁胖子觉得后几句很有道理,但没听懂前两句。
这时侍从取来搜神图,栾洇一把夺过,风一样地奔出去了。
刁胖子慌忙跟了两步,“大都护,小心毒发!”
栾洇已经没影子了。
刁胖子心里很着急,而且还很懵。他冷静下来一想,栾洇拿的是阚明瑞的搜神图,难不成出去这趟是为了他?更想到这段时间栾洇走到哪儿都让阚明瑞跟着,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么?
“……”刁胖子对栾洇忠心耿耿,当然见不得长官跟外人有私,于是不假思索地跟浏城传讯,叫孔延宗注意掩护。
……
栾洇出城后,一飞冲天,掉头南下。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了。融蛊激起一系列的负面情绪:悲观、猜忌、暴躁、焦急,纷至沓来,潮起潮落。这不难理解,但为什么在这些情绪之下还藏着一丝懊悔呢?
好像心魔在说,不该把阚明瑞送去雪连。
栾洇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人失去兴趣了呀!也到了该拿他设陷阱的时候。至于阚明瑞本人的死活、命运,她不在意的。
可现在栾洇很迷失。
她一头扎进风雪中,南下狂奔六百里,失去了章法和理智,似乎恨不得赶在白皓修的空间跳跃之前抵达雪连。在这路上她问了自己很多问题,乱七八糟的,最后居然变成了很情绪化的一句——
凭什么你们可以这么霸道?
心魔在低语:
这天下都是你们的,就你们光明磊落,主政一方才能天下太平?而我就是那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小人?
“……”
栾洇嘟哝了一串骂人的话,眼眶狠狠地发红,眼前是胡曼四家的老东西们,太恶心了,为什么不能一下子就杀光他们?等到仇恨、目标全部消散,自己有没有可能变成玫敏心那样明艳大方,绽放在阳光下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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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了?”黑天段站在半山腰,把地形图收好,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暗海。道:“可行是可行,但要做的准备也不少呢,保不齐被荆州人打听到。”
白皓修说:“我得了总督准许,可以用空间跳跃从徽州搬物资,让他们先准备着。”
黑天段瞪眼,连连咋舌。
——你是亲儿子么?
白皓修顿了会儿,冷笑道:“放心吧,因私废公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
黑天段也笑,“那就好。”
白皓修十分憋屈。
他想过带阚明瑞去见阮清子,但转念就否了,长生者给的特权可不是这么用的。那么只有先让花淼稳住病情,等事态平稳一些,他再尝试用神照之力的共鸣术,把阚明瑞的灵毒转移到自己这边,用归墟大阵消化掉。
——有风险,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连花淼都不行。
“走吧。”白皓修说着,带黑天段等回到绛华城外,集合之前的八百人,再用空间跳跃回雪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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