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亮下的罪行

海滩上的玩家们跪在地上如同失去理智的猪狗一样开始进食，岛民们喜悦的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在他们的身旁放着的是同伴的尸体，地被开膛破肚的人死不瞑目，血红色的血水蔓延到在他的周围，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很大，有一只蚂蚁在他的眼眶中爬来爬去啃食着还算新鲜的尸体，四周的血腥味跟那些人疯狂吞咽的样子形成了嗅觉和视觉的强烈对比。

  这一切都太过荒诞，强烈的反差感刺激着藏在暗处四人的眼睛。

  贺朝锦的胃中翻涌起来，却不是因为恶心，他看着那些汁水迸溅的莴苣，那些人失去理智癫狂进食的样子，如同慢动作一般的咀嚼嫩绿色的肉根茎的样子让他不自觉的呼吸有些粗重，清甜的味道涌上味蕾，他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中想象那些味道，不自觉的喉结开始滑动。

  看完了整场闹剧，沈不归冷沉的收回了视线，他的余光看到了身边眼神发直的贺朝锦，眸子深了深，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走吧。”

  贺朝锦这才如梦初醒，努力压下了心头的莫名的躁动，低低的应了一声。

  在岛民还没有往这边过来之前，他们已经趁着夜色回到了村子里。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中，银霜照耀在整个个村子里，月色似乎格外的钟情沈不归，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神圣的柔光，池雀可甚至注意到他的发尾泛出银色。

  少女揉了揉眼睛，悄悄地又确认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诧异的张了大了嘴，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个世界的出现原本就是超出了常理的，而且她潜意识里就觉得沈不归身上有任何超乎常人的地方都是正常的。

  他们赶到了黛比家房子的门口，跟周围灯火明亮的房子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这个落魄的小屋看上去在夜晚尤其的诡谲。

  小小的女孩蹲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到来，身形晃了晃，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们来了。”

  说完后，她的视线在他们身后转了一圈，声音虚弱，愣怔的目光收回，看着最前面的沈不归，“你们也没有救下你们的同伴吗？”

  她说的是也。

  沈不归低声道：“那里的人太多了，我们没有办法。”

  “......”小女孩麻木的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哀伤，“是啊，村子里的人好多的。”

  说罢，她费力的站起了身，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吃不饱饭，她的四肢格外的纤细，肚子和头反倒是意外的大。

  看着她吃力的动作，沈不归上前几步，低垂着眼眸，轻柔的将小小的女孩抱在怀中，她几乎没什么重量，身上的骨头都有些硌人。

  迟钝的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怀抱，黛比呆呆的抬起了头，青年狭长的丹凤眸里平静无波，眉眼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出了几分神性，他轻声道：“晚上没有吃饭吗？”

  女孩迟钝的摇了摇头，将头无力的垂了下去，“斐瑞先生最近没来看我。”

  房间里面还是跟他们上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打开门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霉味，沈不归径直的推开了卧室的门，将黛比放在了床上。

  他摸了摸小女孩不剩几根的头发，俊逸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平时多久会给你送一次饭？”

  女孩迟钝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好半晌才慢吞吞的回答，“不知道。”

  其他三人已经开始收拾晚上打算休息的客厅了，卧室里面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孩饿的几乎没什么力气在床上坐着，身体也摇摇晃晃的，有些支撑不住。

  “斐瑞先生很忙，他想起来的时候会给我送饭，偶尔也会坐着看我吃完，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

  黛比斜躺在了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小手。

  沈不归单膝跪在地上，微微的弯下身子，尽量跟她保持着同一高度，轻声询问，“那你觉得他是好人吗？”

  黛比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坏人，我也觉得他有点坏，但他有的时候又很好。”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是坏人？”沈不归眉宇蹙起，“但是那些人好像都很尊重他。”

  黛比收回了看着自己手指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无力的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青年低声呢喃。

  “斐瑞先生是被他们祈祷而来的神明，但是神明除了带来了食物，带来更多的是灾祸。”

  女孩儿的声音稚嫩，但是说话时却满是跟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虚无，她的眼睛已经微微眯起了，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晕倒，“那些村民在暗地里猜测斐瑞先生也许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恶魔撒旦，也许他是在惩罚他们，惩罚他们做出的那些罪大恶极的事情。”

  “但是他又确实将他们带离了饥荒，厄巴默已经陷入了某种奇怪的诅咒里面了，周围的人和事情都变得奇怪了起来，所有人都发现了，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黛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声音轻的像是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羽毛，“但我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神明，也不是撒旦，他只是一个......”最后的那一句话声音实在是太小，模糊的让人没有听清。

  沈不归没有追问，看着小女孩疲惫的样子，他在床上扯过了被子，为她脱掉了鞋，轻轻的盖上。

  就在他抽出手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手忽然间攥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不大，比起握住，那个力道更像是小猫轻轻的挠了一下。

  低下头，沈不归看到了女孩强撑着抬起来的眼眸，她的视线发虚，嘴唇干裂，“妈妈——”

  说完之后她就重新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手，沉沉的睡了过去，看上去像是从梦中醒来的惊悸。

  没有说话，沈不归沉默的为她掖好了被角，轻轻的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光线的来源，但好在外面的月光正盛，足够让他们摸索着收拾出来一片干净的地方。

  看着他出来，鱼漪漪轻声招呼着，“快来，这边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他们就这么睡在客厅里，地上被铺了四张褥子，沈不归挑了一个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的，静静的坐下。

  贺朝锦看上去似乎累极了，他神色倦怠，蜷缩着躺在褥子上面，眼睛紧紧的闭着，身子有些轻微的发抖。

  池雀可睡在靠近卧室的一侧，也许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才缓缓闭上。

  鱼漪漪整理好了自己的被子，看着靠在墙边坐着的沈不归轻声道：“今晚你守夜？”

  “嗯。”沈不归原本就没打算睡，应了一声后，看着鱼漪漪躺下，他侧过头看向从头顶窗户里洒下来的银色月光，不再动静。

  房间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直在发抖的贺朝锦渐渐停止了颤抖，他的额头满身冷汗，蹙着眉不安的睡去了。

  假寐的鱼漪漪也逐渐呼吸平稳，大家的睡相都还不错，整个客厅里除了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今晚他们不得不睡的，睡觉是最能节省体力的方法，他们明天没有办法出现在村民的眼前，饥饿值需要这样才能勉强的保持着够用。

  沈不归就那么默默的坐着，他知道此刻应该开始复盘今天遇到的事情了，但脑子里一直有些事情困扰着他。

  蓦的，他伸出了手，将手放在了被投射出来的月光上，他的手骨节突出，手指纤长，手背上能看到一些凸起来的青色血管，指甲被他修剪的很匀称，在他翻出来的手掌上能看到一些薄薄的茧子。

  三枚银币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被他沉默的高高抛起，最后落回了手心。

  银线贯穿着那三枚银币，他合上了手掌，任由思绪在心中发酵，他知道这回不会再错了，在月色之下，他算的卦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说不上来心里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打开了掌心。

  红色的线绕在他的指尖，连接着那三枚如同月华一般明亮的银币上。

  那根红线红的刺目，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了那双懒散的异色眼瞳，他闭上了双眼，将东西收回了背包内。

  右手垂落在月光之下，他单膝曲起，银色月华流淌在他的身上，细碎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眸，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绪，心跳声在寂静的空间内如鼓点一般的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心脏，诉说着他此刻的不平静。

  .........................................

  贺朝锦猛然的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满身的冷汗诉说着他刚刚做的噩梦到底有多惊险。

  感受着腹部传来的疼痛，他颤抖的将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肚子里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比疼痛更让他在意的是......

  他神经质的咬着指甲，悄然打量着四周，所有人都在安睡，沈不归单腿屈膝靠在墙边，眼睛也轻轻的闭着，看不出来是在睡觉还是在假寐。

  他此刻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辩了，浑身发冷，他嘴唇哆嗦着，轻轻的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轻手轻脚的绕开了其他人，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外。

  在黛比家的旁边挨着岛民的家，这个时候的夜色已经很浓郁了，村子里没有任何一家还亮着灯，天空上的繁星闪烁，明月高高的悬挂在空中。

  银色的月华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瞳孔。

  邻居家的围栏并不高，实际上这里的岛民用的栅栏都不太高，他的脚步虚浮，费力的一只脚跨过了围栏，另一只脚也紧随其后。

  栅栏里面就是一片莴苣地，血红色的土地映衬着那些嫩绿色的叶子，还有被掩埋在下面的汁水四溢的肉根茎。

  一阵嬉笑声从他的肩膀上传来，贺朝锦的双眼发直，一只紧抿着的薄唇也在轻轻的颤抖。

  婴鬼伸出紫红色的小手，死死的趴在他的脑袋上，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它的声音里满是鄙夷和恶意，“它们是不是很好吃？让你恋恋不忘？”

  “.......”贺朝锦没有管他的声音，他看着那些摇摆着嫩绿色叶子的莴苣，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的瞳孔里满是血丝，蹑手蹑脚的蹲在地上爬了过去。

  “吃吧，吃吧~”看着他这副已经失去理智的模样，婴鬼哈哈大笑起来。

  颤着着手从那些莴苣地中里拽出了一个肥美的，他哆哆嗦嗦的捧了起来那被他奉为人间至宝的美味，纯净的月光依旧洒在他的身上，同样也照亮了他癫狂的表情。

  血红色的泥土还粘连在上面，在朦胧的月色下面看去，那像是一块块的肉渣，红的鲜艳。

  他如同注视着稀世珍宝一样注视着那根莴苣，颤颤巍巍的张开了嘴。

  在他没注意到的不远处，沈不归站在黛比家的门口，冷淡的注视着他这副疯狂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已经跟沙滩上的那些玩家们一模一样了，疯狂的撕扯下脆嫩的莴苣，汁水在口腔里迸溅开来，他的瞳孔发亮，接着一口口的咬下肉根茎，即使吃到了泥土也丝毫不在意。

  清甜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弥漫，他吃的热泪盈眶，在内心感谢上苍赐予了他如此美味的食物，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思咽下了最后一口，他恋恋不舍的舔舐着自己的手指，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半点也没有了最开始在宴会上看到的那副精英模样。

  整个人如同一只饿了半个月后不管不顾癫狂进食的猪。

  婴鬼依旧趴在他的头上咯咯的笑着，它眼底的幸灾乐祸是不加掩饰的。

  理智稍稍回笼了一些，贺朝锦咽了咽口水，回味着口腔中的味道，觉得自己的胃里也逐渐的舒服了一点。

  最开始肚子里传来的那股奇怪的感觉也慢慢的退去了。

  清理完身上的泥土后，他轻松的转身打算回去，跨过了围栏，他蹑手蹑脚的重新打开了房门，客厅里的三人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经过沈不归身边的时候，他不自觉的侧头看了一眼，青年依旧坐在月华之下，神色平淡而沉静。

  最后一丝不安感也消失，他带着微笑。安心的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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