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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返谢家


石城与京城相距千里,冯葭与沈靖过了羊城便和谢皓轩回合,一路上跑死了五匹马才赶在五月底,谢老夫人的寿辰之前到达京城。

  谢皓轩并未直接回府,将冯葭护送到谢府门前便骑着马直奔城南京郊去了。

  来迎冯葭的是个五十出头的嬷嬷,姓刘,圆滚滚的身材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

  “九姑娘,随奴婢回府吧。”姓刘的嬷嬷见冯葭一身破衣,还背着个带补丁的小包袱,模样俊俏是俊俏但是打扮太过寒酸,竟然穿的连府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不由生了几分轻视的心思,转头引路道。

  冯葭并未跟上,而是不慌不忙的抬头。

  黑色红漆的匾额上正正方方写着“谢府”二字,冯葭看着,只觉得心里的恨意犹如翻腾的江水,一刻停不下来。

  她终于回来了,一别三年,谢子麟、谢乾,别来无恙啊。

  前世因为你们落得满门抄斩,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看着前面的刘嬷嬷,冯葭微微勾唇。还有你,刘嬷嬷,前世你受谢夫人指使做尽坏事,既然你那么愿意做人的马前蹄,那便先拿你开刀!

  “九姑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夫人可还在院里等着呢!”

  冯葭便提步跟上去,眼睛里恨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懵懂茫然的表情:“嬷嬷勿怪,当真是这丞相府太气派了,雕梁画栋,你看,竟然连柱子都刷着金漆,我一时晃了眼,便没听到嬷嬷的呼唤……”

  刘嬷嬷心里更加鄙夷,心想果然是乡野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脸上却笑道:“以后这里就是九姑娘的家了……”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背后被人狠推了一把,砰的一声脸朝地砸在了地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叫起来:“哎呦喂!压死老身了!哎呦呦!”

  冯葭趴在她身上,装作不慎摔倒将她带翻的样子,嘴里不停道歉:“刘嬷嬷!你看都怪我!我被这府里的繁华迷了眼!刘嬷嬷!你没事吧!”

  话虽这么说着,但冯葭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呸!让你前世找理由虐待我!压死你!

  “九姑娘……咳咳……九姑娘你先起来!奴婢喘不上气了!咳咳咳!”

  冯葭看差不多了便拍拍屁股站起来,身下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手手……”刘嬷嬷吃了一嘴泥说道。

  冯葭一脸关切的问道:“嬷嬷,你手怎么了?”

  “九姑娘踩到奴婢的手了!”

  “哎呀!”冯葭像是才发现,动作却不慌不忙,将脚从她肿的像猪蹄的爪子上挪开,挪开之前还不忘用力碾了一下,这才把刘嬷嬷扶起来,好心的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都怪我刘嬷嬷!你说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真是个蠢笨的丫头!”

  “……”冯葭把她想骂的话骂完了,刘嬷嬷竟然觉得有些词穷了。

  “无……无事,左右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咳咳咳。”刘嬷嬷只觉得九姑娘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她的心肝脾肺都要被她拍出来了!

  刘嬷嬷感觉这个谢兰昭是故意的,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想着今日她毕竟刚回府,晚间丞相爷自然是要找她问话的,不能传出自己什么不好的风声,等过些日子吧。

  等过些日子定要好好收拾了这等贱蹄子!

  “行了九姑娘,别拍了!咱们还是快些去院子里吧,时辰不早了,夫人定然等着急了!”

  一面说着一面带着冯穿过抄手游廊,经过后花园,便是谢夫人住的梧桐苑。

  前一世这一条路冯葭不知走了多少遍,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谢家是重礼仪规矩的,所以作为新妇前三个月便是在这抄手游廊里学规矩,教她的便是自己婆婆谢夫人的陪嫁丫鬟,也就是引路的这个刘嬷嬷。

  如今想来,谢夫人当时应当是不喜欢她的,所以即便她的规矩学的再好再快,刘嬷嬷也总能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些差池来,以此来教训她甚至体罚她。

  三月过后,规矩是不用学了,却要晨昏定省给婆婆敬茶,即便是她后来怀了身孕身体不便时,这个规矩也没有落下,也是因此她在产后患上严重的体虚之症,每每阴天下雨便头疼不止,受了不少罪。

  冯葭心里不由想,也不知道那平昌公主嫁过来是否也如她一样,日日学规矩,甚至遭受体罚呢,是否也如她当时一般每日敬茶,一刻不落呢?

  穿过层层叠嶂的假山,便进了这梧桐院,远远便看见凉亭中坐着几人,正在围着炉煮茶。

  “夫人,九姑娘到了。”刘嬷嬷欠了欠身,脸上全是恭维讨好之色,言罢便将冯葭引到前头去。

  冯葭感觉几道视线都在自己身上打量,她不卑不亢,眼神在这几人中扫视。

  坐于主位的便是谢夫人孟氏,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罗裙,罗裙上绣着繁密的兰花花纹,脖子上围了件白色狐裘,看上去十分华贵,立于她两侧的两个女子穿着一粉一白,粉色那个容貌迤逦,像一朵盛放的雍容牡丹,是孟氏的嫡女谢云瑶,白色那个气若幽兰,像一朵秋日含苞的雅菊,是孟氏的侄女孟姝白,因父母早亡被寄养在孟氏膝下,如今叫谢姝白。

  左右两边坐着的便是三房四房,身边各带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都是美艳动人,美的各有特色。

  在座没有一个男眷,谢丞相也不在,平昌公主和驸马住在公主府自然不在,甚至连谢家的老夫人也不在内。

  想来,这谢家对于一个从乡野里回来的庶女并不在意。

  “母亲。”冯葭端着一杯茶水向孟氏敬道。

  “果然是乡野里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冯葭听到自左侧传来一声讥讽的稚嫩女音,她转过头去看,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穿着浅青色的云锦小袄,一张脸粉粉嫩嫩,正是三房的嫡女谢常蓉。

  这让冯葭想起自己刚过门时,以新妇的礼仪给各房进茶,这位三房的嫡女年仅十岁,便当众对着她道:“什么京城第一美人,我看也不过如此,比之我云瑶姐姐可差远了!”

  那时她年少不更事,乍一听闻只觉得心下慌乱,甚至差一点打翻了茶水,惹得一众人奚笑,如今重活一世,冯葭才发现当年的陷阱竟如此拙劣。

  不过就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便让她当时的她心下惶恐。

  明明如此拙劣,为何前一世自己看不穿呢,大抵是因为心中有在乎。在乎谢子麟的颜面,故而身在局中看不透罢了。

  冯葭端着茶水的手没有一丝不稳,走到孟氏身边道:“女儿给母亲赔罪了。”

  孟氏接过茶水却不喝,只是拂了拂茶沫道:“九姑娘何罪之有啊?”

  冯葭柔顺道:“女儿在外十三年载未能给母亲尽孝,实在枉为人子,自然是要赔罪的。”

  孟氏看着她,眼里多了一分轻蔑,她原本以为乡野长大的谢兰昭会是个泼辣性子,没想到如此软和,看来多年前她对王家婆子的交代她完成的不错,的确把她打骂的不敢回击,教成个废物点心。想到此处孟氏便微微一笑,将那茶放在唇边浅抿了一口。

  “虽然在外十三年模样倒是没有长坏,只是这姿势体态还是得练练,毕竟是丞相府里的小姐,莫要走出来叫人笑话。”

  冯葭低头称是,心中却冷笑。她这身形体态可是前世里她挨了多少板子才练出来的,比之她那孟氏亲生的嫡姑娘都要胜上一筹,可是如今换了张脸,便说她毫无仪态,要叫人笑话了?不过就是要寻个由头,让她当年的苦再吃一遍罢了。

  果然下一秒孟氏便道:“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子,是个清净的地方,也调了几个丫鬟小厮过去,但恐那些个奴才见你刚回府伺候不周到,刘嬷嬷是府里的老嬷嬷了,又是我的陪嫁丫鬟,为人稳重,白天里便让她在你院子里候着,管教管教下人,正好也能教教你府里的规矩。”

  来的正好,冯葭勾起唇瓣。她正巧没有合适的由头将这刘嬷嬷放在身边,没想到孟氏倒是直接把人送上门来了。

  “那便多谢母亲了。”

  “行了,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回房间收拾收拾吧,”孟氏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晚点过来用饭,你父亲还有府上几个哥哥也会过来。”

  “是,母亲。”

  孟氏看着冯葭的粗布麻衣,只觉嫌恶:“记得换身衣服,穿成这样叫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我这个嫡母苛待了你!”

  话音刚落,便有女子隐忍的讥笑声传来。

  待冯葭和刘嬷嬷的身影走远了,那隐忍的笑声才慢慢放大:“你瞧瞧那九丫头穿的叫个什么,破衣烂衫甚至还打了几道补丁,像个乞丐似的,当真是笑掉大牙了,哈哈哈。”

  “常蓉!”三房的嫡夫人是个性子绵软的,见自家姑娘如此口不择言,不由轻斥:“什么乞丐不乞丐,那是你九姐姐!”

  “哪个要个乞丐当我姐姐!”谢常蓉快步走到谢云瑶跟前,拉着她的袖子:“像云瑶姐姐这样的大美人才算我姐姐!或者像姝白这样温柔端庄的也可以当姐姐!可不是那些个阿猫阿狗!一个庶女罢了,我才不稀罕当她妹妹呢!”

  “常蓉!”三房的嫡夫人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三房庶女谢云贤低着头脸色发白,而四房那边的两个女儿脸上也没有太好看。

  “你这样口无遮拦,迟早要闯下祸事!”

  “三弟妹言重了,”孟氏笑道,“常蓉性格率真可爱,我是喜欢的打紧,况且她是三房嫡女,怎么说也有丞相府护着,又能出什么乱子呢?”

  三房嫡夫人笑了笑,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太知道这个孟氏的心思了,不过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骄纵跋扈,好衬托出她大房的女儿们娴雅端庄罢了,便想着回去一定要和常蓉再念叨念叨,不要再和大房两个姐妹走的如此近。

  冯葭跟着刘嬷嬷回了自己的别院,说是院子还是高看了它,不过就是一个荒废的园子,临时栽了几颗杏树,堆了些花草,桌椅板凳都是废弃的,远远看着上头起着一层拂灰。

  零星的几个丫鬟小厮装模作样的东擦擦西擦擦,看她的眼神里带着蔑视。

  冯葭一概不理,只是随着刘嬷嬷进了里屋,屋子里阴暗潮湿,开门便一股子霉味,刘嬷嬷被呛咳了几声,违心道:“九姑娘往后就住这吧,你看着院子错落有致,多雅致清净。”

  我看是荒芜破落吧,冯葭忍住冷笑,忽然抬头懵懂问道:“刘嬷嬷,这隔壁是谁的院子呀?”

  “隔壁?”刘嬷嬷顺着冯葭的视线看过去,墙外长着几棵古树,因为久无人打理早就掉光了叶子,疑惑道:“隔壁没住人啊,怎么了九姑娘?”

  “不可能啊,”冯葭满脸不解,“没住人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哭声?”

  刘嬷嬷脸色一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像被吓了一跳:“九姑娘,这哪里有什么哭声?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这青天白日的,您可别吓唬奴婢。”

  “嬷嬷,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听!”冯葭踮起脚尖真的像是在使劲听着什么似的,“嬷嬷,这个小孩子哭的好惨啊,应当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吧。”

  “我怎么什么也没听见?”刘嬷嬷也学着冯葭的样子侧耳去听,“什么也没有啊!”

  “哎呀,可算是听清楚了,嬷嬷,那个小孩子在叫你呢!”

  “叫我?”刘嬷嬷讶异,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冯葭微微蹙起眉头,像是在努力辨认,“她在喊,嬷嬷疼,嬷嬷……央央疼……”

  央央……

  央央疼……

  “啊!!!”刘嬷嬷忽然尖叫一声,像是回忆起什么,脸色煞白如纸。

  冯葭关切问道:“嬷嬷,你怎么啦?”

  “没……”刘嬷嬷像是见了鬼一样,疑神疑鬼的四处看,可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见冯葭要靠过来赶紧挥挥手,似乎是要赶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九、九姑娘,您先去里屋歇着吧,我这还要去和大夫人复命,便先告退了!”

  言罢,也没等冯葭发话,便歪歪扭扭的跑了。

  大抵是心绪不宁,跑到门口还和几个打扫的丫头撞在一起,老远都能听到刘嬷嬷咒骂的声音。

  冯葭看着刘嬷嬷的背影,脸色遍布寒霜。

  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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