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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不为别的,只求你安心


亭中本就树深幽静,落衣又特意将宫人远远支开了,故四下越发安谧悠然。滔滔哪有心思与他亲热,双手往他胸前推了推,见他不动,就一把拧在他腰上,气道:“再闹,小心我把你轰出去!”赵曙吃痛,“哎呦”一声,支起头挤在她身侧,柔顺的添了添嘴唇,将她揽在怀里,眯眼笑道:“别生气了,好不好?”他顺手摸在她小腹上,道:“看你脸上皱巴巴的,小心宝宝像你。”她横了他一眼,道:“我的宝宝都很漂亮,不用你操心!”

秋日高阳浓而不烈,暖暖的从云中倾洒而下,漫天金光穿过摇坠的枯枝树缝,薄薄的落在两人脸上,镶出美好而明媚的光晕。赵曙的声音淡然醇厚,像是梭走于林间的微风,洋洋洒洒般慵懒的呢喃在她的耳侧,他道:“你还记得那年在父亲的书房里,我跪在地上说的那些话么?”滔滔不屑道:“我倒是都记得,怕是你自己忘了。”

赵曙定定的望着她,道:“我心里敬你、爱你、喜欢你,不想让你受半点委屈,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肯伤你半根寒毛。就算往后老了,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比你先死,我会将你安葬好,再随你而去。我赵曙这辈子,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活着。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赵曙的正妃娘子,也绝不会有妾氏欺到你头上,也不会让任何其她女人生下我的孩子,我会给你最尊贵的地位,绝不许人小窥你。”

稚嫩而深情的时光,历历在目,却一去不复返。可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幻,只要有赵曙在,滔滔都会是永远的没心没肺,而赵曙,则永远的输给滔滔儿。他的眼神深情而笃定,道:“那时候说的话,如今依然算数,往后也一直算数。”

滔滔看着他,从幼时就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脸,越来越威武俊朗的脸,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分离。那个晨起按时接自己上学的小郎君,如今变成了俯眄天下的皇帝。而自己,也从逃学贪玩的小娘子,变成了一国之母。时光荏苒,他待她,却从未变过。

见她眼底隐隐闪着泪花,像寒风中柔不可折的梅蕊,他情不自禁的吻在她的眉梢,低声道:“我答应你,绝不会碰旁的娘子,不为别的,只求你安心。”滔滔像是打量陌生人似的,愣了许久,继而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一言为定,可不许你失约。”

赵曙见她解气,才舒心道:“我答应你的事,何时反过悔?你呀,只管好好儿养着身子,无论是添了皇子或是公主,我都很高兴。只要是你生养的,我都很喜欢。”

如果可以,真想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秋光如此和暖,清风如此和煦,两人挤在一条藤椅上,树影婆娑,花枝如剪影,而她倚在他怀里,就像小时候那般,安稳静谧,岁月如河。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像忽而从梦中惊醒,滔滔仰头道:“还不到申时,你不用召见大臣么?我呆会要去慈宁殿给小姨请安,可没时间陪你玩。”赵曙缓缓睁开眼睛,略带惺忪道:“你倒比我还忙。”又笑了笑,点点自己的唇,道:“你亲一亲我,我就走了。”

滔滔抛了个媚眼,坐起身道:“不走就算了,你自个呆着罢。”又朝亭外喊道:“落衣…”话犹未落,双唇已被赵曙含在嘴里,舔食殆尽。她本能的想推他,却被他攒住手心,动惮不得。落衣闻声而来,一头撞见两人坐在藤椅上缠绵悱恻,羞了满脸,连忙退下。

送走赵曙,滔滔摆了仪仗去慈宁殿请安,太后小心翼翼跟滔滔儿说起几名妃嫔所居宫殿、家世俸禄,又道:“四个才人皆住在鸾鸣殿,因在最西北边,离福宁殿远,若无召见,只怕极难撞见帝后。”犹是太后如此低声下气,依旧被滔滔摆了一下午的臭脸。

过了两三日,宫外的才人皆被接入掖庭,稍稍安顿后,便相邀齐往慈元殿觐见。其中另有位张姓娘子,因与张幼悟同宗,宫人就选了她名字中的“密”字,唤她密才人。四人候在廊房中,密才人芳龄十六,活泼善谈,趴在窗栏上往庭中望,笑道:“皇后娘娘的院子可真大,屋檐巍峨,都看不见尽头。”

鲍才人初入宫中,其心甚为卑微,便陪笑道:“大宋国盛,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自然高贵华丽。”密才人反身,翘眉问:“鲍姐姐可见过皇后娘娘?可长得好看?性子如何?”鲍才人笑意盈盈道:“我倒没见过,张才人住在宫里,应该知晓。”

张幼悟穿着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长衫,下系素色马面裙,略施胭脂,鬓角压着粉白的牡丹花,她唇角微微勾起,道:“在宫里,可不许偷偷议论帝后,小心违了宫规,苦受责罚。”如此,吓得密才人和鲍才人面面相觑,连忙嘘声。

秦安双是见过滔滔的,知道她喜欢吃糕点,一早就起身特意备了两屉。原先未进宫时,想着若是能进宫,能看见皇上,即便不得宠也心满意足。可如今进了宫,心里不由得就多了些念想,暗忖着定要与皇后娘娘拉拢关系,能分得皇上一丝半缕的柔情也是好的。

四人心思各异的坐在廊房喝茶,过了半柱香时辰,方见落衣亲自前来通传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各位娘娘先回去,改日再来。”张幼悟早就料到如此,不惊不奇,即刻转身要走。密才人和张才人不知其中缘故,只当皇后是真病了,就仔细问了几句病症,说了些吉利祝福的话,方罢休。而秦安双是认识落衣的,她上前道:“落衣娘子,有劳你将点心呈与皇后娘娘。”落衣笑了笑,收了糕点,道:“辛苦秦娘娘了。”

秦安双忙道:“不敢。”

落衣端着糕点入外殿,呈予滔滔,在巩义时她极爱吃秦安双做的点心,此时瞧着却觉心梗,遂赏了给宫人,各自分食。至十一月,天气渐寒,赵曙忽染了风疾,不能近妃嫔,故而鸾鸣殿的四位娘子皆未侍寝。转眼到了年关,朝中事务甚少,赵曙便日日呆在慈元殿,连着奏章也叫人搬了来,在西边暖阁里批阅。

大头宝宝开始习字,赵曙亲自教他拿笔临摹,有时两父子还会一起捏词写句,论起平仄对偶。外头下着鹅毛大雪,簌簌作响。暖阁里烧着地龙,笼着银炭,犹如春深初夏。

滔滔歪在炕上绣衣衫,时而将大头宝宝叫去比划一番,大头宝宝很是孝顺,滔滔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像个小大人似的。

赵曙在旁侧看她绣得起劲,可那花色实在搭得难看,令人实在不敢恭维。他戏谑道:“蓝色的底料上头绣嫣红的牡丹,真的适合宝宝穿么?”滔滔瞪了他一眼,还未说话,只听大头宝宝道:“母后做的衣衫,我都爱穿。”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蓝配红才好看哩。”

简直是暖到滔滔心底里去了,她仿着大头宝宝的娇声娇气道:“宝宝说得真对,别跟你父皇一般见识...”她横眼望着他,道:“你倒说说,不是蓝配红,当配什么?”

赵曙不与她计较,笑眯眯道:“我不是怕累着你么?绣工活计交予文绣房做便是了,何必你亲自动手。”又怕她还要争论下去,便故意往窗上瞧了瞧,道:“该用午膳了罢,咱们吃什么好哩?”大头宝宝乐得跳起来,道:“我想吃烤鹿肉...”

滔滔对大头宝宝那是百依百顺,况且她自己也贪嘴,连忙搁下针线,道:“好啊...”话还没落,就听赵曙冷冷道:“你母后肚中有弟弟妹妹,怎能吃那些生烤东西。”滔滔道:“那吃汤锅罢...”意犹未尽,赵曙又道:“你原来就一直火气重,怎能再吃汤锅?”

大头宝宝虽不敢违抗,却早已耷拉下脸,闷闷不乐。

滔滔气不打一处,道:“是你自己要问我想吃什么,可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你倒是说说,吃什么好?”赵曙装模作样翻开炕几上的书册,悠悠然道:“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罢...只是不许吃烤鹿肉和汤锅!”

滔滔恨不得端起绣针盒子就砸过去。

到了除夕,宫中四处挂灯结彩,喜气洋洋。宫女们都穿上了年前新做的翠绿小袄,头上皆压着新制绢花,内侍们也换上了新袍子新靴子。滔滔从慈元殿库房中取出十余匹绸缎绫罗及各色朱钗耳铛,遣人送去私邸赏与并未进宫的高氏、陈氏、李氏及武氏。高氏传了书信谢恩,又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想入宫请安的意思,可滔滔均未应允。

诸多朝廷外命妇进宫请安,滔滔皆让她们隔着帘子行了跪拜大礼,寒暄几句,便寻着由头散去。到了晚宴,太后在集英殿备了膳食,请帝后并四位才人团聚。滔滔还生着太后的气哩,只说自己胃不舒服,头昏得厉害,不肯去赴宴。太后心中明了其意,却也无可奈何。赵曙在宴上不过寥寥敷衍几句,便回了慈元殿。剩下太后和几位才人,虽有珍肴美酒,歌舞升平,没得帝后在,总归没有意思,见太后略有乏意,众人便一齐散了。

很快到了二月间,正是春寒料峭时节,秦安双听闻太后有咳疾,就做了许多润喉的点心,一日一日的往慈宁殿送。太后见她安静柔顺,很是喜欢,常常召她到跟前说话。太后躺在檀木缕空鸾鸟双飞纹藤椅上,闭目养神。秦安双立在她身后,伸出纤纤素指,不轻不重的给太后按揉着太阳穴,幽幽道:“自除夕后,便再未见过皇上,也不知圣体可安好。”

太后是何等人物,秦安双这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她,只是如此挑白的说,倒有些出人意料。恰巧玉姑呈上半碗天麻补脑汤来,太后忽道:“官家日夜操劳国事,恐是累及,当时时注意着身子。”顿了顿,又吩咐道:“秦才人,便烦你走一趟,往福宁殿送盅汤饮。”

秦安双自是求之不得,喜不自禁,忙屈膝道:“谢太后恩典。”

太后略略颔首,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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