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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求情(中)


  顾陆氏与李氏这下又匆匆忙忙的赶到皇城南边,小厮驱赶牛车正要进宣阳门,把守的羽林监按照规矩,在牛车距离城门五丈远时上前将其拦下,站在车前大声问道:“何人车驾?”

  小厮回道:“车内是吴郡顾氏府上主母,此番进宫,为求见陛下。”

  “吴郡顾氏?”羽林监话语间有些质疑,小厮点了点头,继而又道了一句:“是尚书省左仆射家的两位主母。”

  羽林监是尚书省左仆射家的女眷要进宫,当即就变了脸色,说道:“陛下有令,吴郡顾氏的家眷,一律不准进入皇城,否则,就地斩杀!”

  小厮愣住,忙回首朝车门方向看去,彼时顾陆氏坐在车内,也已掀开门帘探出头来,对羽林监说道:“老身进宫是有要事求见陛下的,还请小将军您通融通融。”

  羽林监直言:“如若顾家的家眷要进去,一律就地斩杀,这是陛下的口谕,谁也不敢不从啊。”

  “可……可我这是有事需求见陛下呀,事关我儿子庚性命,烦请小将军您通融通融吧,”顾陆氏说着,这就又哭诉起来,偏还哭得涕泗滂沱的,倒也叫人为之动容,羽林监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本欲折回到城门下,这时李氏也掀开门帘,唤道:“将军,我们是真的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陛下,您就同通融一下吧。”

  羽林监停住脚,转身说道:“不是我不通融,这是陛下的口谕,我不放你们进去,咱们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我若是放你们进去了,那我这脑袋就要搬家了。”

  李氏从另一边走下牛车来,一步一步的向羽林监走去,她面色从容,异常的冷静,只说道:“方才将军说,陛下口谕,如若顾家的家眷要进去,一律就地斩杀,那若是我心甘情愿被就地斩杀呢?将军是不是该放我进去?”

  顾陆氏怔住,羽林监也愣了一下,李氏又道:“将军可以按照规矩杀我,但我只求将军能留我半条性命,让我能够坚持走到圣驾跟前。”

  羽林监迟疑了一会儿,言道:“这后面还有一道大司马门,进了皇城内,还要过止车门和端门,就算你进了宣阳门,那后面那三道门,你能过得去吗!真是疯子!”

  李氏不答,却只说道:“将军动手吧。”

  “不!不行!”顾陆氏急忙大喊,伸出手来够着李氏所站方向,半个身子又往前倾,这一下慌里慌张的,竟不慎从车上摔了下来,她痛吟一声,李氏听到,回首见她摔下,大惊失色,疾呼一声:“母亲!”

  说着,就赶忙跑去将顾陆氏扶起来,顾陆氏到底已经年迈,身体自然不比年轻人,这一下摔得,可是不轻,人被李氏和小厮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才勉强能站起来,可身子却是站不直了,想是适才摔下时伤了后腰。

  “母亲,你怎么样,没事吧?”李氏适才面对生死甚是从容,这下见顾陆氏受伤,倒是不冷静了,一下就哭了出来,原来方才的泰然自若,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顾陆氏一手扶着后腰,紧皱着眉头颇是痛苦的说道:“我的腰啊……”

  李氏看着她,鼻子酸酸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将李氏搀扶着走上牛车,言道:“咱们先回府,请个太医令来给您看看。”

  顾陆氏抹着眼泪,说道:“哪还有什么太医令,皇城都进不去了,如何能请到太医令啊……”

  “那元娘就给您请全城最好的大夫来看,”李氏已泪流满面,一行人就速速回了府去,门房见二人回来,上前知会道:“七夫人,方才姻家郎主来过,说找您有事。”

  李氏微微愣了一下,心里头也敞亮,父亲这个时候来找她,无疑是为了顾逊的事,他要么就是想同她商量如何救顾逊,要么就是想叫她与顾逊和离,以免受到牵连。

  “知道了,你速去请个大夫来,母亲适才从牛车上摔下来,伤了腰,”李氏眼神中分明是有些躲闪的,她也怕叫顾陆氏猜到李叡的来意,可顾陆氏又何尝不明白!

  李氏将顾陆氏扶回房,忙就为她揉了揉后腰,随即又吩咐丫鬟端来凉水,拿手巾在顾陆氏后腰处冷敷着,未多时,门房已请来大夫为顾陆氏看了看,只道是扭伤,不打紧,只需贴上膏药,过些时日自会好起来。

  送走大夫,顾陆氏经过医治,疼痛也稍稍减轻了些,趴在床榻上,问道:“元娘啊,子庚的事,都是我这老妇人不好,可陛下不容咱们进宫,事情的原委,咱们也无处去说,这可怎么办呐……”

  “母亲,您别着急,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去求父亲,也可以去求表哥,求他向衡阳郡主说情,再不济……”李氏说至此,顿了顿,委屈巴巴的说道:“再不济,我亲自去求她,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夫君救出来!”

  “你别去求她!”顾陆氏一听李氏提及谢徵,顿时就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不免激动起来,斥道:“那个女人,心肠狠毒,她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杀,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分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妖精,你去求她?她指不定要怎么羞辱你呢!”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去求她,如今咱们也别无他法了呀……”

  顾陆氏一时无颜,羞愧得将脸埋在臂弯之间,只哭哭啼啼的说道:“都怪我……都怪我一时大意啊……”

  她如今说的是“一时大意”,而非“一时糊涂”或是“一时冲动”,李氏深感无奈,已然是无话可说了,她只能站起身来,言道:“如今已是未时,父亲在御史台上职,等晚些时候,我回娘家一趟,去求父亲想想办法,母亲就好生歇息吧。”

  顾陆氏未语,仍在默默抽泣,李氏说完,转身正要走出去,这时却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屋来,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主母,七夫人,外面突然来了一群官兵,把咱们府邸包围了!”

  “什么!”李氏僵住,顾陆氏也已抬起头来,循声望着跑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而后眼前一黑,就又将脸埋下了,此时李氏正背朝着顾陆氏,自然什么都没看见,可丫鬟面向李氏,自然瞧见顾陆氏已然昏厥,惊呼了一声:“主母!”

  李氏闻言也回首看去,她走到床边轻轻的推了推顾陆氏,知她昏迷,忙嘱咐小丫鬟:“你在此照看好主母,我出去看看。”

  丫鬟应了一声,而李氏,一说完扭头就跑出去了,到了前院一看,果然院子里就站着四五个官兵,其中一个领头的,穿的是便服,手里头拿着一把长刀,另四个都身披盔甲,手握长矛。

  “你是这家的主母?”领头的见李氏走过来,当即略凶的问了一句。

  李氏走到跟前来,欠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说:“我是左仆射的夫人,李氏。”

  “哦,”领头的瞥了她一眼,继而说道:“在下是北军中尉陈庆之,奉陛下之命,率军前来看守顾家府邸,陛下有旨,命我等对左仆射府中所有家眷严加看管,不得出府邸半步,否则,当众斩杀,不必上奏。”

  陈庆之没给李氏一丁点好脸色,也没同她有过丝毫客气。

  李氏放眼望了望府门口,果然就望见府门口站着几个官兵,分散而站,大约半步距离就有一人把守,而此时府上丫鬟小厮大多已到了前院来,更别说两个门房了,一看有乌压压的一群官兵跑过来,就忙不迭逃到院子里了,众人都等着李氏打探情况。

  “是……”李氏颔首应允,心里头却是恐慌,如今是出不去了,可怎么去找人求情……

  陈庆之打量着李氏,忽又说道:“你们顾家,将我谢姐姐害成那般,我此番必定会好生照看你们的。”

  他话一说完,就颇是傲娇的转身往外走,随即叮嘱随行的四人:“吩咐下去,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是!”

  四人跟随陈庆之一同走向府门口,陈庆之径直走了出去,那四人却转身面向前院,同门神一般定在那里把守着。

  “七夫人,这可怎么办呀?”

  “是啊,怎么办呐!”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左右一群丫鬟小厮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李氏站在那里,渐渐的听不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子就倒了下去,几个丫鬟上前来将她扶起,惊呼:“七夫人!七夫人!”

  李氏恍惚睁开眼,望着门房,问道:“我父亲适才来找我,可曾说过什么?”

  门房回道:“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没见着您,就说晚些再过来。”

  李氏欣慰的松了口气,想她父亲是御史大夫,北军中尉就算再视顾家为敌,也总会给父亲一个面子,准他进来看望的。

  丫鬟小厮已被打发退下,李氏坐在会客厅等了一下午,过了酉时,更是走到府门边去等着,未多时,李叡果然就来了,人下了牛车,李氏站在里头望见了,唤了一声:“父亲,”忙就想跑出去,却无奈被拦住出路。

  李叡才刚下车,陈庆之就走过去行了个礼,问道:“御史大夫何故来此?”

  “陈中尉,”李叡也冲陈庆之行了个点头礼,客客气气的说:“老夫来此,看看女儿。”

  “女儿?”

  李叡指了指门那边的李氏,陈庆之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同李叡说道:“御史大夫,子云是奉陛下之命,在此看守,您若要进去,子云也不好拦着,可您别太久,不能让子云难做。”

  “呃……好,多谢多谢,”李叡忙快步走进府去。

  李氏也迎了过来,她生怕李叡一开口就是要她同顾逊和离,于是抢先说道:“父亲,求您救救夫君吧!”

  “唉,”李叡叹了一声,道:“元娘啊,我若真有那本事救子庚,怎会让你这等委屈,子庚这孩子,惹出这样的大祸,恐怕是任谁都救不了他了。”

  “怎么会呢!父亲,您去求求陛下呀,或者……或者您去找表哥,叫他同衡阳郡主说说情,衡阳郡主与夫君颇有交情,如今夫君出事,她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叡闻言只觉得荒唐,说道:“就是子庚派人伤了她,她如今还昏迷不醒呢,怎么可能不计较!”

  “不是的!其实是……”李氏正想道出真相,却又怕对不起顾陆氏,一时迟疑,李叡就赶紧说道:“元娘啊,你不必再为子庚求情了,为父这趟过来,是要带你回家的,你快些同我走……”

  彼时陈庆之就站在后面,一听这话就沉不住气了,他这个北军中尉还在这儿了,怎么这御史大夫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把人带走了?

  李氏朝后退了两步,哭诉道:“不!父亲,我不走!如今子庚有难,我不能一走了之……”

  “你不走?你不走你留在这儿干什么?等死吗?你可知道,子庚罪名不小,这七日后定了罪,他要斩首示众,顾家必然也跟着遭殃,你是顾家妇,是他的发妻,他一出事,你也难保周全!轻者没籍为奴,重者,那是要跟着他一起死的呀!”

  “父亲也说了,我是子庚的发妻,那我自然要陪着他的,女儿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至于父亲十七年来的养育之恩,”李氏倏然跪地,哽咽道:“倘若女儿此番若能安然无恙,他日必然报答双亲,倘若不能……也请父亲,原谅女儿不孝……”

  “你!你这孩子……糊涂……糊涂啊!”李叡指着李氏,手在不住的颤抖,脸上尽是辛酸与无奈,李氏不敢与她想是,索性重重叩首,跪地不起。

  陈庆之走到李叡身后,说道:“御史大夫,你进来也有一会儿了,您看……”

  话还没说完,李叡倏地拂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唯独转身之际,留下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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