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殃及池鱼
“说吧，你怎么想到要增补这本《闺范图说》的。”皇帝问道。
“陛下，这不是太后的诞辰要到了，臣妾觉得送些金银珠宝没有什么新意，如今朝廷用度紧张，就想着搞一些别的东西。正好陈公公往宫里送了这本《闺范图说》，臣妾看着觉得这本书不错，但是里面没有本朝女子的事迹，就增补了这一部分的内容。”郑贵妃解释道。
“有没有哪个朝臣，或者是谁撺掇你写了这本书。”皇帝思考了一下，接着问道。
“陛下，没有人撺掇我啊。”
“你再想想，跟朕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后宫嫔妃人手一本，怎么就你突发奇想要增补了。”
“陛下，是这样的，臣妾听说永宁公主在续写《列女传》，臣妾听闻汉有班昭著《女训》，唐有长孙皇后著《女则》，本朝成祖仁孝皇后也有著书《内训》，所以臣妾也想写上一本。既然《闺范图说》已经写的不错，臣妾就想着增补一下就好。”
“也就是说，你就是看永宁公主也写书了，也想着攀比一下？朕的妹妹如今寡居，人家写书当个爱好也就算了。你怎么就随便写书了，写就写了，怎么你还把自己也放进书里了，还写了序言。好了，写了书也不跟朕商量，就这么印出去了。大臣们看到这本书，人家会怎么想，伱想过吗？”
“大臣会怎么想啊？臣妾不知啊。这不就是一本书吗？”郑贵妃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爱妃啊，人家大臣会觉得你在谋夺皇后之位，想要造舆论把洵儿推出来当太子。今天内阁赵志皋那是正常行文流程都不走了，直接入宫奏报这本书的事情。现在这本书到底在哪里印的，印了多少，谁负责刻版印书的事情，爱妃你快跟朕说吧，希望还来得及。”皇帝严肃说道。
“臣妾没有觊觎后位啊。臣妾就是只管写书，刻书印书的事情都是臣妾的哥哥帮忙操办的。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售书了吧。”
“怎么这么要紧的事，你早不跟朕说啊。”
“那阵子陛下忙着军国大事，臣妾觉得印本书也就是小事，就没得及时说。后面臣妾又忘了说了。”
“哎，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是天大的事了。下次你，算了算了，没有下次了，以后你不准胡闹，安安心心待在宫里，好好做些女红算了。”
“陛下，之前你可是和臣妾约定了，洵儿的事……”
“爱妃，要是我就是给洵儿足够的荣华富贵，除了那个位置之外，其他的我都能给就给，这样可好？”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
“陛下，洵儿的事情是真的没办法了吗？您可是皇帝，大臣们再怎么说，那也只是臣子而已，怎么陛下还能受制于臣子呢？”
“跪下。”
“臣妾……”郑贵妃开口想要辩解。
“跪下，是谁教的让你说这些。”
“没有人教臣妾，臣妾就是不服气。这是陛下的家事，凭什么这些大臣要说三道四。”郑贵妃委委屈屈地跪下了。
“朕就是太惯着你了。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朕亲自去处置，你什么话也别说，也让郑家那边什么话都不说。你们母子的荣华富贵，朕会保着。”
就这样，本来就怀着一股沉重心情来到翊坤宫的皇帝，离开的时候心情更加沉重了。
张晓家中，张晓和利玛窦还在畅谈古今。
“张侍读，你是我见过的大明官员里面，最为开明最为博学的人。这几天聊下来，我是越来越佩服张侍读你了。还是希望张侍读你能多增加对主的了解，虽然您还不能相信主的存在。愿主保佑你。”利玛窦说道。
“这些个‘最’字还请利先生不要再说了，张某只不过是知识学的杂了一些，论起博学，朝中官员的学识强过我的不知道有多少。利先生，我是真佩服你们这些传教士。要是我朝的士子也有你们这种跋山涉水的精神，儒家先圣的思想怕是已经传遍全世界了。刚才听你所说，你是想着要面见圣上吗？你如此想面见圣上，是要提一些什么要求？其实按理来说，你是代表十字教教宗前来，那也算是使者，那也应该走礼部的路子啊，怎么路子都走到我这里来了。”张晓问道。
“张侍读，我们传教士已经对主立下誓言，不能说谎。我虽然是耶稣会的教士，但是并不是教宗阁下派来大明的特使。我来到大明也有十余年了，对于大明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穿着道袍，觉得大明的官员会比较尊重道士。后来我才知道，大明最为尊崇的，乃是熟读四书五经的儒生，所以这几年我才穿上了这件儒袍。”
“利先生，其实你的学问还是不错的，而且你虽然不是教宗的使者，但是你也是受了教宗的派遣来到我们大明的。远来是客，你想朝见陛下也不是不行，不过总得展示一些东西，比如那些天文地理的知识，比如西方诸国的一些见闻，或者奇珍异物什么的。陛下对于有才能的人才，还是很看重的。”
“我会去注意这些事情的，多谢张侍读的提醒。”
“还有就是提醒一下，在大明不要见到谁都问人家要不要传教。虽然中原对于异邦文化也算是兼收并蓄，但是你们要是搞私下传教结社，这绝对是大忌讳，到时候就把你们当妖道直接镇压了。”
“利某明白。利某现在也不随意传教了，还是聊一些天文地理、历法制定，我只是觉得张先生你更了解我们欧洲文化，觉得你应该更早投入主的怀抱。”
“多谢好意，下次不要说了。”张晓直接婉拒。
“多谢张侍读体谅。还请张侍读在皇帝面前说些好话。利某所求不多，就是想着能在大明这里定居，如果能修一个教堂更好。”
“定居应该问题不大，教堂的话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你们还是要展现你们的本事才好。你要是有足够本事，我大明子民乃至官员才会对你们感兴趣。还有，天文历法乃是朝廷大事，你们虽然在天文学上有一些造诣，但是也不要随意议论。至于为啥不能随便议论，你们去翻翻正史或者是董仲舒的书就好。”
“多谢张侍读的提醒。”
利玛窦告谢而去。
张晓刚想歇息一下，吕章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东家，宫里的公公来了，请您现在出门迎接吧。”
“哦？我现在就起身。”张晓急急忙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赶紧出了门。
“这位公公有些面生，敢问怎么称呼？”张晓看到了正在门前等着的太监，赶紧问道。
“张侍读不用管咱家姓啥了，陛下有急事相召，快上车吧。”门前等着的公公指了指马车。
“这么着急？”张晓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坐上了马车。
进了宫，御书房里似乎隐隐约约传来激烈争论的声音，张晓正在疑惑，就看到陈矩在向自己招手示意。
“陈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着急把我召过来了。”张晓压低声音说道。
“诶，一言难尽，张侍读随我来，我跟你说说。”陈矩也是低声说道。
陈矩带着张晓来到附近一个侧间，把一本书递给了张晓。
张晓一看到《闺范图说》这个书名，再翻了一遍全书看到了后面的章节，就明白了是发生了什么了，这不就是万历朝发生的轰轰烈烈、虎头蛇尾、莫名其妙的妖书案的导火索嘛，妖书案可是国本之争的大戏份。
“这……”张晓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关键这种事也叫自己来干啥，自己什么身份要参与到夺嫡之争里。
“张侍读，其实这个事跟你还真有点关系。”
“陈公公，这种事可不能乱说，玩笑可也不敢开。我和后宫还有诸位皇子们可没有什么私交，给两位皇子上课那也是陛下的诏令。”
“张侍读，说的不是这个关系。算了，张侍读，我跟你明说了吧，你是不是经常回一个女读者的信。”
“是啊……等等，陈公公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我可就是正常回信，可没有调戏良家妇女。”
“我怎么知道的，这个事情不重要。张侍读你可知这位女读者是谁？”
“不知道啊。”
“张侍读你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
陈矩凑近张晓，说了一个名字。
“啊？陈公公，你可不要吓我。”张晓吓了一跳。
“张侍读，这种事情我能乱讲吗？看来张侍读你是真的不知道，你都把信写给永宁公主了，里面的信我们怎么能不看。”
张晓无言以对。
“陈公公，话说大明律，写信给公主是什么罪？”张晓无奈问道。
“这是大明律能管的吗？应该是皇明祖训管的吧。回头我再认真查查皇明祖训，再告诉你。”陈矩想了一下回答说。
“那现在陛下要召见我，要如何是好啊？”张晓赶紧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赶紧想办法吧，陈某自己也麻烦着呢，跟你说了也无妨，这本《闺范图说》还是我买进宫的，到时候我也脱不了干系。你想好了办法，陛下一开心，也许就不计较你私自交通公主的罪过了，”
“好吧，多谢陈公公指点。”事已至此，张晓也只能鼓足勇气去面圣了，想要跑路，这个时间点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晓才被传唤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张晓只觉得这里面的气氛格外凝重。
“张晓，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不咸不淡的样子。
“臣胡乱写信，惹起事端，臣知罪。”
“陈矩都给你说了吧。怎么样，说说吧。”
“臣要说什么？”张晓硬着头皮问道。
“当然说说你怎么写信的啊，还有谈谈你对《闺范图说》增补版的看法。今天许你自由言事，有什么都说出来，要是说的不让朕满意，朕一并治罪。”
“臣还有什么罪吗？”张晓冷汗都要出来了。
“你在朝鲜私下许诺，让朝鲜派学子到京城参加科举。还在朝鲜收受贿赂。这些事情你以为朕不知道？只是念在你在朝鲜战事有大功，不想计较罢了。”
“朝鲜学子参加大明科举，已有成例。何况朝鲜学子考中科举，也是回国任官，不会挤占我朝学子的名额，臣当时见朝鲜人心浮动，故有此权宜之计。至于贿赂，这都形成惯例了，臣要是都不拿点，朝鲜君臣怕是更不放心。臣回京之时，可是把财物一并上交了，臣是一分钱没敢花。”
“是吗？朝鲜国可还赠给你两个侍女呢，你怎么没有退出来？”
“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张晓心底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只好认怂。
“行了，那两个侍女你自己留着吧。说说吧，给朕的妹子写了这么些信，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你就在那笔聊，朕看你是太闲了。要是这边是个倭国奸细，建州奸细、蒙古奸细可怎么办，就算是朝鲜奸细也不行，那两个朝鲜侍女你自己看管好了，以后有什么消息漏了朕就先找你。”
“微臣知罪。”
“说吧，这本书要怎么办。”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嗯？朕在问你书的事。“皇帝很不高兴。
“陛下，郑贵妃写的这本书，这件事说白了，就是可大可小。陛下想把这件事往小了说，有些人就会偏偏不会让陛下如愿。陛下如果不管，那就是有损圣威。要是管了，又容易株连无辜，把这件事的影响弄的更坏了。所以陛下一日不决断，以后这些风浪一刻也不会停止。”
“张晓，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朕现在就可以定你目无君上的罪。”
“陛下让臣如实阐述心中所想，臣万万不敢欺君。”
“好吧，那朕换一个问法，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回禀陛下。上计乃是定下国本的安排，如此则纷争自解。中计就是说这本书乃是妄人所作，直接禁毁，如此则大家不敢胡乱言语，但是坏处就是小道消息还是管不住，很有可能传出来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说法。下计就是陛下承认这本书是自己让郑贵妃写的，如此则天下大哗，搞不好会有人再借此书大做文章，甚至直接上表弹劾郑贵妃。”
皇帝默然不语。
御书房里安静了许久，皇帝站起身，摸了摸身旁的地球仪。
“张晓，你现在身兼数职，容易忙中出错，朕觉得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后面会有新的官职给你。你先回去吧。”皇帝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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