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坚城如破,唯破于内也!
第161章坚城如破,唯破于内也!
寿春城外。
四面虽有敌,但真正能够攻城的,其实只有北与东。
而寿春城西,则是黎江水,并没有兵马到此,故而袁术可陈兵于城上,且在城内还源源不断有备用之兵,随时可以补充。
时过数月,他当初强征的那些壮丁,早已在曹军无数次的拼杀之下,全部消耗殆尽,寿春城内百姓恨之入骨,但剩余之人要么是残老,要么便是妇孺幼童。
根本无力反抗。
城中街巷遍地都是人影,无不是靠于街巷,乞食为生,每日仅有一顿干粮,命脉需握在袁军手中,而战事不顺,袁军大多暴躁,稍有不满之言,便会当街杀人。
军纪已不可约束,导致民怨藏于内心,妇孺遭受欺凌,却哭都不敢哭。
但在最近,曹操派出去查探城防的探报来禀,好似城上已经少了许多军士。
于是,曹操与郭嘉、荀攸亲自去查看,果然见旗帜仍旧许多,但是城上驻守的士兵却已经减少了许多,此等变化看在眼里,却猜测不到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如此?”
“难道,袁术的兵马已经不足了?”
下高台的时候,曹操喃喃自语,深思此情。
身旁荀攸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古怪,他本打算先行开口,但是见郭嘉在旁,于是笑着退后了些,让他先说。
郭嘉走近曹操道:“袁术兵马足够,二十余万屯于高城之内,之前又以壮丁先行堵城,想来不应该会在这时候,撤去城防……”
“在下猜测应是是,分精兵简营,分批而守,可以让部分兵力得以安歇,来使得我军更加疲惫。”
荀攸在一旁又准备开口,但想了想,还是站了回去,含笑低首而行。
曹操捕捉到了这一幕,微回头问道:“公达觉得如何?”
“哈哈,”荀攸尴尬一笑,拱手道:“在下对袁术的性情,嗯……略有耳闻,其人生自金玉之家,即便声名极好,也曾有政绩传播于世,但他实则并非属于仁善明德之辈,名不副实也。”
“是以,战况如此,还撤去不少兵力,在下认为,恐怕是城内已经空虚,军心不测,而袁术已经心灰意冷,将钱粮辎重、丰富物产都挪到了自己的宫中,在宫墙建造其高大的城墙防护。”
“军士在外抵挡外敌,内城则又有一道兵墙,在下建议立刻出兵猛攻,不可停歇,数日之内齐攻北、东部,至于南部,只要大战混乱,人手不能支援,或许伯常君侯就能搭建木桥通行,度过护城河大河。”
南面的护城河,有数丈宽,流船通渠,百姓原来多沿河居住,得以生存保全。
后来兴战之后,民舍已经全部被毁去,并且家中存粮尽皆被抢夺至寿春城内。
南面虽城池有地险阻挡,但张韩想要渡河,只需撑住一炷香、半个时辰,或许就可通行。
“奉孝,你觉得如何?”
郭嘉本在思索,听闻曹操催问,立马说道:“方才是我想错了,对于袁氏的习性,自然不如公达了解,应当如他所说。”
“祭酒谬赞了,夫兵法所言,十则围,而今我们兵力较缺,看似难以攻下,但却仍旧能围住寿张?此非常理也。”
“为何能如此呢?”
“概因,敌军势颓而我精锐势盛也,令寿春守军不敢攻出,是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打算固守、死守,却不知,久守必失的道理。”
“可见,司空大义在手,又举精锐神兵而来,冬日跨数百里隐秘行军,历经艰苦,所取得的战绩,已经震慑了九江军民。”
“袁术,莫敢与司空敌也。”
“在下认为,应当休整数日后,令兵士饱腹,以犒赏振奋,许之分赏寿春逆贼的皇宫金银,再一鼓作气,可趁此时机,凿开寿春城门。”
“在下,附议。”郭嘉思索之下,将信将疑的拱手。
他觉得荀攸看得更为通透,袁术到此临近秋日,正是希望最为渺茫,兵马颇为疲累的时候。
攻坚的将士自然劳累,可守城的亦是惶惶不安,想到这,郭嘉轻笑道:“呵,若是袁术真如先帝、董贼、公孙瓒那般,揽财顾己,造西园、楣坞、易京以护聚于周遭,全然将他人性命当做草芥,那……城破之日,便是袁术的部众倒塌之时。”
“说得好,”曹操背着手,走在了军营的沙场上,左右均是翻飞旗帜、来往宿卫。
思索了十步路,曹操背着的手一捏,长舒一口气道:“给伯常、玄德发令,三日之后,攻破寿春,已不必再留手。”
“秋收之际,乃是寿春人心最为慌乱之时,若是拖到了进冬,定然会重拾军心。”
“既如此,不必给袁术这个机会,许都那边,恐怕也在等着这个消息,不……全天下都在等着此消息。”
……
三日,曹操在黎明前夕发起了再次总攻,城上守军在天光不亮之际,隐约看见人头攒动。
至近前,突起火把,大声喊杀,排头的死士将云梯扛上,护运撞木去门前。
黎明前只是安静了片刻,接着箭如雨下,抬手便射,城上士兵奔走呼告,唤起正在熟睡休息的同袍。
战事转瞬间进入白热化。
与此同时,东门猛攻,一名肤色极黑,吼声如雷的将军手持蛇矛,高声号令。
无数士兵自他身前而行,护着他直取城门之下,在雨落般的箭矢下,以盾挡在身前,到百步之内开始集阵冲锋,盯着箭雨和落实,把攻城锤推过去。
“走!!破城!!”
张飞扯破嗓子一声呐喊,陈到领无数死士疯一般杀出,气势滔天,直奔城下。
喊杀声,将城上守军的号令都尽皆遮蔽,这支军队宛如群狼猛虎,无畏热血,如滚雷而冲。
关羽、刘备尽皆在后掠阵,不断派去更多的精锐,他们也都是知兵之人,知道如此大战之际,绝不能有一方怠惰失机。
“兄长,我去助三弟一臂之力!”
“云长小心些,东门我们已攻了数十次,死伤可谓惨重,而今精锐尽皆在此,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
关羽拍马而去,先绕行而走,扰乱城上士兵的弓箭所向,以此为张飞等人掠阵迎击。
同时,他所领的校刀手均弃长兵而持大盾,牵引战马自两侧同时绕向内侧,可举盾抵挡箭矢,甚至能挨滚落石块。
一时间,战况激烈非常,让城门上的守军疲于奔命。
他们就在这几日,已被抽去了一半的人,如何能抵挡这比平日更为猛烈的攻坚。
“今夜,恐大事可成,”刘备在远处观望,双眸闪烁,身姿挺拔于马背之上,喃喃自语。
……
寿春之南。
静夜悄声之下,同样也是趁夜出行,张绣与张韩各自领军渡河,在南门外有营地驻守。
此前查探得知,营中大约五千人,守河要道,看管渡桥和船只。
河水不深,有一人高左右,但战马不得通行,军士身着铠甲同样也是沉重不已,进了河中衣袍更会增添重量,寸步难行。
故而,此地反倒是横在他们眼前的难关,寿春城内火光四起,伴随天光快亮,对岸的守军也纷纷起来戒备。
张韩可远远看见有哨骑来来回回进出营地,定是在传信。
“不知前方战事如何,不过,非要有所建树,调离这河边营地的兵马,我们才能渡河。”
事先,曹昂与张韩在两日前收到了曹操的飞骑命令,知晓今日时机已到,攻伐寿春外城。
便立即砍伐附近竹林,制作成筏,又分发单刀于精锐宿卫,将张辽、高顺麾下的骑兵同编。
今夜,趁乱以竹筏为载,轻快而过河,如此即可将这些刀兵先行送过去。
但现在,他们已经等得天快亮了,黑蒙蒙的视野下,未见到此营之人有所动作。
“君侯,此营的军备不算精良,而南城守军,应当也不会多,”杨修此前在寿春北营待过,曾查阅过非常多的军报。
在记忆中,南门守军就是不多,而且守此渡口的军营,也不算精锐,就是自城中退下来的兵马,就卫戍于城外渡口处。
以接引来人,夜则起桥,防备来犯。
“若是北、东能够调动南门守军,我等便能有机可乘,若是依旧不能,则只有驻守于此,紧守淮南。”
“嗯,去下令,将竹筏藏好,天快亮了,不可忽现端倪,静待时机。”
“唯,”杨修得令之后,立刻转身传令,不多时,竹筏伏于地,在树林之后藏好。
此间林中飞鸟早早驱赶,并未有何隐患。
张韩在渡口等了约莫四五个时辰,已心觉失望,正以为攻坚之事不顺,忽然有骑兵入营而来。
此刻,河对岸的整个营地仿佛都动了起来,张韩立刻唤高顺、典韦准备。
等营中人目测走出三千之数,张韩知晓时机已到。
“出筏,立刻渡河!”
当即立断,黑袍甲骑没了战马,速度依旧很快,四人一筏自林中拖拽而出,狂奔至河岸边。
成群结队的开始渡河,等河对岸的哨兵发现,开始放箭阻挡的时候,张韩立于一筏之上,下令举圆盾。
一时间,齐刷刷的黑袍甲士举盾抵挡,箭雨并不能伤其分毫。
约莫半柱香时间,刚好卡在了对方枪兵、骑兵集结而来时。
骑兵不过百数,枪兵一二千人,张韩一马当先直接冲向岸边,手持长枪率先杀入人群,身后黑袍尽皆跟上,高顺、典韦均在其后。
没有了战马,典韦所领的短戟兵部曲便显得尤为出众,连纪伯骁都持短戟冲锋于前。
待接近骑兵之后,大力投掷短戟,这可比箭矢要猛力太多,第一轮投掷之下,一排排亮银雪白的光泽掠过,惊扰了前排的骑兵。
斩杀十几人下马,其后阵型一乱,张韩旋即杀入敌阵,大步前突。
眼前敌军莫能挡之,待高顺等人跟上,便有兵士前去攻取吊桥、长桥几处的哨点。
在较窄处攻破敌阵,放下两处吊桥后,骑兵冲锋过桥,又蹚河溪,滚滚而去。
半个时辰后,张韩取南面而驻,整军待大部队集结,张绣和曹昂在后领兵马缓缓通行,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方可全部渡河,同时还要严防附近仍有敌军突袭。
“君侯,”等待时,贾诩先行到了张韩身前,面色如常:“此时,袁术既然调离了此南面大营的兵马,则说明城中已有阙,不知是东门还是北门。”
“南门守军羸弱,不宜再耽搁,如现在即攻城,则可压垮敌军军心!”
此话言下之意,便是继续缓缓进攻恐敌军聚于南面欲突围。
张韩想了想,叹道:“我的兵马不宜攻坚,让张佑维率军先行,我在此迎子脩,随后便至!”
“好,君侯大义!”贾诩拱手躬身,这个时候仍愿意将先登之功让与少将军,君侯虽表面上显得小肚鸡肠,但都只是表面。
他实际上,在大义面前从来不会含糊,心胸开阔,不以个人好恶而乱大事之节。
真性情也。
不多时,张绣兵马先行,很快冲去南城攻伐,但是攻城的器械却还在后方慢慢运来,只能先以人力攻之。
“南门重兵一至,守军心神定然不稳,或许不必我们赶到,他仍然可以拿下,”张韩沉声说道。
贾诩连连点头:“便是此理,现在耽搁一分,南门守军或许可调离至北、东两处驻守,而为那两方平添了军力。”
“可,若是南门也遭攻伐,不光是城中将士疲于奔命那么简单,而是军心涣散,无心抵抗。”
……
寿春。
自清晨起,喊杀震天之响便没有停过,整个城内兵士总觉到处都是敌军攻城。
之前交战时,分明人数不及城内守军,但是现在却喊出了几十万的动静。
东门破、北门被人先登,南门竟然也有守军,要知道南门有一条河相隔,竟都被人渡过河岸,杀至此处。
守城的纪灵此时在北门门楼上抵挡源源不断爬上城头来的曹军,稍作歇息时得到了亲卫传来的消息。
他心里一紧,大口喘息,带有伤疤的面容微微转来,颤声问道:“是何人领兵?”
“张绣,是当初张济之旧部,此来或有三万兵马,南门守军羸弱,不久便会丢失。”
“唉!!”纪灵长叹一声,仰面望天,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守住,大战之际,如此危急,将士们宛如紧绷的弦,随时会断。
而这种时候,袁公竟还抽走大部分精锐之士,以守皇城。
又揽财于内城之中,设立高墙防备,如此做法,等同于放弃外城守军将士,以及万千在街巷上等着战事结束的百姓。
在外几十万条人命,于他而言便似乎不算什么。
这样的人,会是上天降于人间,代行天道的天子陛下吗?
汉亡不亡,他们并不知晓,但下一任天子,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更不可是这种人。
“守不住了,”纪灵扔了手中的大刀,太重了他拿不动。
北城军心一时跌落到了谷底,此后东门也难以固守。
外城还有数万将士,均不愿再登楼厮杀。
寿春,围城攻伐五个月余,四面皆是曹军,虽双方兵士数量、军马军备都还相差无几。
但仍旧一面开城投降,两面被敌军攻破,曹氏大军攻入城内,看到了让人生不起劫掠之心的景象。
这城外虽说尸横遍野,水为不流,但城内,则是蚊虫瘟瘴、路不埋骨。
街巷上不少人早已腐臭,哭喊震天,到处是哀嚎。
张绣破城后,没有急着杀进去建功扬名,而是在门口等待张韩。
两人一同率众入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哑口无言、久久难语。
“恐怕,整座城都是如此状况。”
“宛城当年虽也……待民如奴,却绝不会至于这等景象。”张绣善武,厮杀多年,早已见惯了生死。
但此时,却还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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