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竹子呲牙的凶相一直留在所有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大熊猫的温和敦厚在竹子身上荡然无存，只有一种野生嗜血、强者生存的劲儿尽显无疑。
这也太凶了吧。
可野外生存，难道不需要这样的竹子么？
这些疑问在评审们的脑海里回荡着。
关键是，从视频的时间推断，大熊猫竹子进秦岭3天的时间，就已经找到雌性大熊猫。
无论是野外生存能力还是繁衍能力，竹子都是熊猫界的翘楚。
潘老微微颔首。
不错。
项目还没通过，人家就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看看这速度，看看这效率。
夏老之所以没来，或是因为太忙，或是心中笃定不会出问题。
潘老看见这一幕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欣慰。
这么多年，潘老做过很多实际工作，可在大熊猫野生方面的进展却极慢，慢的让潘老很不满意。
如今看见整体项目突飞猛进，说不欣慰是假的。
鼻子有点酸，但潘老很欣慰，把对虎子的怀念隐藏在心底，露出笑容。
很快，竹子扭着屁股爬回来，一点伤都没有，嘴里叼着一只还在抽搐的豺。
“这……”章教授喃喃的说道。
可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结语，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他虽然常年坐办公室，连蚊卷风都不知道，但毕竟顶着专家的名号，哪怕再怎么草台班子也多少懂一点相关知识。
大熊猫遇见豺群，战斗会以日计算。
可竹子呢？
它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搞定了16头豺。
豺群在竹子面前没有还手之力，就像纸糊的。
而单挑豺群，能战能胜，没有无人机、机械狗、蜘蛛人形机器人的帮助，全部都是野生的竹子一己之力做到的。
竹子回来，把濒死的豺扔到一边，回到野生雌性大熊猫身边。
画面切换。
两头大熊猫扭着屁股下山。
竹子就那么悠闲的走着，但在场所有专家看来却有着一股子王者之气。
看视频时间，应该已经过了一天多，两头大熊猫来到山脚下。
远远的，看见篝火。
野生雌性大熊猫对火焰有些畏惧，但竹子看见篝火后就开心起来，吼的一声快速向前奔跑。
跑了几步，它发现野生雌性大熊猫没跟着，便站住回头喊了几句。
罗浩隐约能听懂，竹子在招呼自己女朋友抓紧时间，并且安慰她。
只是竹子比陈勇要直很多，这货没有陈勇那么多花花肠子。
两头大熊猫向着营地奔跑，随后看见陈勇的身影出现。
这一幕有些温馨。
视频应该告一段落了，所有与会专家都长长的舒了口气，各有心思。
青长项目的评审、答辩再无异议。
要是这都不给通过，那就是明目张胆的站在夏老对面、站在正确一方的对面。
其实站在夏老对面倒也不是不行，夏老的能量有多大所有人都清楚，老人家随和的很，真就未必会大动肝火。
可是！
人家是拿到了成果的。
虽然成果并不意味着可以通过青长……这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去了。
拿到诺奖都未必能成为工程院院士，就别说一个大熊猫的野生、繁殖项目了。
但！
罗教授背后站着众神，不是抱着自家孩子跳井的大事儿，谁又愿意得罪这种人。
而且罗教授年轻的令人发指，哪怕现在能赢一局，还是惨胜，就不怕自己老了之后罗教授把自己坟给撅了，挫骨扬灰么？
“哗哗哗~~~”
掌声响起。
这是鼓励，也是支持。
但罗浩却微微躬身，随后双手抬起，下压，示意还有。
嗯？
还有？！
前后已经形成闭环，竹子在秦岭经历了血腥的战斗，并且“拐”回来一头可能受孕的野生雌性大熊猫回来。
还有什么要看得？
画面一闪，变成黑白两色，巧思的构图与暗黑滤镜迭加在一起，浓郁的法新社风洋溢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潘老面前。
虎子，是虎子！！
别人可能一眼认不出来，但潘老早已经泪流满面。
哒哒哒~
楷书自体出现在画面中。
【曾经的秦岭之王——虎子】。
黑白色调中，一只大熊猫一瘸一拐的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
虎子！
那只曾经的秦岭之王！
只是画面里的虎子还小，带着稚气，之所行走缓慢是因为身受重伤。
一群凶神恶煞的豺跟在虎子身后，危在旦夕。
虽然场景不尽相同，可那熟悉的身影瞬间便把潘老的思绪拉回到当年。
他的手微微一动，腰弯了一下，想要捡根棒子。
但手中一空，潘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会议室里，不是在秦岭的深山老林中。
凝神看去，一个人为首冲过去，打散了豺群，把还未成年的虎子给救了回来。
画面模糊，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潘老知道是自己。
随后画面快速清晰，虎子在基地里康复，成年。
只是虎子野惯了，根本不习惯基地的生活。
动画里也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笔带过，一个只有背影的人带着虎子回到秦岭，挥手和向往着野生的虎子告别。
找到当年的那群豺，虎子一巴掌拍断首领的脊梁骨，那股子劲儿和刚刚的竹子很像。
画面是黑白色的，大战豺群的虎子威风凛凛，凶狠霸道。
成年的野生大熊猫的霸道劲儿尽显无疑。
画面很快定格，豺群留下几具尸体后四散奔逃。
月光落在虎子身上，冷峻而萧杀。
仅这么一副画面，就让人陷入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动画并不长，虎子成了秦岭之王。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虎子渐渐衰老，领地被更年轻的大熊猫占据，开始流浪，耳朵也被咬掉半截。
直到33岁那年，虎子趴在一个山坳里，溘然长逝。
白色的灵魂飘出来，对着秦岭无声大吼，带着曾经秦岭之王的不甘。
画面一闪，竹子手持竹竿人立而起，顺着虎子的吼声看去。
前后相隔十几年，但却给人一种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的错觉。
竹子也是一声大吼，它凶猛狠戾的劲儿和当年的虎子格外相似，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色灵魂与隔了十几年的竹子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咯吱~~~
竹子手里的竹竿发出一声响，挥臂把竹竿插在地里，竹子趴下，宛如当年的虎子。
哒哒哒~
字幕出现——秦岭新王！
黑色的字体就像是子弹一样，彻底把潘老的心击碎，泪流满面。
章教授看到这一幕，也一样泪流满面，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他不是哭虎子，他和虎子没有任何瓜葛，也从来没去过一线。
章教授哭的是罗浩罗教授的项目都他妈的做出来了，竟然还在最后拉关系，搞心理战，让潘老和其他去过一线的人感同身受。
自己瞬间便被孤立，成为了少数派。
能在一线鏖战的那群人多少都有些理想主义，在章教授看来他们就是一群煞笔。
什么项目，最后还不是钱么。可他们风餐露宿，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儿。
但罗浩的杀手锏使出来，让那群人心里的理想主义“死灰复燃”。
完了，完了。
章教授知道结局是什么。
他妈的！
章教授心里骂了一句，罗浩是真特么的狗啊！
明明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这货竟然还要拉拢一大部分人的感情，用一段动画完成了新旧秦岭之王的交接。
这时候自己要是敢说个“不”字，都不用罗浩动手，潘老直接一个大逼兜抽上来。
如果有可能，章教授宁愿回到罗浩刚去基地的那天，不管是谁找来的，不管是谁打的电话，自己都要把罗浩给撵走。
可惜，晚了。
竹子和虎子融为一体，画面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罗浩吁了口气，最后这段是大妮子加上去的，是天工常总带着团队忙了一周才熬出来的。
虽然时间不长，但作用颇大。
“各位专家、老师。”罗浩回身，微微鞠躬。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面前的专家们，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掌声再次响起，并不热烈，因为大多数专家还沉浸在最后一段画面中，没缓过神。
随着掌声持续，越来越多的掌声也加了进来。
熬到最后，章教授见大势难改，也艰难的鼓起掌。
罗浩温和微笑，再次鞠躬。
完胜！
“小罗。”潘老擦干眼泪，可泪水怎么都擦不干，滂沱如雨，最后他干脆不擦了，哽咽着问道。
“在，潘老。”
“竹子领回去的野生雌性大熊猫真的能受孕成功么？”潘老问道。
这事儿罗浩也不知道，但他相信那个带着石楠花味儿的伙伴。
既然竹子是陈勇的“灵宠”，一定可以有一部分陈勇的特质。
“应该可以，佛坪基地那面应该正在做化验检查。但时间还短，估计要等两周。”
“嗯。”潘老点了点头，这事儿急不得。
反正已经成了，一次没有受孕成功的话就多几次，野生雌性大熊猫都带回佛坪基地了，那就没有更多想法。把话题岔开，心里对虎子的念想淡了少许，潘老的情绪快速恢复正常。
他看着罗浩，微微颔首。
“答辩就算了，我没什么好问你的。小罗，你做的事情我做不到。”
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死寂一片。
这是长青的答辩，答辩！
在座各位专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答辩，可却是第一次听评审专家说出这种话。
你做的事情我做不到！
答辩成功与否根本不用想，潘老给出的评价高的让人不可置信。
潘老坦言，实诚的让人觉得做了一个梦。
短暂的沉默后，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章教授怔了下，但大势已成，他准备吹毛求疵的那些点早已经破碎不堪，完全说不出口。
全票通过。
罗浩虽然知道肯定会有这个结果，但能过一定是可喜可贺的。
微笑中洋溢着光芒。
“小罗，你是怎么训练竹子的野性的？”潘老在答辩结束后一把抓住罗浩的胳膊，迫不及待的追问。
“竹子本身就有野性，只是从前太着急了。”罗浩开始胡编乱造，说的天花乱坠，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什么。
潘老认认真真的听了十几分钟，最后发现罗浩在开玩笑。
也是，这属于科研机密，自己和罗浩不属于一个系统，罗浩对自己保密也是理所应当。
潘老有些失落，松开手。
罗浩见潘老的表情，直到他会错了意，连忙安慰道，“潘老，我也就是碰巧。”
“碰巧？”
“读博士的时候夏老教过我怎么和动物沟通，我也算多少有点天赋，就学会了。遇到竹子，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能和它进行沟通，就教了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
能和大熊猫顺利沟通，潘老叹了口气，这是真的，只是极少见，只有从小一手把大熊猫带大的奶爸奶妈才有可能。
即便可以沟通，也只是极少数的词汇，想要做到教大熊猫学习……武术……
潘老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迷糊，想睡会。
“小罗，当时夏老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还有点犹豫，现在看我当时想给夏老哥面子，这个面子真的给对了。”潘老哈哈一笑。
他年事已高，中年时在秦岭一线连续干了20年，身体不是很好，早就上不去一线了。
虽然自己不能去一线，但他能看见有人把大熊猫的驯化、繁育工作狠狠地向前推了一步，哪怕自己看不懂，潘老依旧开心。
“潘老，其实很多工作都是基于您的资料。”罗浩一本正经的说道，“您在野外观察野生大熊猫，包括粪便之类的研究对工作有着极深的指导意义。”
罗浩说完，顿了一下，“虎子最后和竹子合二为一，新的秦岭之王，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您老人家吃了那么多苦，但因为仪器、设备、技术的限制，暂时没出成果。”
“可是您留下来珍贵的数据。有数据，下一代人继续积累，成果早晚都会有的。”
“重要的，还在于数据的积累，您打好了地基，搭好了舞台，我们这些后辈才能尽情出成果。”
罗浩说的诚恳万分。
潘老怔住，他这个年纪、身体，虚名什么的根本不在意。本性也是如此，要不然怎么会在一线奋战20年，脱离权力中心，根本不想回去呢。
如今罗浩一番话，彻底击碎了潘老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眼前满满都是虎子临走的时候变成的白光，落在竹子身上的画面。
不过潘老并没激动，他只是叹了口气，重重的拍了拍罗浩的肩膀。
“小罗，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好的，潘老，竹子那面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跟您汇报。”
潘老点点头，背手离开。
他们俩的对话没有背人，章教授一字不落的听得清清楚楚。
老少惺惺相惜，可在章教授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章教授妒火中烧，眼睛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淡红色。
等潘老离开，章教授眯起眼睛看着罗浩。
不知道罗浩要跟自己说什么感激的话，自己要不要怼他两句呢？章教授心里还在琢磨着。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章教授心情复杂，极度复杂。
罗浩的目光落在章教授的身上，上下打量，但却迟迟没说话。
章教授从罗浩的眼神里阅读出来喜悦和另外一些感情，只是很奇怪，他看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开心呢？
古怪！
本来还等着罗浩来和自己客气几句，然而章教授迎来的却是失望。
罗浩看了几眼后就转头和其他专家表达了感激之情。
虽然能看得出来罗浩和其他人说话的态度与潘老的态度有着本质的区别，他对潘老是真心实意的表达感谢，对其他人只是客气一下。
但是！
章教授觉得愈发尴尬。
竹子是从自己手底下抢走的，科研经费也分了自己的蛋糕，答辩自己没难为他，结果最后他连一句客气话都不肯说！
他连一句客气话都不肯说！！
章教授愈发愤怒，不知不觉间眼睛血红一片，目光如刀，要把罗浩凌迟了似的。
但罗浩根本没有感觉，道完谢后和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离开。
看着罗浩远去的背影，章教授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拳，满脸凶恶，就像是竹子遇到的豺。
有机会要上，没机会也要上，找茬还不容易？章教授心里想到。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背靠着几个老人家就行了？
山高路远，咱们走着瞧！
……
“师兄，你感谢的时候少了个人。”董菲菲提醒道。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看。
“我故意的。”罗浩直言不讳的说道。
“故意的？我看那位老师很不高兴，手握着拳，好像要打人的样子。”
“你看他脸黑么？”罗浩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不黑啊，被气红了。”
咦？董菲菲看不见？罗浩怔了一下。
随即他推测有可能是自己的感知能力高导致的。
有些东西普通人看不见，比如说董菲菲。
“呵呵。”
“师兄，他为难你了？”一个男同学瓮声瓮气的问道。
“别闹，伱们还没毕业。再说，我用你帮我出头？老老实实学习、做试验去。”罗浩斥道。
“嘿，这不是有人为难师兄你……”
还真是没步入社会的小男生，拍马屁都拍的这么生涩，罗浩哈哈一笑。
他给董菲菲和两个男同学简单讲了一下竹子之前的遭遇，几人被气的满脸通红。
要把受了重伤、没有野生能力的大熊猫再次放归山林，这简直就是把竹子推进火坑里！
还是人么！
一个男同学放缓脚步。
“嘛呢。”罗浩不高兴的回头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的回去做试验。”
“师兄，我气不过，想去骂他两句。”
“等你毕业的，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告诉他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男同学还是不服不忿。
“要是你没出息，只能试试告诉他什么是莫欺中年穷。至于老年，他应该等不到喽。”
“哈哈哈哈。”
这个梗大家都知道，也用来自嘲过。
如今从罗浩的嘴里说出来，恰如其分。
至于竹子，已经成了秦岭新王，完全没必要担心那货。
过十年，等他的精力、体力衰减，接着回动物园、基地养老就可以。
不过罗浩还有一个担心——竹子是陈勇的“灵宠”，真要是像传说中的灵宠怎么办？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念头及此，罗浩“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可能！
陈勇都做不到的事儿，还希望竹子能做到？开玩笑。
“菲菲，试验的小鼠怎么样？”罗浩转移话题。
“时间太短，还要等等，不过数据显示血糖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只是暂时没有统计学意义。”
“嗯，看好小白鼠，别忽然意外死了。”罗浩叮嘱，“我指着这个科研申请青拔呢。”
“师兄，青拔据说最难申请，是这样么？”一人忽然问道。
“中组部的项目，你说呢？”罗浩微笑，随后给师弟解释，“优青每年400人，青长每年300人，青拔200人，难度是很大的。至于青千，每年600人，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一人没头没脑直接问道。
董菲菲却笑而不语。
“菲菲，你说。”
“青千是海外优秀人才评选，前些年能出国的人，家里是什么环境、条件大家都知道。青千，也是中组部的项目，我估计是给人镀金用的。”
罗浩扬了扬眉，笑呵呵的扭头看着董菲菲，“知道的不少啊。”
“那是！”董菲菲挺胸，抬头，但看见罗浩眼睛的一瞬间就撒了气。
“镀金用的？！”
“别去想这个，没意义。投胎也是一门学问，实在不行后发制人呗，就不存在生在罗马和生来牛马的说法。”罗浩安慰道。
年轻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太早并没什么好处，罗浩是这么想的。
可董菲菲却对此如数家珍，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可能是上手术的时候有人说过。
“菲菲，你听谁说的？”
“钱主任，有一次做手术的时候说起你没资格评选青千，钱主任气愤的说青千是最水的。”
汗……
罗浩大汗。
水？青千说不上水，只是人数太多，选拔的范围还窄，所以含金量差了点而已。
看样子钱主任对自己没资格评上青千耿耿于怀，虽然当面不说，背后却帮自己发牢骚。
“走，去看一眼小白鼠我就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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